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諶與張燕派出的一隊人馬跋涉多日后終于到了許昌城,荀諶入得城中先往兄長荀彧府上一行,得知荀彧被曹操招去議事后將老仆與甄宓安頓好,帶著焦觸去曹府欲直接面見曹操。
卻不料就在距離曹操不過數(shù)十步之遙的近前遇到了難事。
“像你這樣落魄的文士每日里來府上拜訪自薦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我家主人日理萬機,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要見上一見的嗎?”曹操府上的門子見荀諶風(fēng)塵仆仆,衣衫一看就是多日未曾洗過,更不要說腳上步履磨損甚重,隱約能看到大拇指的模樣。
這也難怪,太行山路崎嶇,張燕等人為躲避袁紹追繳,選擇的立錐之地以險峻聞名,這幾日的跋涉磨破了荀諶的鞋履。
而自古以來猜測一個人的身份家世,鞋履衣衫的第一印象尤為重要,這曹府的門子先入為主就將荀諶視作寒門的潦倒書生,來尋他家主人賞口飯吃,自是要多拿捏幾下。
宰相門前七品官,如今曹操雖還不是丞相,在兗州地界卻也是說一不二,他家的門子已有了七八分氣焰。
見荀諶仍沒有表示,門子暗道一聲呆子,連人情世故都不懂,難怪混得如此潦倒,又開口道:“要為你通稟也不是不可以,我見你身上那件衣衫尚且完好,脫下給我,或是...”門子大拇指摩挲食指,示意給錢讓他通融也行。
荀諶當(dāng)然沒將攔路的門子放在眼里,他出門時銀錢都交予老仆保管,實在是身無分文,就順勢將衣衫外套當(dāng)眾脫下交予門子:“就說荀氏子弟,自北面而來?!?p> 門子掂量了兩下這才不情不愿地入內(nèi)通稟,這小子以為和荀氏扯上關(guān)系就能讓自家主人一見,還是太天真了,荀氏家大業(yè)大,落魄的偏支子弟多了去了,而且荀氏正宗在潁川郡內(nèi),北面而來的也不知隔了多少代血緣。
若不是自家主人最近整日閉門議事,不見來人,他一個門子也不敢如此放肆。
“大人,門外有人自稱是荀氏子弟,自北面而來,想要求見?!遍T子入內(nèi)稟告倒是甚為恭敬,絲毫看不出在外的威風(fēng)。
“不見不見,我與眾人議事,何人也不見!”曹操跪坐主位一手撫額,顯得頗為頭疼,眼下堂內(nèi)眾人正在計較謀徐州之事。
荀彧耳朵一動,讓那門子再說一遍,畢竟來人扯著他荀氏的虎皮來求見。
“荀氏子弟,自北面而來...”荀彧豁然起身,就要不顧禮節(jié)沖向門外。
曹操與戲志才等人一驚,荀彧向來重禮節(jié)知進(jìn)退,從未有如此當(dāng)眾失態(tài)之舉,曹操開口叫道:“文若,那門外何人?”
眾人也都疑惑,能讓老成持重的荀彧這般,來人身份怕是并不簡單。
“我弟荀諶荀友若?!避鲝^也沒回,顧不得穿上鞋履,直接往門外小跑而去。
曹操一聽也顧不得禮節(jié),直接從桌案上跨過往外奔去,議事眾人見曹操如此,也不敢去穿鞋履,直接跟著兩人一路奔向府邸大門,只留那門子呆立當(dāng)場。
朱紅銅釘?shù)拇箝T洞開,荀諶回頭一看,就見到一群上身著各式官服、頭頂進(jìn)賢冠、腰配印綬卻不穿鞋履的男子向他小跑而來。
一人當(dāng)先握住荀諶雙手,嘴上胡須激動到顫抖,開口道:“阿弟,你還活著!”
看來這男子就是荀諶的親兄長,號稱王佐之才的荀彧了。
還不等荀彧寒暄幾句,一旁身材短小貌不驚人的男子上前搶過荀諶雙手:“友若,前些時日傳來消息說你被黑山賊擄去,我等還以為你...”
荀諶還在想這人是誰,一來就握自己的手,一點都不見外。
“不知這位兄臺...”
“愧領(lǐng)兗州牧兼鎮(zhèn)東將軍。昨夜夢里夢見一鳳凰落于我家大樹枝頭,今日先生一來果然應(yīng)了昨夜之夢!”
那短小身材之人正是曹操曹孟德,荀諶還未開口接話,先前刁難荀諶的門子已過來撲倒在地磕頭就拜:“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先生,還望先生寬宏恕小人眼拙!”
“你何處得罪了先生!”曹操聲如洪鐘,喝問門子。
那門子顫顫地將荀諶脫下的外套雙手奉上,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竟被嚇得難以成言。
曹操等人這才注意到荀諶衣著單薄,聯(lián)系到門子奉上的外套,在列皆是聰明人,一下就猜中了事情原委。
曹操臉上難堪,當(dāng)著眾人面一腳向那門子踹去,那門子抱頭被踢得滾了兩圈還尤不解氣,又追著上前繼續(xù)用腳踹他:“狗東西,險些誤我!”
荀諶向前拉住曹操,怕當(dāng)街之下鬧出人命:“曹公,曹公!我無事,何必與下人計較!”
許是曹操踢得累了,停下大口喘氣,片刻胸脯方才平靜下來。
荀諶開口拜過眾人:“諶多年未曾歸家,今日初回潁川就見到諸位俊杰,實在是三生有幸。只不過諸位這...為何都不著鞋履?”
荀彧見親弟仍然活蹦亂跳,心下安定,回答道:“先前聽聞自北面而來,又是荀氏子弟,我就猜測是你,是以情急之下失態(tài),而曹公則是聽聞你來,迫不及待隨我來見你?!?p> “今日眾人皆赤腳迎友若,日后傳出定是一段佳話?!辈懿偃滩蛔〔遄?,近來荀諶在東武陽折騰出好大的動靜,足以證明其才略智謀分毫不輸其兄長荀彧,此時他手下可用之人寥寥,若能趁機將荀諶也收入帳下,有此二人兄弟輔佐,可無憂矣!
他所慮之事是前些時日傳聞荀諶被黑山賊擄去,生死未卜,他聽信韓氏之言,竟想與韓氏聯(lián)姻,鞏固其在潁川的地位,且先前已放出了風(fēng)聲去。
聯(lián)姻對象正是與荀諶定親的韓家娘子。
荀氏也以為荀諶兇多吉少,也沒開口阻止韓氏,畢竟荀諶與韓氏的過節(jié)難以解除,也不能讓人家韓氏娘子未嫁過來就終身為荀諶守節(jié)。
這下荀諶活蹦亂跳地出現(xiàn)在潁川,他卻是又喜又愁了。
這該如何向荀諶解釋?
莫不是說一句“汝妻子吾自養(yǎng)之!”就可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