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庸三十六年二月初八,安然郡主與育德侯正式完婚,喜結(jié)秦晉之好。
司馬祁華一襲紅袍,韶光流轉(zhuǎn),出塵逸朗的俊顏光彩煥發(fā),他騎著高頭大門,在華京城門前迎等著安然的到來。安然郡主同是一襲華袍喜服,衣擺的鴛鴦栩栩如生,頭上的鳳凰步搖襯托出她的高貴和嬌艷。足抵紅蓮,紅衣素手,錦蓋下,莞爾嬌羞。
踢轎門,踏瓦片,接過幾尺紅綢,安然將自己溫熱的雙手,放置在司馬祁華有些冰冷的五指之中。那是一雙極其寒冷的雙手,觸的安然心里一驚,但心中均是掩不住的喜悅憧憬。
“親迎!”伴著一聲高呼,安然郡主以侯府夫人的身份踩著紅地氈正是邁進鎮(zhèn)國侯府的大門。她內(nèi)心忐忑欣喜的跟著司馬祁華的身后,步步紅蓮。
周遭鼓樂喧天,鞭炮齊鳴,陣陣賀喜聲不絕于耳,他看著身后的紅衣新娘,看著正堂上一臉喜悅欣慰的侯爺與母親。這一切在司馬祁華的眼里耳里確如針扎針刺般,讓他有些站立不安。
“新人行禮”司馬祁華像只木偶一般,一切的一切和前世不斷重疊,重放。
喜床上鋪著厚厚實實的紅緞龍鳳雙喜字被褥,明黃緞和朱紅彩緞的喜被、喜枕,床里墻上掛有一幅喜慶對聯(lián),正中是一幅牡丹花卉圖,靠墻放著一對百寶如意柜。的喜娘分兩邊站立,一邊手捧著稱心如意,一邊手端著合衾酒。還有一人朝著床上坐著的安然身邊撒下些許花生、紅棗、百合等。
司馬祁華站在床前前,他有些躊躇和猶豫,隨后輕輕的拿起秤來,在安然的紅錦蓋頭面前停頓了一下。半晌,他垂下手腕,對著身邊的幾個喜娘冷聲說道:“將合衾酒放下,你們都下去吧?!?p> 幾位喜娘面面相覷,亦不敢忤逆,只得放下東西匆匆退出了房門。
安然坐在床邊,脊背挺的僵直,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摸不透司馬祁華的用意,只能隔著紅布隱約看見,對方站在面前,負手而立。
“安然...”
“祁華哥哥?!卑踩粌?nèi)心有些惶恐,她下意識的垂眸閉上眼,呼喚出聲,那一刻什么矜持禮儀都拋諸腦后。“我十五歲第一次見到你,就生了非卿不嫁的心思?!彼穆曇舳紟е澏?,“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待我,但是,你能娶我,我很知足了?!?p> 司馬祁華默默的看著一身大紅喜服的安然,沒有吱聲。腦海中千回百轉(zhuǎn),對安然他自己也說不出是什么情緒。
第二世的時候,因為安然他和桃夭夭才產(chǎn)生了嫌隙和誤會,還是因為安然,桃夭夭出逃侯府后身負重傷,他理應(yīng)是恨她的。但是無論哪世,安然一直都他是情深義重的樣子,這樣的深情他確只能錯付,下意識的也對安然生出一絲憐惜來。
“你知道我為什么娶你。你也知道,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了別人,我可以給你我司馬祁華夫人的位置,可是...僅此而已。你當真不后悔?”
“能與你攜手并肩,生死相依,安然無怨無悔?!?p> “是嗎?如果,終有一日,我需要你在育德侯和平南王中二選一呢?”
