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花好不一定就能等來月圓,想當(dāng)初葉爾康和喬菽萍是這樣,現(xiàn)如今柳絮和張耀昌也是如此。人世間的許多事都難以如愿,特別是涉及到情感,無處安放的事例很多很多,往往由不得自己,卻又無力改變。
對喬菽萍來說,她對葉爾康的那份情感雖說在古路壩就放下了,但往往放下不等于就能忘懷,有時還會從心底泛起。掬一捧零落的花瓣,放在鼻息嗅嗅,殘香仍舊存留。感嘆為何情緣總會傷了經(jīng)年如花笑靨,為何離別走不出落花的憂傷。好想停歇在能靜守安然的角落,讓秋殤蕩盡以往的繁花,只要歲月在此輕柔了目光就好。
可很難,光陰早已煮就一壺落紅,坐下慢慢啜飲,品嘗到的依舊是舌尖的苦澀。她唯有搖搖頭,極力把繁雜拋開,全身心地投入到父親商行的運營中,只有這樣日子才過得安穩(wěn)些。在此之前他聽從葉爾康的建議,逐步介入了商行的一些事務(wù)??筛粜腥绺羯?,盡管她有文化,但生意上的事并不那么簡單,這需要天賦,和文化高低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
病入膏肓的父親終于熬不下了,在這個深夜悄然走了。六神無主的她真像當(dāng)初葉爾康告誡過她的那樣,束手無措。喪事左右鄰舍可以幫忙,但“榮盛商行”她的確玩轉(zhuǎn)不了,看來經(jīng)商不是誰都能干的。
無助中,她把目光投向繼母汪子菱,盡管知道那個女人還不如她,但她的兄長是個內(nèi)行。汪子菱是在喬菽萍十五歲那年走進喬家的,那時母親剛剛?cè)ナ腊肽?,喬菽萍父親就把這個僅比女兒大兩歲的女子娶進了家門。汪子菱心地倒挺好,沒有一些后娘的可惡,即使在給喬家光榮地生下兒子,也沒有驕縱起來。但喬菽萍從內(nèi)心根本接納不了她,不要說當(dāng)面叫聲媽,就連給汪子菱以長輩應(yīng)有的尊敬都沒有,在她眼里繼母汪子菱就和家里的下人沒啥兩樣。唯一不同的是,她可以對下人隨手任意使喚,對汪子菱連使喚的心情都沒有。這么看來,的確是她喬菽萍的不是了。
她父親活著時一切風(fēng)平浪靜,生活的軌跡依照原來的軌道運轉(zhuǎn),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父親不在了,原有的軌跡不復(fù)存在,所有的事全亂了。生意無人打理,伙計們趁機中飽私囊,就連丫鬟也不看主人的臉色了。她繼母汪子菱尚且還能忍受,可喬菽萍從小過慣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哪里受得了,發(fā)一通脾氣后,下人們這才知道了小主子是有脾氣的,乖巧了一些。
商行一片混亂,就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汪子菱都著急了,找喬菽萍商量解決的辦法。她沒好氣的嚷嚷,你有能耐你管呀,生意上我一竅不通,我能有什么好辦法?汪子菱也不和她計較,說不行的話讓她娘家哥哥來“榮盛商行”幫幫忙。她火了,指責(zé)汪子菱別有用心,想把榮盛的財產(chǎn)都掌控在汪家人手里。汪子菱也不惱,說請一個外人來,你就放心得了?想想也是,萬般無奈的喬菽萍只有妥協(xié),讓繼母的兄長汪子倫過來試試,但榮盛的賬目她每天要過目。
汪子倫原本在一家經(jīng)營日雜的公司當(dāng)副理,人也精明,頭腦靈活。在得到喬家的邀請后,他辭去那家的職業(yè),來到榮盛上任經(jīng)理,并當(dāng)著喬菽萍的面信誓旦旦,一定要讓榮盛在他手里發(fā)揚光大。他說到的確也做到了。但在為喬家創(chuàng)造效益的時候,他也沒少額外撈好處。盡管他每天等喬菽萍從學(xué)校回來,把賬目拿給喬菽萍看,但那不過是一葉障目,大凡背后搗鬼的人誰能讓你在賬上看出端倪?
