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君問歸期未有期·肆

　　聽完他這一番話，我對眼前這白衣公子的好感度瞬間降至谷底。

　　“雖然我很不想，很不愿，但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你，我覺得，如果笑笑在，她也一定希望你知道，從始至終，她愛的，只有你一人而已，即便我多么希望在她心里那個(gè)人是我，多么希望她也能為我做這些事情……不，即便只有半分對你的情意分來給我，我都絕不會讓你知曉這些事情，可偏偏，她眼里心里只有你，若有一日笑笑回來了，也叫她不至于……太過恨我，怨我。”

　　“你且說，何事？”我看見我那主人好看的手指緊緊握著手中茶盞，我?guī)缀跖滤傥障氯ツ遣璞K便要碎了。

　　“我知曉，殺天父地母之人是鹿鳴，我為叫你二人之間緣分?jǐn)啾M，我對笑笑說，兇手是你?！?p>　　“我亦知曉她定放不下你，還要起了心思救你入世，可我著實(shí)未想到，即便將你當(dāng)成戮她雙親之仇人，她依舊只身去魔界尋那魔尊一清，以原身幾次三番踏入那存魂煉獄之中，傷了一雙眼睛，差些灰飛煙滅，只為尋到你一縷魂魄，瞎了眼還不肯放棄，跑去鴻蒙老祖那處求那神水，又以雙瞳里的紫色華光做交換，終求得神水，自此徹底成了一個(gè)瞎子……我不知她是如何尋到你那縷魂魄的，只料定她求那神水必為救你，于是，我在那神水里頭滴入了我的指尖血，一為斷你對她的念想，二為叫你入世后不至于威脅到我的地位。你入世后，我終于尋得法子如何醫(yī)治她一雙眼，即是將她那雙瞳里頭的紫色華光尋回來再放進(jìn)她眼里，我亦存了自己的心思，讓她那雙眼總是看不太清楚，好有機(jī)會教我能以替她醫(yī)治為名，多去看看她。”

　　“那日她回來，額上莫名多了一道傷，至今還留著一道淺淺的痕，她不說，可我曉得，能在神女身上留下這般不可消除的疤痕，除了那幽冥魔界，可還有哪處？我一直等著，等她回頭，等她回頭看看我，可我一直沒有等到，自你復(fù)又入世重生以后，她每日里跑去偷偷看你，我亦知道，可我有什么法子？我只能裝作不知，不聞，不問，盼著總有一日她能回到我身邊，安心呆在我身邊，時(shí)日長了，我發(fā)覺她像是上了癮一般，哪怕身上落下你的鞭子也甘心情愿，我嫉妒的發(fā)狂，終于將她囚在了我身邊，那段日子，她從不開口同我說上一句話?！?p>　　“后來，那鹿鳴來尋我，為求解那神水相克的法子，我不知道她從哪里開始聽的，但她全部聽完了，她恨我，怨我，怕我，我慌極了，往日所有的運(yùn)籌帷幄都在那一刻失了作用，我只想叫她別離開我，我用了最笨的法子將她留在了我身邊。再后來，她宮中服侍的仙婢慌張來稟時(shí)，我便知道，我真的失去她了?！?p>　　“神魔大戰(zhàn)那日，我徹底失了神智，當(dāng)我聽到，她為護(hù)你竟將自己半數(shù)神力灌入那木簪之中與你貼身相放之時(shí)，我一心只想殺了你，卻不想，我生來克你，她生來竟是為克我，錯(cuò)手那一剎那，她回首依然滿眼都是你，她以命平六界，活蒼生，為的，也不過是消除你的業(yè)障罷……留給我的，盡是余生的悔恨?！?p>　　白衣公子滿目蒼涼，越過我那主人對著窗外說了一大堆的話，我終于聽明白了，原來他的心上人對他沒什么意思，他偏要強(qiáng)留佳人，而這白衣公子的心上人似乎獨(dú)獨(dú)對我那主人一片真心，適才聽他所言，我不禁也要感嘆一番，不知白衣公子心上這位佳人何許人也，能有如此大的本事平定六界，況還癡情至此，待有朝一日我修成正果，定要去拜會拜會。

　　“我曾對她說過，我雖錯(cuò)了，可我不悔，如今這一路走來漫長曲折，回想過去，步步皆等同落子，落子便要無悔，便應(yīng)無悔，若一旦有了悔意，就連回憶中的分秒瞬時(shí)都是無聲的懲罰，日夜拖著心頭，叫人鮮血淋漓，卻無能為力……所有面目相似的悲劇里，人物的宿命總是殊途同歸，我也不能免俗?！?p>　　我那主人終于放開了手中那個(gè)可憐的茶盞，不知那杯子里頭住沒住著個(gè)同我一般的精靈，若是有，那真是太慘了，太慘了，我向那個(gè)茶盞投去幾分同情的眼神。

　　“你生來聰慧，如何就不明白，情之一字，最最忌諱一個(gè)“算”字，你以為感情能同世間萬物劃上等號，可偏偏感情是最沒道理的東西，必不存在付出定有回報(bào)，掏出一顆真心尚且不能夠叫人愛之，更何況夾雜無數(shù)陰謀詭計(jì)？不過自入苦海越陷越深罷了?！蔽艺龖z惜望著方才那個(gè)可憐的茶盞，我那癡傻的主人卻忽然開了口，淡淡然，輕飄飄的幾句話不知怎的卻實(shí)實(shí)在在落入我心底，是啊，這番話我極認(rèn)同，看來也沒有傻到家呢。

　　白衣公子苦澀一笑：“道理我懂，偏就難以自控，好了，我今日來除了這些事情想要告訴你，還有一事要同你商量，看你的意思，關(guān)于那鹿鳴，我暫時(shí)未想到如何處置，不過已有了個(gè)兩全的法子，看看到時(shí)會不會因?yàn)榇耸履軐⑿πΡ瞥鰜恚@些年，我總覺得她還在這六界中，既已算計(jì)許多年了，這回再為你二人圖謀一番，也算了卻我一樁心事，消除一些心中罪孽?！?p>　　“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明日再來尋你，攜酒而來?！?p>　　白衣公子轉(zhuǎn)身走了，出門時(shí)院中柳枝上的柳葉落下兩片在他衣角，我見他撿起了一片，怔愣了許久，小心塞進(jìn)了懷里。

　　我那主人坐在了我跟前，手中又握著那張大紅帖子呆呆看著，這帖子原本的紙質(zhì)應(yīng)是極好，也叫他日日握在手中磨出了毛邊兒，他每回這樣看的時(shí)候我都疑惑，為何不打開來呢？我很想看看這帖子里頭究竟寫的是什么呀？是一位女子的相思流露，還是什么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