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語言伙伴
“你好……我們是美國人……”老外夫婦用洋腔洋調(diào)的漢語說著話，他們也跑了幾圈了，只是剛才速度沒有小4快而已。
“你好，我是中國人。”小4剛一出口，又覺得自己這句話簡直就是廢話。
他們一起走到操場正面的主席臺邊，那里有許多干干凈凈的露天塑料座椅，三個人便坐了下來。
借著明亮的路燈，小4看清楚了這對夫婦的長相：男人四十多歲，留著絡(luò)腮胡子，五官立體分明，中等個子。女士的年紀跟他相仿，一頭金色的卷發(fā)，顯得頗有氣質(zhì)。
小4不知道，這一對外國夫婦在餐館時，就對這個俊朗得如同明星般的年輕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Hi， I'm Tom Smith.”（你好，我叫湯姆?史密斯）史密斯先生從胡子里露出微笑，不像在餐館里那么嚴肅。
“呃，Hi， Mr. Tom……”小4沒有系統(tǒng)學(xué)習(xí)過英語，剛交談幾句就露餡了。一般情況下，老外的名字在前，姓氏在后，而稱呼時應(yīng)該為“Mr./Miss/Ms.+姓”。
史密斯經(jīng)常遇到這種情形，聳聳肩。女士結(jié)結(jié)巴巴地用半通不通的漢語介紹著自己：“我，海倫。他，史密斯。”
小4露齒一笑：“您好，海倫女士；您好，史密斯先生?！彼诓宛^察言觀色，知道稱呼女子一定要謹慎小心。倘若稱呼人家“海倫大媽、海倫小姐、海倫姐姐”，都有些冒犯。究竟女老外是個中年人，還是“女士”二字無懈可擊。
“What’s your name?”史密斯先生好奇地問。
“你叫什么名字？”海倫幾乎同時問道。
“My name is Xiaosi，我叫小4。”小4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句話還難不倒他。
他原本以為，這一對夫婦出于萍水相逢的友情，打個招呼就會離開他，不想竟然跟著遛彎了。少年放慢了腳步，權(quán)當散步了。
“你幾歲了？”海倫女士好奇地問。她和史密斯是這所民辦高校的英語教師，來到中國還沒多久。漢語水平一般。
小4不由得爆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他說：“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都18歲了！”他怕對方聽不懂，直接用手指比劃了一下。
史密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Oh， you are freshman.”海倫夫唱婦隨，吃力地擠出幾個詞語：“你是大一新生？”
小4一愣，收住笑容，尷尬地說：“不是不是，我不是大學(xué)生。”幸好操場上燈光黯淡。夜晚涼風(fēng)如水，少年想回去睡覺了。
那一對夫婦剛來中國沒多久，跟中國人還不怎么熟悉，偏偏中國學(xué)生一遇到他們就要狂飆英語，順便練習(xí)口語。這小4卻漢語很好，英語有限，恰好可以拿來練習(xí)漢語。
海倫站定，坦率地說：“孩子，我們，語言伙伴?！毙?從來沒聽過這新名詞，一時傻眼了。對方冒著藍光的卡姿蘭大眼睛，就跟上了年紀的波斯貓的眼睛似的。他不禁遲疑起來，囁嚅道：“啥叫……語言伙伴？”
史密斯瞪眼看看兩人，也聽不懂老婆在說什么。少年就聽倆人嘰里咕嚕一頓說話。海倫才莞爾一笑，指指自己和史密斯，說：“我們英語，你漢語。我們學(xué)漢語，你學(xué)英語?！?p> 小4嚇了一跳，自己的英語那么爛，怎么能跟原住民學(xué)習(xí)呢，跟姐姐學(xué)學(xué)還差不多。就是漢語也沒學(xué)好??！
他下意識地搖搖頭，又覺得這樣拒絕人家的好意不禮貌，不禁又點點頭。想想還是不能誤人子弟，又搖了搖頭。
老外可是一盆火似的趕著，他們揮揮手：“明天見！See you tomorrow!”
回到出租屋，小4心里可變成了一鍋粥。到目前為止，英語的詞匯量絕對不超過100個。明兒跟人家怎么交流？還有，剛才匆匆忙忙的都沒問清楚，怎么見面?。?p> 哎，雖然已經(jīng)晚上9點多了，還是厚著臉皮去問問明月姐姐吧！小4打字還不十分熟練，他也沒客氣，給師姐發(fā)去了一串語音。
楊明月剛剛改完孩子們的英語作業(yè)，一打開手機，微信上幾十個紅點看得觸目驚心。她皺著眉點開，一看小4發(fā)了至少有四五條語音留言，心中一凜：爸爸說過他的心臟不不太好，難道出了什么事情？
匆匆聽完小4的留言，明月倒是放了心。這孩子還真是運氣好，老外主動要求跟他做語言伙伴，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學(xué)習(xí)機會呀！
“姐，我漢語都說得不標準，怎么教人家呀？從哪里教？教什么？”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小4的惶恐。
“哈哈，小兄弟，這回不學(xué)習(xí)都不行了吧？回頭到操場上見到老外，總不能就說一句你好——再見，然后撒腿就跑吧！”師姐絲毫不留情面，笑話著沒文化的少年。
小4苦笑了一聲，發(fā)了幾個閉嘴微笑的表情過去。楊明月一看，怒道：“你再罵我，我可懶得搭理你了！”
少年大驚，求饒道：“姐，我哪里罵你了？求你先教我怎么教漢語，哦，不對，求你先教我英語?！?p> 楊明月一想，這傻小子剛用手機沒多久，怎么用表情包肯定還是一個新手，所以別跟他計較了。
她問道：“你小時候?qū)W過漢語拼音嗎？”
少年突然有了自信：“姐，你別忘了，我上過小學(xué)呢！當時在班上成績可是最好的?！?p> “那行，你把漢語拼音讀給我聽聽?！睏蠲髟滤阉髁艘粋€拼音字母表，發(fā)了過去。
小4頓時來了精神，搜腸刮肚地回想著當年學(xué)拼音的情形，讀了起來：bpmf，dtnl……
楊明月聽著，驚異不已。這孩子鼻音邊音分得很清楚，前鼻音后鼻音也全對！“老弟，你是天才嗎？小學(xué)時學(xué)過的東西，居然都沒有忘記！除了幾個音讀得不夠清晰，發(fā)音很標準哎！”她高興地贊揚著。
少年大喜過望：“姐，你別騙我，是真的嗎？你把那幾個不準的音再教我讀一讀……”
夜深了，在一間寒磣卻干干凈凈的出租屋中，不斷傳出一個大男孩清朗的聲音：暈、暈、暈……溫、溫、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