我回到攬月閣,對寧兒姐姐說了這件事,寧兒姐姐想了想,道:“還是容妃姐姐通透,你以后多聽聽她的,怕是皇上會更喜歡你呢。”
我想了想,讓皇上喜歡我這是我的期望,但用容妃的理讓自己獲恩寵,總覺得是偷了別人的東西不還,便問:“那……容妃姐姐怎么辦?”
寧兒姐姐應(yīng)當(dāng)是察覺了我的擔(dān)憂,在旁邊補了一句:“容妃是多聰慧的人,她說出來了,定是要你去做,她自己怎么過自己應(yīng)當(dāng)早就想好了,我們替她煩憂怕是不夠添亂的呢?!?p> 當(dāng)天晚上,我去養(yǎng)心殿侍寢,問了好幾處不懂的地方,果不其然皇上的興致又高了起來,足足教了我一個時辰讀書習(xí)字。等侍寢完回到宮殿里,太監(jiān)還特地告訴我說,我離貴人的日子不遠(yuǎn)了。
四月十八,初夏時節(jié),慧貴人毫無意外的懷上了龍嗣,皇上赦封一下,直接晉了慧嬪入了永壽宮,只是暫且在養(yǎng)心殿伴駕候著,很有幾分皇上親自照顧的意味。舒貴人在慧貴人懷孕以后就搬回了長春宮,宮里人都說,是皇上對她的興致過去了。我見她一個人悶悶不樂的在自己小屋子里待了好幾天,才苦著臉來與容妃請安。
我則搭上了慧嬪晉封的順風(fēng),封了婉貴人。
寧兒姐姐告訴我說,舒貴人母家什么都沒有,自己還是漢軍旗,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要爬到一宮主位,恐怕只能等走運懷上龍嗣了。不過我不一樣,我家門在小,也是一個六品的官員,皇上雖然對我不算太寵愛,但這種不溫不熱的態(tài)度才是最好的態(tài)度,只要慢慢等,我總有升上去的一天。
寧兒姐姐說這話的時候,肚子日漸大了起來,旗裝也擋不住她腹上微微隆起的印子了。宮里只有一宮主位遇喜才能讓家人來陪產(chǎn),寧兒姐姐還是寧貴人,皇上便差了好幾個嬤嬤宮女照顧著,連綏壽殿里都快放不下了。
她如今已經(jīng)免了早請,窩在床上一日比一日豐腴,還拿著我打趣:“蘭兒你什么時候也懷一個龍?zhí)?,跟我一起做額娘?!?p> 我紅著臉說:“我還小著呢,寧兒姐姐莫拿我開玩笑?!?p> 轉(zhuǎn)身便裝作不理她。
寧兒姐姐拿指頭點我后腦勺:“都十六了,不算小了??梢援?dāng)額娘了?!?p> 五月初的時候,宮內(nèi)非常意外的傳來了一個喜訊。又有妃子懷孕了,不過不是我,那個人是順?gòu)濉?p> 順?gòu)鍛言械娜兆?,與榮貴妃本家妹妹進宮是同一天,瓜爾佳氏凝莊進宮只封了個常在,取了名姓里的莊,便住進了延禧宮。還沒等怎么過問,皇后處就傳來順?gòu)鍛言械南?。順?gòu)逯罢Q下過龍嗣,若是再懷上個龍子,就跟榮貴妃齊平了?;噬蟻G下莊常在轉(zhuǎn)身就進了啟祥宮,還讓人把宮宇內(nèi)好好修繕,讓順?gòu)灏残酿B(yǎng)胎。
我也去啟祥宮看望了順?gòu)?,道了喜送了一份薄禮。等轉(zhuǎn)身回去,我嫌寧兒姐姐現(xiàn)下天天貪睡,長春宮只剩下臭著臉的舒貴人和悶著不說話的容妃,便想去御花園散散心。一進御花園的門,就被如妃攔住了。
我連忙對如妃請安,如妃對我使了個眼色,我見站在不遠(yuǎn)處的是榮貴妃。
我走上去對榮貴妃也行了個大禮,榮貴妃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又親切又熱情的說:“妹妹,幫幫姐姐吧!”
我當(dāng)即愣的眨了眨眼睛,手抽都抽不開,詢問道:“貴妃姐姐這是……這是怎么了……”
榮貴妃拿著手帕抹著眼淚,美人垂淚,不要說皇上,我見著都覺得心疼,沒過多久,榮貴妃哭哭啼啼的憋出一句話來:“皇上都好幾天沒來看我了!”