汪子倫還有個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歡女人,當(dāng)年花紅柳綠的地方他沒少逛,而今他心癢癢,把目光瞄在了喬菽萍身上。
曾行走在風(fēng)月里的汪子倫垂涎喬菽萍,她不但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更是個大學(xué)生,還是個中學(xué)老師,哪怕以前交往過的那些女人中有比她漂亮的,也不乏風(fēng)情,但人的心里感覺不一樣,一旦知道某個女人出身高貴,那些柴禾妞立馬就遜色了,還哪里顧得上再多瞄一眼。正因為有這種心態(tài),他每每見了喬菽萍恨不得把她據(jù)為己有,即使做她的仆人,他也愿意。
在他看來,此時的喬菽萍正是最為豐韻的年華,他暗暗發(fā)誓,不把這女人攥在手里,枉在女人堆里混了這么些年。
不過汪子倫倒沒有別的野心,除了撈點好處,也從沒想過把喬家商行的財產(chǎn)據(jù)為己有,畢竟喬家有自己的妹妹,也有一天天長大的外甥。但他就是想著喬菽萍,她太令他眼饞了。
喬菽萍挺欣賞他的才干,在他付出的同時,她也用高額的薪水給了他回報。這點汪子倫滿足,手腳收斂了不少。他給妹妹汪子菱說,你家小姐不是個小氣的人,比她老子強多了。汪子菱說,那你就更要對得起我家姑娘的好心,喬家這份產(chǎn)業(yè)無論怎樣都有我和你外甥的一份,你要好好對榮盛上心才是。汪子倫說,那是,誰叫我是你娘家人呢。
其實他的心思喬菽萍不是不明白,只是裝糊涂罷了。每次看完賬目,心猿意馬的汪子倫并沒想著馬上離去,眼睛盯在她的身上、臉上,就像狼見到獵物一樣,有著難以克制的貪婪。她心里冷笑,就你,想什么呢?即使自己缺少男人,也輪不到你呀!
汪子倫的垂涎全都掛在臉上,他的想入非非讓他妹妹也看出了,汪子菱私下警告他,你在外搞那個女人我不管,但你不能打菽萍的主意。他大言不慚地告訴妹妹,我有什么不能的,我費盡心思為你們喬家賣命,難道我就圖她給我的那點薪水?如果你執(zhí)意反對,那我就離開榮盛,你們另請高明好了。他到底把妹妹給將住了。
喬菽萍時刻都在防范這條狼,只要有一天能物色到替代他的合適人,她一天都不想留他。但眼下還得靠他,小不忍則亂大謀,只能這樣。每次在她過目賬簿的時候,雖說汪子倫恭恭敬敬給她講解來龍去脈,或者坐在對面規(guī)規(guī)矩矩恭候她的吩咐,但她知道他眼睛后面有這極不安分的念頭。有時見他呆愣,為使他不那么難堪,她往往用詢問的口氣提醒他,汪經(jīng)理還有別的事嗎?他被驚著了,趕忙掩飾,“沒了”,悻悻然走開了,還不忘回頭看一眼。
汪子倫終于還是等到了時機。
機會總是會來的,只要來了,他絕不會錯過。在生意上是如此,對待女人也一樣。年末總結(jié)的時候,喬菽萍為答謝一年來各位主管對榮盛的辛勤工作,特意在鴻賓樓飯店包了一桌飯菜,由她和汪子菱親自陪同。汪子菱特意提醒喬菽萍,酒你別喝了,或者對主管們敬酒時意思意思就行了。但喬菽萍說,一點不喝有拂大家的臉面,我有度,知道把握??删褪撬倪@種自信與抹不開面子,讓心懷叵測的汪子倫有了可趁之機。他敬酒遞給喬菽萍的是一高腳杯白酒,而自己卻端了多半杯紅酒。喬菽萍不知是圈套,說他不懷好意,拿白酒想灌醉她,不地道。汪子倫辯解說,難得與老板您喝一次酒,又要過新年了,加上公司生意如此好,您當(dāng)老板的總得高興醉一回呀!