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寫一遍的信（二）

　　李清照抬起頭來，卻并沒有看著鷹兒，而是眼睛朝向窗外，只將一只手伸向鷹兒。鷹兒已經(jīng)把托盤放在貴妃榻前的小幾上，見李清照伸手，忙將一只藥碗遞到她手中。見李清照一飲而盡，忙又接過藥碗，遞上一盞茶水，然后是吐水的痰盂。等李清照漱了口，才又輕聲問道：“夫人，要點(diǎn)蜜餞過過口嗎？胖嫂從家里帶來的，說是自家新做的冬瓜蜜餞?！?p>　　李清照聞言把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微微一笑，道：“那是該嘗嘗。”說著，抬頭道：“亭溪，把東西放下，你也來嘗嘗?！?p>　　說話間，鷹兒早已抬了一個(gè)碟子過來，李清照從碟子里拿起一根細(xì)細(xì)的銀簽子，把簽子那頭一塊方糖大小的蜜餞送進(jìn)嘴里。還沒等亭溪放下手中的墨條，鷹兒便笑著拿起一根銀簽子遞到了她的嘴邊，亭溪張嘴咬住蜜餞將它從銀簽子上拔下來——真甜。

　　這時(shí)，就聽李清照問道：“東西收拾得怎么樣了？”

　　鷹兒道：“咱們這幾年都是這么一路奔波過來的，收拾行李可不是最簡(jiǎn)單的事情嗎？夫人盡管放心好了?！?p>　　李清照道：“后兒一早咱們就裝車上路，帶不走的家伙什留給老傅和胖嫂慢慢拾掇，能用的就讓他們拿家用去吧。順便等一等李貴和白果，如果咱們?cè)诼飞吓c他們錯(cuò)過了，李貴和白果仍然回到這里，就讓老傅轉(zhuǎn)告他們，上金華找咱們便罷。雖說到李迒家也能打聽咱們的下落，可我看倒不如老傅和胖嫂更簡(jiǎn)單親近些。院主人如今不在杭州，如果老傅和胖嫂能時(shí)不時(shí)的過來看看，不要讓院子荒下來，那是最好?！?p>　　鷹兒聽了有些訝異，問道：“咱們不等貴叔和白果，也不和迒公子一家一起走嗎？”

　　“是，”李清照簡(jiǎn)單地道：“咱們要盡快離開這里。”

　　鷹兒沒再說什么，端著托盤快步走了出去。亭溪看她那神情，想是已經(jīng)在盤算著如何能在明天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吧？

　　李清照再次把自己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那張空白的信箋上，安亭溪也加力磨了幾下，看了看硯臺(tái)里墨汁的成色，想是差不多了，便放下墨條，看著李清照從筆架上拿起一支小楷，蘸了墨，提筆寫了“清照啟”三個(gè)字后，一邊寫，一邊口里念念有詞，一口氣說道：“素習(xí)義方，粗明詩禮。近因疾病，欲至膏肓，牛蟻不分，灰釘已具。嘗藥雖存弱弟，應(yīng)門惟有老兵。既爾蒼皇，因成造次。信彼如簧之說，惑茲似錦之言。弟既可欺，持官文書來輒信；身幾欲死，非玉鏡架亦安知？?jī)o俛難言，優(yōu)柔莫訣，呻吟未定，強(qiáng)以同歸……”李清照住了筆，長(zhǎng)嘆一聲。

　　得虧自己不能說話，來到這里以后生吞猛記繁體字，再加上被綦夫人關(guān)在綦府小院里的時(shí)候綦友嘉拿過些通俗小說來給她解悶。雖說那些神怪故事并沒有這么多的成語and典故，好像沒這個(gè)難懂?？砂餐は贿吙匆贿吢犞钋逭找鞒话憔従彽纴?，明白她這是在敘述自己是如何嫁與張汝舟的，尤其最后這一聲嘆息，聽得安亭溪心里五味雜陳，只覺鼻子一酸，險(xiǎn)些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