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文館,強調(diào)一個“同”字,含有兩層意思。
一視同仁。無論來者什么身份,持著怎樣的思想,都可以來,我同文館給你學(xué)習(xí)的機會、討論的機會,還送你一把椅子和飲食。
歸一大同。風(fēng)氣使然,扶風(fēng)沒有京城那么完備、細膩的學(xué)習(xí)機構(gòu),上到科學(xué)理論,下到花邊八卦,東疆有關(guān)知識傳承的一切都可以在同文館中進行。
遠遠地看見那一大片整齊而略顯擁擠的雪白帳篷,赫莉愉快的深呼吸一口,嗯,空氣里都是自由的味道!跟“同”字又兩層意思一樣,赫莉的自由之感也是多個層面的。
因為女子的身份,赫莉在扶風(fēng)大營中生存諸多不便,到了這秉持這“一視同仁”理念的同文館,她才可以真正放松下來。
直到今日,赫莉仍然更多是個理論學(xué)者,憑借著充足的知識和開掛一般的“隱藏記憶”,她可以做出以上那一番大膽而終將被時間證明的部署,但是調(diào)兵遣將她不會,沙場點兵她不會。只有在這同文館里,面對著一群跟她一樣“紙上談兵”的老學(xué)究,她才能恢復(fù)往日的自信,或者說不可一世。
這世界上有這么一種人,天生就必須領(lǐng)導(dǎo)著別人,當頭上還騎著一個隨時可能提出相左意見的家伙時就始終會束手束腳。赫莉正是如此,她并不老練,甚至說更多處在幼稚的范疇,特別是待人接物,她的交際圈其實很小,親人還有唯一的朋友塔姑莉,跟外人有限的接觸還是以師生關(guān)系進行的。在扶風(fēng),面對著東疆三王、于輒,甚至耶與哈齊,她都會覺得受到了壓迫,時時不自在,在同文館里,對不起,她是老大。
再加上最后一點,相比于扶風(fēng)大營里粗狂豪放的軍人們,她其實更喜歡同文館里淵博、智慧的老學(xué)究,年輕或是年老,高傲或是隨和,富有或是貧窮,干凈或是邋遢,她都喜歡!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次啊會覺得舒心和自由。之所以最后才說這一點,是因為赫莉知道,這種單純的好惡來源于自己從小生存的環(huán)境,想要在遠疆有所建樹,早晚有一天她要跟這些軍人們打成一片,她必須改!
同文館主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大概可以理解為大學(xué)校長,而且是教育改革后那些頂著職稱的大學(xué)校長,想管事就管,不想管事就躲進自己研究的領(lǐng)域,做一塊牌面即可。赫莉?qū)τ谕酿^的維護沒有任何興趣,她只想在這里繼續(xù)推進自己的兩件事,火器改革還有放馬清江岸!
昨日她便與于輒完成了交割,對同文館的基本情況也有所了解了。軍事處更多是軍事家的地盤,同文館是學(xué)者的地盤,學(xué)者們臉皮都很薄,想要重現(xiàn)在軍事處里上課的盛況是很難了。赫莉在同文館里當然有辦公室,只是不能心安理得的坐下去而已,她得在同文館里亂跑,跟大家混個臉熟,順便參與討論,爭取把自己那兩件事更快的帶動起來,讓這里成為傳播自己思想新的根據(jù)地。
進了同文館,她就直奔小說區(qū),無論是火器改革還是放馬清江岸好像都跟這里沒什么關(guān)系,這可跟她下了早會就火氣火燎的往這邊趕的行為背道而馳,主要是她想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說真的她對立賀嚴塘失望透了,以至于不想再繼續(xù)“利用折磨”,她前所未有的渴望那個慫包趕緊從眼前消失!鍛鐵對立賀嚴塘網(wǎng)開一面,就說明他對立賀仍有感情,早上拿立賀嚴塘開刀是為了間接激怒鍛鐵,也為了直接激怒立賀嚴塘。按照她對立賀嚴塘的了解,如此奇恥大辱足夠他發(fā)瘋了,大鬧中軍帳也說不定,到時候立賀少主涼了,鍛鐵必暴怒。呃,大方向都在按照她的設(shè)想進行,除了立賀嚴塘的隱忍。奇怪,真的奇怪,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有所防備,某種跟當初“大將軍王厭戰(zhàn)”一樣,呼之欲出只是刻意回避的猜測盤踞在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建在軍營旁邊的圖書館里能有多少言情小說呢?更多是為了維護一個“同”字罷了。躲在這里犯花癡的女孩們顯然沒有料到在這種地方能撞見神秘的公主殿下,匆忙的放下自己手中的書:“見過公主殿下?!?p> 赫莉倒是低調(diào)的很,沒有任何聲張,主要是她那張臉不可能被認錯。