安然心下一驚,她不是沒有這等猜測,臨別之際,父王對她的態(tài)度,明顯是因為司馬祁華做了什么事惹惱了他。可是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深思,甚至連問都不敢去問,生怕這場婚事因此起什么變動。她也好恨這樣的自己,如此懦弱,如此卑微。
“祁華哥哥,你是我最愛的人,那是我的娘家。不過,我可以保證,我...平南王府會與育德侯府共籌謀...共進退?!?p> 司馬祁華的眼眸有些哀傷,他也不知道此步是對是錯。前幾世,他試了各種方式,每次都達不成所愿。如果,這次仍然不成,他又該怎么辦呢?繼續(xù)和桃夭夭陷入無盡輪回中。
他有些顫抖的再次拿起那根喜秤,走到安然的面前,挑開了那嬌紅似血的紅蓋頭。
正對上那一頭濃如墨深的烏發(fā),烏云堆雪一股盤成的楊風發(fā)髻,兩邊插著長長的鳳凰六珠步搖,紅色的寶石細密的鑲嵌在搖擺的金絲上,隨著搖擺碰到的正是安然一臉?gòu)尚叩哪橆a,她朱唇微點、兩頰胭紅輕掃,眼角貼了幾朵金色的花鈿,配上這紅暈面龐,顯得有些嬌艷。安然不比桃夭夭的明艷美麗,更多的是華麗和清雅。
司馬祁華望著這張臉,那眼含霧氣楚楚可憐的雙眸,有些失神想起幾世前的場景。他轉(zhuǎn)過頭去,走回圓桌前,將那合巹酒取了過來,把其中一杯遞給了安然?!拔壹热蝗⒘四?,我雖不能愛你,但這一世..也不會負你。”說完,他仰頭一飲而盡。
安然道不出悲喜,她怔愣了片刻,同樣將杯中酒全部飲了下肚,酒雖清飲而急,也有是有些烈的,她忍不住可是咳嗽起來。
司馬祁華回到桌邊,倒了一杯茗茶,又遞給了安然,淡淡的說道:“喝點茶吧?!?p> 安然喜不勝收的接過茶杯,珉了一口,隨后她似下定決心一般,嬌羞的輕聲說道:“祁華哥哥,夜了。安然既已是你妻,我來給你更衣吧?!?p> “不用,我還有些公事,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早些歇息吧,不用等我了?!闭f完,司馬祁華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喜房。
安然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望著那紅衫背影。她眼中均是驚訝,隨后是落寞,緊接著是狠厲和恨意?!疤邑藏?!”她在心里重重的喊出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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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鷹山莊前廳內(nèi),廳內(nèi)幾張?zhí)茨咀酪危窆ぞ?,椅后四扇畫屏,墻壁一?cè)是幾副書法,桃夭夭憚眼望去,其中一幅狂草竟然還是張旭的真跡。整個雪鷹山莊一路走來,環(huán)境清幽,不華麗確是素凈,讓人感覺不俗,極其雅致。
“這位大哥,我與我妹子,已經(jīng)被你請了來,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們,你們的身份。還有這山莊夫人到底人在何處?姓甚名誰?”
“桃夫人莫急。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之前就和夫人報過,我家主人并無惡意,相反,我們還算是誤打誤撞救了二位于水火之中?!?p> “喬叔,休得怠慢。你先下去吧?!逼溜L后出現(xiàn)了一襲白衣身影,她的聲音滄桑嘶啞,像是上了年紀的老嫗,正朝著前廳走了出來。
讓桃夭夭和晴風心中一驚的是,這走出的白衣女子,竟然辨不出年歲。這女子氣質(zhì)出塵,看面容白皙嬌嫩,看樣子最多也就是雙十年華。但那眉眼實在太過疏離、冰冷,整個人都透露著一種閱盡繁華,殘花退盡、滄海桑田的感覺。
桃夭夭也算是幾世為人,雖然每一世的記憶中,她活著的時間都不是太長。但和面前的的女子想必,對方簡直就像是滄桑孤獨了百年的人瑞。
“我這雪鷹山莊,多年沒有客人上門了。桃夫人請坐?!?p> 桃夭夭和晴風雖然疑惑,也不好一直打量對方,她行了個點頭禮后也沒客氣,拉著晴風一天坐了下去。
“這位夫人...不用客氣,我如今孑然一身,還是喚我名諱吧?!?p> “浮世半生望斜陽,世事無常,孑然一身又何妨。既然如此,我就喚你一身桃姑娘吧?!?p> “夫人通透,既然世事無常,看您的樣子像是閱過繁華,品盡炎涼的脫俗之人,那為何會知道夭夭身份,還將我等帶來了這里?”