那是因為沒到你侍寢的日子。我想說這句話,但我不敢說。
榮貴妃繼續(xù)說:“也沒來看如妃了。”
榮貴妃說這話的時候,如妃愣了一下,也開始配合的拿帕子抹起眼淚來,唯恐慢了動作。
榮貴妃長嘆了一口氣,哽咽著說:“我家妹妹好歹也是嫡出的名門之后,一點兒不比慧嬪差,怎么就只封了個常在呢?”
我想告訴她容妃姐姐教我的道理,但想到這話豈不是直白的告訴她:莊常在白入宮了么?想想只能是算了。
榮貴妃撫著我的手,順勢就把手腕上一個通透翠綠的鐲子滑到了我手上:“慧貴人懷孕,莊常在不貼皇上心,這宮里識文斷字皇上又喜歡的也就剩下你一個了,你可得多陪陪姐姐呀?!?p> 我見這鐲子太貴重,抽手想逃,根本沒聽清榮貴妃說什么,可還是被榮貴妃死死的抓住讓我收下了這份厚禮。
“貴妃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比珏谂赃厧颓弧?p> “那……那我怎么幫呀?!蔽矣悬c兒慌,我只是個貴人。
“對呀怎么幫?!比珏谂赃厗?。
榮貴妃對我一使眼色,道:“明天下午,散了與大臣們的會,皇上會去御花園賞新開的石榴花?!?p> 如妃也一使眼色:“那可是西域進貢的石榴花,每年也就這個時候開,特別好看。”
榮貴妃又說:“到時候,你和我早早的去御花園的絳雪軒。”
如妃說:“就是東南角的那個絳雪軒?!?p> “去干嘛呀?”我問。
榮貴妃一拍我的手背:“去讀書識字呀,姐姐教你念書,好不好?”
如妃出主意:“念《禮記》,皇上最喜歡禮記,我們家貴妃也最熟禮記?!?p> “喔。”我有點兒發(fā)懵,但心下想著也不是什么壞事,便點了頭。
“到時候把莊常在也叫上?!睒s貴妃想了想,似乎是自言自語道:“你,我,莊常在,就不信皇上還不看一眼!”
如妃在旁邊叮囑我道:“你可千萬別對別人說,這是我們?nèi)忝玫男∶孛?,來,這個鐲子我也送給你,剛好湊一對兒!”
于是我拿著兩個鐲子回了攬月閣,只是為了明天下午去絳雪軒讀《禮記》。
回來的時候幸好沒碰上容妃,寧兒姐姐也在睡覺,否則我都不知道是惦記姐妹情說出來好,還是信守諾言不說好。
不過轉(zhuǎn)彎兒從宮門進絳雪軒的時候,還是被人瞧見了。那人穿著杏黃的衣服,生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不施脂粉便有好幾分春色,怪不得做宮女時就能被皇上喜歡。但就是聳拉著眉毛,顯得尤其愁苦,我想著面生,細(xì)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是從養(yǎng)心殿搬回長春宮綏壽殿的舒貴人。
“舒姐姐好?!彼环直任以?,不管出身如何,叫一聲姐姐是合禮數(shù)的。
“妹妹好。”她哼著鼻子對我回了禮,尖的眼兒一下就瞧見了我的兩個鐲子,她眼珠子看著那兩個鐲子,先是驚訝,又是哀怨:“皇上賞你的?”
我搖了搖頭:“不是?!?p> 舒貴人問:“那是誰給你的?”
我想了想,覺得跟舒貴人的交情還沒到能放棄諾言的地步,于是搖了搖頭,用了一半的坦誠:“她不讓說……”
舒貴人又從鼻子里發(fā)出一個音,說:“哼,肯定是皇上給的。”
我見解釋不清,只好不解釋了,聽她說。
舒貴人的眉毛更聳拉了,再哼了一聲:“哼,皇上以前也經(jīng)常送我鐲子?!?p> 我看似看著她,實際在看院子里的桂花樹,看似在聽,其實并沒有聽。
舒貴人說:“你知道嗎?皇上送我的鐲子,比你的可好看多了,哼,只有榮貴妃的能比得上?!?p> 這鐲子本來就是榮貴妃的,我想說,但我還是不能說。
我感覺我今天不能說的話太多了,憋得我有點兒難受。
“可他現(xiàn)在不喜歡我了,喜歡慧貴人……”舒貴人說著說著,眉毛快聳拉到眼睛上了。
“是慧嬪。”我下意識的更正她。
沒想到舒貴人一聽就哇的哭了出來,跑回綏壽殿關(guān)上了門。
我覺得有點愧疚,今天我頭一次這么穩(wěn)重,好多話沒說出口,可剛說一句話就傷了人。
我打算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過錯,于是直到落燈睡覺,都在潛心修習(xí)女紅,認(rèn)認(rèn)真真繡了一朵石榴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