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劉沅瑩正催促沈珠容收拾行李,冷不防聽到門口有人說話,眾人回頭望時,見是一個瘦高的男子,穿一身灰白的袍子,面色青黃,一雙眼睛不大卻精光四射,大冷天手里還拿一把折扇,此人往門口一站,渾身似散發(fā)著一種戾氣,讓人不自覺得想離他越遠(yuǎn)越好。
沈珠容看見此人,眼里卻似要冒出火來,憤怒的全身都在顫抖。
劉沅瑩認(rèn)出此人就是前世那個在尼姑庵里折磨沈珠容的人,悄悄問裴叔玉道:“江元禮?”裴叔玉點(diǎn)頭,劉沅瑩立刻向門口之人投去厭惡的目光,轉(zhuǎn)而安撫地握了握沈珠容的手。
江元禮今日派了人來,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沈珠容強(qiáng)行帶走的,沈慶臣那個老匹夫,都被貶到鳥不生蛋的地兒了,竟還賊心不死,慫恿著自己的學(xué)生搜集證據(jù)打算告狀,這次非讓他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不可,不止家破人亡,你女兒不是大家閨秀嗎,不是沉魚落雁嗎,我就把你女兒毀掉,毀得連妓女都不如!
江元禮翹著二郎腿等在不遠(yuǎn)處的茶館,心里盤算著怎么折磨沈珠容,沒想到半路殺出幾個程咬金,攪了他幾天的謀劃,他起初并不在意,認(rèn)為不過是京城里哪個閑著沒事的紈绔子弟逞能顯擺多管閑事,到了才知是裴叔玉!江元禮第一次感到了危機(jī),雖然這幾年江家同黨遍布朝野,權(quán)勢熏天,但并不代表他們敢惹裴家,一個世代為官的名門望族。但裴家雖世代高潔,從不同流合污,但也并不輕易多管閑事,為何今日突然要幫助沈珠容呢?
想到此,江元禮上前一步道:“原來是裴將軍,失禮失禮,手下不懂事,冒犯了各位,不過想是裴將軍誤會了,我江家并無惡意,不過是看沈大人惹了圣怒,被撤職下獄,擔(dān)心他的家眷無人照料,衣食無著,才想著給沈夫人母女尋個安身之所,正巧我義弟十分愛慕沈姑娘,兩人也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這才有了方才納妾之事,這也是沈大人的意思,文書想必各位也看到了,因此還請裴將軍高抬貴手,莫違了沈大人的心愿吶!”
裴叔玉摩挲著腰中寶劍的劍柄,看也不看江元禮,只望著院中一株枯樹出神。
沈珠容卻再也按耐不住,“呸”了一聲罵道:“你是什么東西!也配提我父親的名諱!本就是無恥小人,又何必假惺惺地裝好人,勸你還是多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吧,做了那么多虧心事,小心半夜鬼敲門!”
江元禮這幾年跟著江有達(dá),狐假虎威,大肆貪賄,欺壓同僚,何曾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心中早已恨極,但表面仍是笑瞇瞇的,只額上的青筋微微突起,他以紙扇敲打著手心道:“沈姑娘言重了,在下不怕鬼敲門,倒是你父親尚在鬼門關(guān)徘徊,還請沈姑娘有個準(zhǔn)備。”
幾句話說得沈珠容母女哀痛欲絕、淚流不止。劉沅瑩忙安慰道:“沈大人正直廉潔、一心為民,老天有眼,定會讓沈
大人逢兇化吉的,你安心隨我們走,安頓好令堂后咱們再做打算?!?p> 裴叔玉道:“不必哆嗦了,這里的行李不要也罷,這就上車吧!”
懷英會意,行至院門口,見江元禮兀自站著不動,臉色一沉道:“你這人好不曉事,沒聽見我家少爺說要走么,好狗還不擋道呢!”說罷手一揚(yáng),將江元禮推了個趔趄,自己往門口一站,等裴叔玉一眾人出去了,又狠狠地瞪了江元禮一眼,隨即揚(yáng)長而去。
江元禮受此羞辱,終于裝不下去了,一張臉被氣得七扭八歪,將院中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惡狠狠道:“姓裴的,今日之事,江某記下了!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剁成肉泥!”
罵完之后江元禮又想到了站在裴叔玉身旁的那個絕美少女,不由納悶:“看方才情形,此女絕非尋常之人,會是誰呢?”
裴叔玉將沈氏母女安置妥當(dāng),又將劉沅瑩送回宮中,自己則直接去了東宮,此時是午時剛過,太子劉子桓正坐在案前批閱奏折,看到裴叔玉進(jìn)來,忙放下筆調(diào)侃道:“你可舍得回來了,這為公主辦差就是不一樣,從沒見你辦差這樣慢的,若是從前,早飛回來了。”
裴叔玉沒好氣道:“風(fēng)涼話你還是少說兩句吧,我為了你們兄妹,茶都沒喝一口呢!”
劉子桓忍著笑,連聲吩咐傳膳。東宮的太監(jiān)手腳甚是麻利,片刻功夫便端來四菜一湯,葷素搭配,甚是誘人。裴叔玉世家出身,從小規(guī)矩甚嚴(yán),盡管已餓了將近一個時辰,也只是每樣菜略吃了一點(diǎn)。
待太監(jiān)撤下食盤,劉子桓方問道:“沈家那里是怎么個情況?”
裴叔玉將情形大略說了,末了又補(bǔ)充道:“那個江元禮還真是歹毒,迫害了沈家父子還不夠,居然還打沈珠容的主意!”
劉子桓沉思片刻道:“就像你說的,江元禮不除,終是禍患,怎生想個法子將這個惡棍除了才好。”
裴叔玉道:“他這幾年不知收斂,作惡不少,證據(jù)倒是不難找,只是皇上對江有達(dá)言聽計(jì)從,即使我們抓到了他的錯處,說不定又是降級罰俸了事,很難動其筋骨?!?p> 劉子桓氣得一笑:“這日子真是沒勁透了,眼看著兩個貪污犯耀武揚(yáng)威,后面還跟著一群沒羞沒臊的所謂讀書人,真是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裴叔玉道:“我看還是從王承福下手,他是江有達(dá)的爪牙,宮里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是他透露出去,除掉了他,就去掉了江有達(dá)一條臂膀。”
劉子桓道:“王承福從小伺候父皇,似乎更得父皇信任,除掉他可不容易?!?p> 裴叔玉冷笑:“對付惡人就要用惡人的法子,不要講什么仁義道德,明的不行就來暗的,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既然小貪小賄皇上不管,咱們就給他扣個必死的罪名!”
劉子桓一個激靈,沉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江元禮回到江府時,江家父子都在前廳,江有達(dá)正在把玩一件白玉嵌寶石碗,此碗碗壁輕薄,外壁居然是一百零八顆寶石鑲嵌的紅色花朵,十分名貴精致。
江有達(dá)的兒子江士良躺在一旁的榻上,兩側(cè)各有一名侍女幫他捶腿按摩,江士良已十九歲,個頭不高,長得賊眉鼠眼,小小年紀(jì)就沉溺酒色,臉色呈現(xiàn)著一種不正常的蠟黃,他見江元禮進(jìn)來,連忙從榻上躍起,猴急地問道:“沈家那小妞呢?喂,問你話呢!”
江元禮壓下心底的厭惡,簡略把方才的情形說了,江士良聽得云里霧里,只知道朝思暮想的沈姑娘來不了了,立時變得十分狂躁,指著江元禮罵道:“沒用!沒用!江家白養(yǎng)你了!我不管,你現(xiàn)在去給我找,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