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廖拿出了珍藏的好酒,我也不得不跟著喝了幾杯。幾杯下肚,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話也多了起來。
有許多以前從未說出的話,在這時被沒有絲毫顧忌的說出,有秘密,有不舍,還有遺憾。
我們就這樣就著一壺酒,一桌菜,絮叨了半天,直到我的醉意退去,又再度清醒。在這里的三人之中只有我的酒量最差,平日里又是滴酒不沾,所以方才在喝酒時,我還是把握住了限度。而他們兩個則是不同,后面聊到興起,都是一杯接連下肚,此時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我將他們扶到二樓床上躺下,然后關店離開。
此時已是下午四點,陽光正暖,惠風和暢。我歪歪扭扭的走在街上,看著身邊的人們與聽著周圍的聲音,突然有了一種隔著一層毛玻璃般的不真實感。
雖然它們都和以前一樣清晰,但卻似乎與我自己并不處于同一個世界。
我知道這是醉意未完全消去,也就沒有大驚小怪。我走了一會,感覺思緒更清晰了幾分,于是我從袋中拿出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的文字大多都已經(jīng)被我劃去,只留下最后兩行——拍照與看最后一次夕陽。
現(xiàn)在想要看夕陽時間太早,于是我邁開步子,憑著記憶走入一家門店,他們專營照相、攝像,在這附近小有名氣。
“老人家您這是...?”
那店里的服務人員聞到我身上的酒氣皺了皺眉,以為我是喝醉酒后走錯了地方,于是上前詢問。我不好意思的一下,抬手指了指貼在她背后的幾個大字。
拍照攝像。
了解清楚我的來意之后,她將我?guī)У揭惶幾簧献?,仔細詢問起我要拍什么樣的照片?p> 我想了想以往自己所見過的,小聲對她說道:“就拍個寸照,要紅底的,沖洗前的原文件我也要,以后可能還要放大?!?p> 她聽到我的要求臉色便是突然一變,作為入行已久的老人,她自然知道我這樣的要求是為了什么。
在我們那處地方,遺詔一般都是由紅底寸照放大沖洗而來,而且這個沖洗還不能是老人自己去弄。或許是她覺得有些晦氣,站在原地遲疑了一會。
好在最后,她還是帶我去了拍照的地方。
照片很快就已經(jīng)拍好,她也像平常一樣洗出了一踏給我。我拿著照片凝實了許久,望著里面的人像,越看越覺得陌生。
“這是我嗎?”
我像照相館的人問道。
“當然是您啦,您怎么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我只得憨笑,或許是受到了酒精的印象,我這時回憶起我自己的長相,腦海中滿是年輕時的模樣。
將照片揣好,原文件我沒有直接拿走,而是托付給他們,讓他們在明天通知別人來拿。
我所要做的倒數(shù)第二件事,也就到此結束。
我借了支筆,將它從紙上劃去,抬頭看了看鐘,發(fā)現(xiàn)時間尚早。我也就不急著離開,站在照相店里,看著他們展示的作品。
我一幅幅的看過去,有些藝術照的確讓人耳目一新,特別是其中人物所穿的各類服裝,讓我有些躍躍欲試。
既然來了,要不要借機多拍幾張?
不過,自己的錢還夠嗎?
我將身上僅剩的錢全部放在一旁的桌上攤好,發(fā)現(xiàn)不多不少,恰好夠我再拍上一套照片。于是我又叫來了那名服務人員,指著展示墻上的一張照片道:“我還想拍一套那一樣的?!?p> 那是一張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照片,由電腦合成的尋常山水景色,吸引我的,是其中的一身苗服。
看到這服裝,我便想起了小時候去到苗寨里的景象,也想起了不久之前,我在旅行時所寄住的苗寨。
我也記得那時我拍出了一張笑得非常燦爛的照片。
這次我還能笑出來嗎?如果能笑出來的話,那就把它當作我最后送給親人們的禮物吧。
這一次那人不再像之前那樣尷尬,很快將我?guī)У搅伺臄z地點,我換好衣服,然后在攝影師的引導下擺出了一個個不同的造型。
或許是知道自己時間不多,或許是因為今天在鏡頭面前的笑容太過刻意。在照片沖洗過來之后,我總覺得似乎有些假,感覺不太滿意。
不過,我也沒有錢能夠再拍一套了。
我將這些照片同樣都寄存在照相館中,讓他們一起交給明天來取原文件的人,幾分叮囑,確認無誤之后我才推門離開。
拍攝后面那一套照片花去了不少的時間,此時太陽西沉,日色也已顯得有些黯淡。
我知道,做最后一件事情的時候,到了。
我在腦海中搜尋著我關于公園的記憶,想要從之中挑選出一處游人稀少的地方。
在這最后的時間里,我不希望我會再被其他人打擾。
不過,那處地方也不能夠太過于偏遠,如果之后其他人找不到自己,又是給別人平添麻煩。
我站在原地思索了許久,直到照相館里掛鐘的指針即將指到“六”的時候,我才終于將地點確認了下來。
那處地方離這里不遠,倒是不用太趕時間,也不會讓自己變得太過于匆忙。
此時已是盛夏,天要真正黑下去,還會有很久、很久。
我將那張寫著愿望的紙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里,然后抬腿邁步,走向了我人生的終點。
那自己所將見到的最后一幕,又會是怎么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