話說得入情在理,她理應(yīng)干了才是。可她分明又看到了他眼睛后面的東西,心想絕不能上他的當(dāng),一旦醉了,天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她自作聰明地從他手中拿過那杯紅酒,與他換了,說,“你是男人,理應(yīng)喝白酒。這一年你辛苦了,該當(dāng)敬你,我先干為敬,你看著辦!”碰杯,汪子倫微笑著說,“承蒙喬老板看得起,如此抬舉厚愛,那汪某再不喝酒就不像話了,恭敬不如從命,我干了?!?p> 那天她并沒有沒喝多少,到最后竟然醉了。
是汪子倫派人把她和汪子菱一起送回了家。
然,當(dāng)?shù)诙煲辉缧褋?,她萬萬沒想到,不但自己赤身裸體,而且汪子倫就睡在自己旁邊。她瞬間啥都明白了,看來問題就出在昨夜那杯紅酒上了,處心積慮的汪子倫一定給酒里下了什么迷魂藥,不然自己不會因喝了那么點酒就如此不省人事。按以往喝酒,她還是有些酒量的。記得在古路壩時,連葉爾康和路明遠都驚訝她有這般好的酒量。
事已至此,想挽回已經(jīng)沒可能,即使她聲張、謾罵、撕扯他,都無濟于事,反倒被人聽了弄得沸沸揚揚,滿城風(fēng)雨。在她用仇恨的目光注視他的時候,他醒了。
“對不起,大小姐,我昨晚喝多了,我……”他看到了她可怕的眼神,有些語無倫次。
“別裝了,你垂涎我不是一天兩天了?,F(xiàn)在是新社會了,有個新名詞叫‘強奸’,只要我去公安局走一趟,即使你不死,至少監(jiān)牢的大門向你敞開了?!?p> 汪子倫嚇壞了,從這女人陰冷的目光里他知道,她一定會說到做到。何況她還有個同學(xué)曾在政府部門當(dāng)過處長,后來雖說到朝鮮去了,但喬菽萍通過那個江薇一樣可以捏死他,太叫易如反掌了。
“你不能。求求你,大小姐,我罪該萬死??丛谖沂悄阌H弟弟的舅舅份上,放我一馬,我唯求自此給你當(dāng)牛做馬,絕不敢再生歹心。”他掀了被子,僅穿一件褲頭跪在了她面前。
“穿上衣服,看著都叫我惡心。”她掉轉(zhuǎn)了頭。
這等人渣絕不能再留,喬菽萍下定了決心,必須得讓他滾蛋。但一想,目前生意上的事暫時還得靠他,暫且穩(wěn)住。與此同時,喬菽萍做出了一個決定,辭去現(xiàn)有的老師職位,去接管喬家的生意。她心想,不信我一個堂堂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還不如他一個讀私塾的人,生意有那么難嗎?
然而,她錯了。自以為做生意容易的她一經(jīng)上手,身為外行的她感覺到了困難重重,舉步維艱。盡管汪子倫表面上幫襯,也真心實意在為她出謀劃策,但她已經(jīng)不相信他了。在催促汪子倫把原有的舊賬收得差不多的時候,她果敢地將他掃地出門。
汪子倫嘆息一聲,無奈地搖搖頭,知道榮盛要完了。
到了這會,汪子倫也很后悔,即使不為喬菽萍,畢竟自己的妹妹和外甥還是喬家的人,商行搞好了將來等外甥長大了就可以頂起來,不至于讓喬菽萍一個女流之輩把“榮盛”給敗了。早知今日,他起初干嘛去了,世上女人那么多,非要饞喬家大小姐那一口,怪得了誰。
唉,人哪,往往知道錯了想悔過改正,重新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