“桃姑娘,不必擔憂,我并無惡意。不過知道有人要請君入甕,特此讓桃姑娘在我這躲避一時罷了。”
“呵,恕我直言,我與夫人你非親非故,夫人緣何要助我?”
“你想回煙國,解了玉門關(guān)燃眉之急?”
桃夭夭眼中帶著敵意,她目光如炬的看著面前的女子。
“桃姑娘,我雖暫時不能告訴你我的身份,但是不會害你。否則,你以為你如何輕易逃出那醉花樓?”
桃夭夭面上一驚,她與晴風對視一眼,隨后不解的問道:“夫人曉得我們在醉花樓一事,難道春雨姑娘是受夫人之命?”
“春雨...嗯,我這山莊養(yǎng)過不少閑散人士,你們運氣好碰上了?!?p> “既然如此,桃夭夭謝過夫人相救。那春雨姑娘既是夫人的人,為何會出現(xiàn)在那青樓之中?”
“桃姑娘未免管的有些寬泛了。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的問題吧,我且勸你,那煙國亡國,是遲早之事,你又何必徒勞,送死呢?”
桃夭夭渾身一震,她垂眸思索,無論她重活幾世,記憶中煙國的歸途都是一條,前幾世,她一心想著與司馬祁華的兒女情長,或者如何躲避那情債情劫,到從來沒有深思過家國仇恨的問題。因為她知道,這次不似從前,之前很多事情還有機會重試改寫,但是,這一次她的身體已是朝不慮兮了,不可能在承受一次桃鈴的反噬。
“多謝夫人相勸,桃夭夭既然是煙國人,理當竭盡全力,不悔于心。”
“竭盡全力?靠你一人之軀....哈哈哈...司馬祁華的野心勃勃,他可不是只想成為大庸的王,你可知?還有你那煙國夫君,本就不是大煙的人,你又可知?
“什么?”桃夭夭滿目震驚,“你說,趙志陽不是大煙的人?你到底是誰,為什么何事都知道的如此清晰?!?p> “我還知道,你本來是想等著趙志陽的人找到你,靜觀其變,借他回到煙國,在找機會解了玉門關(guān)的局。哼。”女子似乎有些疲憊,她滿面倦容靠在椅背中,隨后淡淡的繼續(xù)說道:“你不用如此瞪我,我說了,我沒有惡意,只是你此去,必定是徒勞而返,甚至?xí)G了性命?!?p> 桃夭夭渾身有些戰(zhàn)栗,她感到胸腔一陣氣血上涌,心道不好,趕忙閉眼調(diào)整了下呼吸。一邊的晴風察覺出異樣,關(guān)切的上前:“桃姐姐,你沒事吧?!?p> 這白衣女子,滿眼盡是審視,緊接著她速度極快,快的連晴風都絲毫沒有察覺,一剎那就見這女子纖細的手指已經(jīng)搭在了桃夭夭的皓腕之上?!澳阆?..”晴風本想制止,但她看的出,這女子神秘莫測,功夫又遠高于她,本能的她感覺到這女子并無惡意,甚至真的可能斷出桃夭夭的疾患。
她側(cè)立一邊,將位子讓開給女子,安安靜靜的等待著,未發(fā)一眼,只是一直擔憂的望著桃夭夭開始病態(tài)蒼白的面色。
“你中毒了?”近聽這女子的聲音更是鬼氣森森,讓人不寒而栗。
“中毒?怎么會,這位夫人,桃姐姐她中的什么毒,還求夫人相救?!鼻顼L急切的跪下,眼角掩不住的濕潤。
“救不了,本就非人間之毒。更何況,她已經(jīng)病入膏肓,很快,就只得一息尚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