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談話

　　思來想去，我決定此事先跟容妃提起，再去與皇后分說一二。

　　去請容妃時，容妃恰巧在與慧嬪閑談，便一同請了過來。

　　到了儲秀宮，我將周圍人都摒去，連婉如也讓她去了麗景軒陪母親，只與容妃慧嬪在暖閣中說話。我將一切和盤托出，慧嬪面露驚訝之色，倒還是容妃姐姐顯得穩(wěn)重，只略略抬了眉毛便過去了。

　　“主動請纓么……這倒不是壞事?！比蒎溃骸斑@耶律阿多魯求親之事已經(jīng)煩了皇上皇后好一會兒，我也聽說了一二。不消說皇上本就無幾個姊妹女兒適合遠(yuǎn)嫁，宗族中一聽這耶律之名，更是退避三舍，現(xiàn)下的確無合適的人選?！?p>　　慧嬪也道：“我經(jīng)常在皇后處走動，知道她正為此事發(fā)愁，就差求自己本家妹妹出馬了?？烧l都知道遼國天高地遠(yuǎn)，那耶律皇帝又是個毒手狠心之人，這普通人去了，何止是死，怕是尸骨都無存了?！?p>　　慧嬪說到此處，更是低下聲音來，仿佛想講什么鬼故事一般說道：“我前幾日聽皇后娘娘說，那耶律皇室后宮內(nèi)，去年就死了一個貴妃兩個嬪，嬰兒一個接一個的流產(chǎn)，大家都知道是后宮中嬪妃戕害出的事，可不僅沒人管，還大有人看熱鬧。”

　　容妃也點(diǎn)頭道：“那耶律后宮中從來不講究出身，美人無數(shù)，甚至坊間妓女也有。不要說官家小姐能不能放得下身段，就算真愿意去，能不能得到這份寵也不好說。”

　　容妃略略思考了一會兒，隨即語重心長的對我道：“瑾嬪，你入宮便與我相熟，我也不瞞你。若是我們大清去了一個女兒，得不到寵幸，哪怕活下來了，也就是個透明人，對大遼大清的朝堂沒有裨益，那也是無用的?！?p>　　慧嬪緊接著道：“而這若要得寵……像咱們宮里這樣求一個賢淑恭順是不成的，聽說最近遼國最近最得意的寵妃是一個什么燕昭儀，那燕昭儀之前是花柳巷里的花魁，許多不可說的功夫都一流，這才討得了耶律皇帝的喜歡。她還做主在宮里偏殿建了一個豹房，里頭各色男女淫靡混亂，這……這不是大家閨秀能做出來的事情呀?！?p>　　“所以……”我問道：“我就直話直說了，所以，這個去的女兒，既要有高門貴胄的端莊賢淑；又要有花坊女人的風(fēng)情萬種；要有女兒家的媚若天成；還要有男子的韜略謀劃？”

　　“正是?！比蒎c(diǎn)頭道：“上要有干預(yù)朝政的野心，下要能放得下尊貴身段，這種女子，可不好找啊?！?p>　　我仔細(xì)思量了一會兒，緩緩道：“我倒覺得，婉如可以?！?p>　　“是么？”容妃有些遲疑的問道：“就算是庶出，你家也算是正經(jīng)官宦人家，她如何能做到？”

　　我稍頓了一會兒，對暖閣外輕喚了一聲，繡畫便應(yīng)聲進(jìn)來。很快，她就將婉如給招進(jìn)了暖閣中，慧嬪與容妃見到她，倒是稍稍吃了一驚。

　　慧嬪首先說道：“瑾嬪，你的容貌雖在宮中不顯太出挑，但在平凡人間已屬上佳，但確不如你這個妹妹來的美艷，她若笑起來，連我也覺得失了幾分光彩呢。”

　　婉如聽見這番夸贊，一無害羞側(cè)頭，二無得意之色，只是微微行了一個禮道：“慧嬪娘娘謬贊，娘娘您學(xué)富五車不亞于男兒，是婉如比不了的?！?p>　　容妃道是饒有興趣的開口，指出了我方才所見之處：“尋常人見宮中娘娘夸贊貌美，不是害羞推辭，就是得意萬分，為何你未有這些神色?！?p>　　婉如輕施一禮道：“因?yàn)橥袢绲娜菝驳拇_非比尋常，這一點(diǎn)婉如自己省的。婉如進(jìn)此暖閣，就知道容妃娘娘與慧嬪娘娘都是慧眼識珠之人，婉如什么秉性怕是一眼就能瞧清楚。若是婉如佯裝推卻，反倒顯得做作，還不如應(yīng)了來的爽快?！?p>　　婉如說完，慧嬪驚訝之色更甚，而容妃臉上笑意更深。

　　“你的事情，你姐姐都與我說的一清二楚?！比蒎溃骸澳憧芍滥且缮顚m是什么地方？”

　　“知道?！蓖袢缯f：“豺狼虎穴不過如此，可婉如從來不長在溫室，倒是荊棘之處更適合自己?！?p>　　容妃笑了起來，意有所指：“那耶律皇帝喜歡的可是娼妓?！?p>　　“若能討得歡心，學(xué)一回娼妓又有何難？”婉如道。

　　慧嬪問道：“你不怕污了自己高門貴胄的名譽(yù)？”

　　婉如回應(yīng)：“凡事講究一個輕重緩急，若真的加入遼國后宮，是往后的名位身份重要，還是以前的閨門名聲重要？”

　　“或許，你會手中染血，行不義之事?！比蒎馈?p>　　“成大事者，座下歷來白骨累累。”婉如面不改色。

　　慧嬪問：“若他日華服加身，你可會忘了自己來自何處？”

　　“為私欲行事，雖無害人之心，也不得死后盛名；為大義行事，雖有殺伐之事，卻也可名垂青史?！蓖袢绲溃骸巴袢缟鸀榇笄逯耍呐滤帐櫶咸?，死后依舊墳冢向東，魂魄順黃河之水而回。”

　　“好?！比蒎哪樕辖K于露出了一絲笑意：“那你若真的嫁入耶律皇室，想成為怎樣的寵妃？西施、昭君？或是唐時的文成公主？”

　　婉如也輕輕一笑：“婉如不想如他們一樣當(dāng)寵妃。”

　　“哦？”

　　“婉如要做北魏馮太后，垂簾聽政，權(quán)傾朝野。”

　　當(dāng)日，婉如與容妃在一個單獨(dú)的暖閣中談至深夜，聊了些什么，我不清楚，只是華燈初上時，容妃便帶婉如去了坤寧宮與皇后見面。

　　慧嬪倒是忍不住的咋舌：“我從來以為女兒最張狂也只是想做一代寵妃，如楊貴妃、西施那般名垂千古，卻還不知有這般的處事方法……”

　　我無奈笑道：“家中管教無方，讓慧嬪姐姐看笑話了。”

　　“沒有沒有?！被蹕暹B忙說道：“我倒覺得這的確是個奇女子，我那筆記本中甲級特等也未必能形容她。說句不恭敬的話，她容貌比你強(qiáng)過幾分，一雙眸子里滿是野心欲望，真真的難得……雖然在咱們眼中，她這種女子未免太世俗功利，但若到她該去的地方，未見得不是個好事?！?p>　　“你是說，你倒是也支持她遠(yuǎn)嫁遼國了？”我問道。

　　慧嬪想了想，點(diǎn)頭道：“不要說現(xiàn)下，就算是以后我也想不出更合適的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