還看什么書啊,這簡直是十幾個無所不知的活神仙擺在眼前!赫莉示意她們平身,斟酌著自己的話語,怎樣在不被懷疑的情況下問出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別拘著了,本宮就是想找些同齡的女孩聊聊天,果然這里最多?!?p> 女孩們有心告訴她其實時尚區(qū)最多,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公主殿下一定是又難言之隱的,少數(shù)的幾次亮相,這個安心公主可是驚艷了整個白塔,進如到處都在討論自己的房間心理壓力一定很大吧?不過話說自己對這種情況十分期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愛情。跟本宮說說你們理解的愛情吧。”
呦,公主殿下這是思凡了?據(jù)說她在京城里還跟那個立賀教頭!公主跟大公子,迫于身世不便明說,若即若離,擦身一過傳遞相思!再加上那情非得已的當街出手,哇,太浪漫了!
看著幾個少女羨慕的神色,赫莉大概能猜到她們想起了什么,自己得趕緊收?。骸盎适覜]有愛情,只有和親,本宮想聽你們說說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愛情?!?p> 一個少女聞言眼圈都紅了,怯生生的開口:“這么說您和立賀教頭?”
怎么干啟不發(fā)?。『绽蛞荒X袋官司:“什么立賀嚴塘?別花癡了好嘛,本宮就算跟他走到一起也只有和親,沒有愛情!現(xiàn)在不要背景,就聊愛情!本宮就是想知道什么叫愛情!”
“犧牲?”另一個少女抱緊了懷里的書,不確定的開口。
上道!赫莉趕緊接住話頭:“犧牲好??!多少公主都是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嫁入其他貴族家族。又有多少公主不舍得犧牲自己的名分,而屈從于既定的命運。只是犧牲這個詞太遙遠,太空放了,沒經(jīng)歷過不應(yīng)該將其放在首位,而你我的年紀應(yīng)該還不至于如此刻骨銘心。如果本宮如果沒猜錯,你是在書中讀到的?”
少女用力的點點頭,她懷中抱著的正是一本悲劇,悲劇中的男主角都太帥了!
“不如這樣,本宮不問你們的故事,你們也別猜測本宮,我們就聊一聊書里的犧牲吧。”赫莉趕緊把話題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還得隨時注意別讓這些女孩浮想聯(lián)翩。真要是發(fā)生了什么猜就猜了,子虛烏有的東西讓人講究著多虧?
不到半個時辰,淚眼婆娑的赫莉逃出了同文館。
“他們大人物的故事不是應(yīng)該更轟轟烈烈嗎?怎么哭的比咱們還慘?”
“公主殿下不會真的什么都沒經(jīng)歷過吧?”
“那立賀大教頭?簪臺公子?王大少爺?烈少將軍?”
“別瞎想了,人家能看上你?”
“身世,美貌,智慧,給我一樣也好?。≌媪w慕??!”
“老天爺是公平的,你們沒注意到剛才那個樣子,真是名不虛傳啊,眼淚下來氣就上不來了,差點沒喘死?!?p> “可是她有個武者跟著啊!剛才絕對是后面那個武者在運功救她。”
“這樣的身體真的能經(jīng)得起立賀教頭折騰嗎?”
“噫!你在想什么?!”
如果身體允許,赫莉還想多聽一點類似的故事,塔姑莉的治療卓有成效,但是持續(xù)垂淚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依然太奢侈了。塔姑莉是個盡職盡責(zé)的朋友,自己不能對她的提醒置若罔聞,也不能讓她幾個月的努力付之東流。
跟在赫莉身后,塔姑莉的心也在撲通撲通亂跳,要露陷了!我的好姐姐,你這時候千萬別去找立賀嚴塘?。?p> “去京城公子們那里?!?p> 果然!立賀嚴塘,你得撐住??!
所幸,前線急報,忙到了晚上。
少爺區(qū),立賀嚴塘站在自己的帳篷前叉著腰罵街。
“你們還講理嗎?”
“你們知道爺是誰嗎?!”
“爺我坐里面等了一白天,你們不來,非得晚上嗎?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山一樣的齊格從帳篷里拱出來,隨便往拴馬樁上一靠,那樁子都跟著歪了。他瞇縫著本來就被橫肉遮住了的小眼睛,敦厚的大嘴唇里吐出相當無賴的話:“坐了一白天也不知道收拾,京城的少爺還得我們伺候?!闭f著話,他把一卷衣服拋向了天空。
小白袍,馬靴,還有褂子。
立賀嚴塘是個硬骨頭,衣服被丟出來根本接都懶得接,反上前踢兩腳泄憤。他瞪向齊格那張肥臉,繼續(xù)中氣十足的罵街:“爺他媽都捆好了,你給爺揚開!爺今天不要了!大丈夫揚名沙場,一身甲,一把劍,足矣!”
“將軍息怒啊。”
“爺沒生氣!”立賀嚴塘把頭一甩,瞪向天空,兜著嘴唇呼呼的吹自己頭發(fā)。
“我玩得正好呢?!饼R格下意識的接了一句,得意洋洋的拋著立賀嚴塘的腰帶。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們倆杠上了,圍著看熱鬧的一眾文士卻聽出了門道,那句將軍息怒分明是赫莉的聲音。
果然,轅門外,一隊人本藏在夜色里,眼下舉起火來,算是粉墨登場了,當頭一身紅妝施施然走過來的,正是赫莉。
“見過安心公主殿下!”
他們這一聲,省得赫莉再報上名號了。
東疆的兵從來無法無天的慣了,早就聽說這幫少爺兵領(lǐng)頭的是個公主,只是一直無緣一睹天顏,眼下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瞧個新鮮。
眼瞅著相當失禮的議論聲就要跟著響起來了,齊格一聲斷喝把士兵們都給鎮(zhèn)?。骸安坏脽o禮!把頭低下去,軍禮!公主殿下,這些兵粗野慣了,屬下回去一定重重責(zé)罰!”白日里赫莉究竟做了些什么他一清二楚,能在氣勢上壓倒鍛鐵的人足夠活得整個東疆的尊敬。
“這姑娘真俊?!?p> 赫莉帶著笑意的聲音一出口,在場的無論是一臉懵逼的士兵還是那幫公子哥都狐疑的抬起頭。
“沒有一個女子不喜歡別人夸贊她的美,該說就說出來。各位待會回去,不妨把接下來的話都給本宮傳出去。這么俊的安心公主,在扶風(fēng)住著不舒服,她想去兩江十二郡?。∈さ纳剿?,養(yǎng)女不養(yǎng)男,姑娘們個個跟本宮一樣俊,男人都是錢匣子,都是軟柿子,都是懦夫,配不上她們,本宮卸甲出來打個樣子,祝咱們東疆的弟兄們,個個都娶上這么俊的老婆!”早會上下的魚餌夠大,大魚已經(jīng)上鉤,沒什么好隱瞞的了?,F(xiàn)實不是游戲,內(nèi)奸就這么好抓?因為飛馬道的存在,泄密不走飛馬道,沒等你消息傳到呢,仗都打完了,走了飛馬道,一里一個崗,一抓一個準!東疆五千年來沒出過一個逃兵,先前只是鍛鐵等人完全沒有懷疑過而已。
在一片歡呼聲里,赫莉看向齊格:“立賀將軍未必打不過你,東疆是敬強者的,讓他離開得體面些吧?!?p> 人漸漸散了,赫莉走向立賀嚴塘,他是剛才唯一一個沒有跪下的人。
赫莉彎腰撿起了他的長褂,抖落上面的沙子,捧著送到立賀嚴塘面前:“臟了就洗,總比沒得穿好?!?p> 立賀嚴塘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柔情,不敢有絲毫松懈,赫莉有多聰明他很清楚,這個混球還得繼續(xù)演下去:“末將臉上的傷還沒消,不能跪公主?!?p> “從小也沒學(xué)過女紅,臨行一雙鞋墊都送不出去,這件衣裳是我親手拍打干凈的,別嫌棄。鹿州要打仗了,去樊城幫我守住后院,好嗎?”赫莉笑顏如花,目光追著他走,讓他避無可避。
換一張臉,抹去一段情,不可能的。從赫莉的目光中,他分明看到了心痛和期待,不能再藏了,藏不住了。他定了定神:“你知道我是來干什么的嗎?”
“想想你自己吧,自己糟蹋,我也禍害,最看重的名號已經(jīng)快丟完了。我不幫你洗,等你鮮血染紅了披風(fēng),拿來給我縫一件嫁衣可好?”會用眼睛說話的人也會從目光里讀出話來,不需要解釋了。
“嫁衣我給你留著,你先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绷①R嚴塘死死的盯著她,事情做了不用說她也明白,做事的緣由也不需要細講了。
甜言蜜語,私定終生,這樣的話肯定是不能叫別人聽見的。眾人只知道立賀嚴塘一大早被赫莉狠狠踩了一腳,現(xiàn)在被東疆的蠻子兵欺負也是拜早上拿一腳所賜,將心比心,換做是他們,別說是公主了,就是親妹妹這么干也該老死不相往來了!結(jié)果呢?公主殿下跑過來一番甜言蜜語,立賀嚴塘真的屁顛屁顛走了?樊城?那種十年不見一滴血的地方,武將去了跟被流放了有什么區(qū)別?這個公主殿下簡直太可怕了,在軍事處里盡心盡責(zé),一到東疆快速黑化的節(jié)奏??!
我們知道這都是誤會,赫莉無心解釋也不能解釋,反正這么想的公子們確實不占少數(shù),包括一直志在必得的王繼韜。他就躺在床上,渾身都不自覺地顫抖,雙層的床簾并不能給他平添多少安全感,一直等到外面靜下來了,他才發(fā)出病怏怏的聲音。
“茶水!”
小廝端著茶水,走到床前,相比于昨晚,床外面又加了一層,雖然用的都是掉色了的破布,不甚雅觀,但是他仍然對自己一天的杰作很滿意,公子也應(yīng)該很滿意,沒事就鉆進去,不舍得出來了。他滿懷信心的掀開床簾,愣在了當場。
這哪是自己的家的公子???王繼韜神色憔悴,圍著被,目光沒有焦點。
小廝關(guān)切的問:“公子您病了?”
“不知道了?!蓖趵^韜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失魂落魄的念叨:“茶水,茶水?!?p> 小廝疑惑地將茶水遞上去。
王繼韜急不可耐的將茶水一潑,也不顧熱不熱,就把葉都扣在手心里,虔誠的數(shù)了起來。不知道何時才能有新茶續(xù)上,小廝用茶很省的,所以他很快數(shù)出了結(jié)果,舉著手里最后一片茶葉,恢復(fù)了一些神采,病態(tài)的狂笑總比傻了好:“留在這,天讓我留在這!”說罷,他把茶葉一丟,從懷里哆哆嗦嗦的摸出兩塊打火石,咔咔的打,好幾次明顯打到了手,他也顧不上揉,只把火石塞給小廝。
小廝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有心說點什么,終于還是沒說,順從的撿起地上那半根蠟,湊過去點著了。
王繼韜從枕頭下抽出一封家書,又從懷里摸出一根枯筆,抬手就寫。許是凝思太久,墨都干了,哪里寫得出來?于是他把筆伸進嘴里用口水暈濕,字跡很淡,也很潦草。
小廝終于忍無可忍,劈手打飛了王繼韜的筆,擱在往常這么做,他絕對逃不了一頓暴打,甚至還會被餓上兩天。眼下,王繼韜什么都沒做,只是瞪著他,干瞪,目光里沒有怒火,也沒有殺氣。
“公子您怎么了?王家人什么時候信過這些了?您還要把它寫在家書里?”迎著他那空洞的目光,小廝覺得自己什么都顧不上了,一把抓過他的家書,甩地皺皺巴巴的:“這是字嗎?老爺看到會打死你的!”
王繼韜終于忍不住了,捂著眼睛哭起來,他哭的聲音很小,這是小廝印象里他第一次這么小家碧玉的哭,小時候就算哭也是被王振輝打得皮開肉綻,哭得天昏地暗。
“公子,到底怎么了?”
王繼韜無力的抬起手:“自己看?!?p> “公子,您忘了,我不識字。”
王繼韜無可奈何的說道:“茶?!?p> “公子您還要數(shù)?”
“喝!我喝!”王繼韜被他氣笑了,輕踹了他一腳,也算是精神了起來。
“誒,來嘍!”小廝屁股挨了他一腳,反倒高興起來,歡快的大喊一聲,蹦蹦噠噠的端來了一碗茶。
王繼韜搓了把臉,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習(xí)慣,搓搓臉,什么都能掀過去。他蹬上鞋子,走到火堆邊靠著,扭過頭看向小廝:“你都看到了,我不是最丟人的?!?p> 小廝想到了剛才那幕,點了點頭。
“立賀嚴塘徹底淪陷了,陳甘茨沒什么主見,簪臺景石?還有烈家那三個家伙,早就在沙漠里吹了兩天的風(fēng),現(xiàn)在已經(jīng)臉皮都裂開了吧?”
“公子,奴才還是不明白,她不是獵物嗎?您怎么突然這樣了?”身為一個小廝他當然接觸不到赫莉,也不需要去關(guān)心赫莉的消息,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王繼韜要娶赫莉的狀態(tài)。
“她還是獵物?”王繼韜苦笑著看著升騰的火焰:“那就太可怕了。白塔皇室鐘神秀,一代風(fēng)光一人身。人煌死了,又冒出這么個怪物,她才十七歲啊。”兩人說的不是一碼事,王繼韜感慨的是另外一種情況,就是他父親的猜想,赫莉只是塔洛的棋子,她是來攪渾水覆滅幾大家族的。王繼韜并不能像你我一樣站在上帝視角接觸到一切真相,在他看來赫莉只是聰明與強勢超出了他們的預(yù)期,但是她連串的表現(xiàn)越來越讓人懷疑她是在給塔洛割草做鋪墊。就在今天早上,她給了自己索羅圖的消息,現(xiàn)在看來這是個天大的秘密,多虧自己留了個心眼,沒在早會上說出來,否則不僅僅是他本人,還有整個王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還有一種公子們的遭遇,到了東疆就上了賊船,丟魂的,累半死的,嚇破膽的,她已經(jīng)對年輕一代下手了!
“她讓我效忠,你說我效忠誰???”王繼韜沉吟片刻后突然看向小廝,拋出了這么個沒頭沒尾的問題。就在早會后,赫莉扔出來這么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讓他一整天都膽戰(zhàn)心驚。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那就是天啊,天壓下來,我一個凡人除了數(shù)茶葉還能做什么?”
“公子,您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啊。”
“天是懂我的,叫我留下來,誰都效忠?!闭f到這里,王繼韜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就這么定了!打水,洗漱,睡覺!”
火堆上依然架著那口鍋,里面半鍋水咕嘟咕嘟的冒著泡,小廝麻利地把鍋摘下來,嘩一聲倒進去一瓢涼水,伸手進去試了試,就把鍋推到王繼韜面前:“好了?!?p> “這不是做飯的鍋嗎?”
“昨晚上接尿的也是它,咱就剩這一個大口兒的了?!?p> 王繼韜看著這口鍋陷入了沉思,也許今天的早會上索羅圖的事兒也不是不能說?這個想法只冒出了個頭就被他及時掐滅了,辦法總比困難多。他把手伸進鍋里,熟悉的溫暖,和家里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你去問問嚴塘和甘茨他倆的鍋還要嗎?”
不多時,小廝端回了一口同樣凄慘的破鍋。
“也對,他們還要留一口?!?p> “被李星宇要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平生第一次,王繼韜為一口破鍋怒發(fā)沖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