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來人往,有行色匆匆趕著時間的;也有慢吞吞挪著步子想著事情的;不管外面如何,臻愛閣里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什么人煙,卻也不似以往那樣冷清。
青銅爐鼎里面裊裊白煙,纏繞不成曲調(diào)的琴聲,徐徐上升。
百鳥朝鳳的花梨木軟榻上,一直玳瑁顏色的貓撅著屁股,兩只前爪抱住自己的腦袋,插進(jìn)旁邊的錦被里面,好像時在躲著不去不擾地琴聲一樣。
這幾日,玳瑁異常煩躁,煩躁的恨不得出去走一走。
原因么,自然是那響個不停的古琴。
這些日子一直沒有生意,凌岄許是太閑,不知道從哪里淘騰出一張古琴來,據(jù)說極其珍貴。連珠款式,黑色漆面,細(xì)膩流水般的斷紋,七跟琴弦一一排列,指尖輕觸,余韻悠長。若是有愛琴之人,定是想要摸上一摸,彈奏一曲。
凌岄不是愛琴之人,也不是懂琴之人。可這幾日,從雞鳴到半弦月,都要彈一彈。彈琴倒罷了,關(guān)鍵是凌岄的琴技著實令人堪憂,每每聽見,玳瑁身上的毛發(fā)都要倒豎起來,相必若不是還無法變成人形,恐怕真要代替凌岄在那琴上撓上一撓了!
“你不是不愛聽我彈琴嗎?怎么又出來了?”見在自己身邊繞來繞去焦躁不已的玳瑁。凌岄輕笑。
“……”
“嗯?你在說什么?”凌岄望著玳瑁那一張一合的嘴,面現(xiàn)不解之色;
“@%@%@&@&@”
“哦,忘記了!”說完,凌岄從耳朵里面掏出了一團(tuán)火絨子,”你剛剛說什么?“
“你你你,你竟然塞了東西?你你你,你這個無恥的……”玳瑁氣結(jié),默念道:“不要跟這個女人一般見識,它不是人,它不是人!”
“我不是人,你便是了?”凌岄停下彈琴的手,以手支著下巴,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已經(jīng)連續(xù)十日沒有生意了!”
“那你就彈了十日琴?招攬生意?”
“對啊!”凌岄揉了揉手腕,連著彈了十多日的琴,手真是有些酸痛。若不是為了引她出來,何苦要端著這樣一個累人的姿勢坐在這里?
玳瑁發(fā)現(xiàn)凌玥眉宇間竟隱隱有了些情緒,不覺一呆。
“你這樣瞧著我做什么?”
“沒,就是覺得你現(xiàn)在有了點人樣!“
”是么?“凌玥掏出一面雕花鏡子,映出來一張呆滯木訥冰冷的臉,怒氣涌動。
見凌玥掏出鏡子,又想起前幾日的生意是”怒“,趕緊跳離凌玥的攻擊范圍,做好防御姿態(tài)。
果然,凌玥
頃刻間,一人一貓在到院子里,打作一團(tuán)。堅硬的青石板上多了十?dāng)?shù)個圓坑和裂紋。
打完架的凌玥看上去心情好了很多,不再是怒氣沖沖。
“我有點餓了,凌岄?!?p> 凌岄雖然脾氣死板了點,廚藝還不錯。若是凌岄心情好,是會滿足玳瑁的一些無理的要求的。顯然,現(xiàn)在是提要求的好時機(jī)。
“哦,你再去找些火絨子吧,吃完飯我還是要彈琴的。”
滿足了要求的玳瑁舔了舔爪子,細(xì)致的洗了會臉,就忙著去找火絨子了。得多找點,誰知道這琴是要彈到什么時候?
了蘑菇雞肉粳米飯,配上鮮嫩多汁的葡萄,玳瑁覺得貓生圓滿了。
“那個琴只要有聲音就行嗎?”
“或許吧!祐郎是這么說的?!绷鑼槭掷镒ブ涣F咸艳D(zhuǎn)來轉(zhuǎn)去,有點猶豫道。
“那只黃鼠狼?他什么時候來的?為什么給你送來一張破琴?他想干什么?”玳瑁得滿足感瞬間降到了零,跳上桌子,豎起背毛。
“唔……你先吃飯!”凌岄就知道,提到祐郎,玳瑁就一百個不高興。瞄了一眼手中得普通,覺得今日準(zhǔn)備得甚是周全。
玳瑁跳上了椅子,悶悶地說:“能送回去嗎?”
凌岄瞥了玳瑁一眼,沒有作聲。又多盛了一碗飯,撿著盤子里得蘑菇吃了一會。玳瑁今晚恐怕是沒有什么心情吃飯了,自己還是多吃一點吧,一會還要彈琴呢!
玳瑁耳朵里塞滿了火絨子,表情嚴(yán)肅地蹲坐在旁邊的博古架上,看著凌岄的手在琴上毫無規(guī)律的劃來劃去:“為什么我還能聽見聲音?”
凌岄紋絲不動的彈琴。
“到底有什么用?”
凌岄紋絲不動的彈琴。
玳瑁突然想到,凌岄的耳朵里也塞滿了火絨子。輕輕地跳到凌岄的肩上,用爪子撓了一撓。
“作死么?”聲音冷冷清清,聽不出一絲情緒;
“到底有什么用?”玳??s著爪子,委屈得跳回博古架上。
“祐郎……”凌玥扭頭看了一眼玳瑁,竟然從一張貓臉上看出來陰郁得神色,“他說這張琴是女媧時代就有了的,在塵世間輾轉(zhuǎn)了不知道多少年,完成了很多人的心愿,若是能召琴靈出來,或許可以盡早完成我的心愿。若是完不成,或許還能做場買賣?!?p> “什么代價?”
“誰知道呢?來了不就知道了!”
不知為何,玳瑁心中竟然泛出些心酸的滋味:一生只執(zhí)著于一事一人,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想不清楚,也說不明白,不管怎么樣都是它的選擇。
玳瑁嘆了口氣,道:“或許,我可以幫你?!?p> 一個少年端坐在古琴旁邊,背著月色,低著頭。
月白色的長衫,半挽著的長發(fā),看不清容顏,骨子里的風(fēng)流雅致卻是藏不住。
修長均勻的手指輕輕撥弄了幾下琴弦,仿若是在熟悉著什么。
“怎么?助你回了人身,都不讓看一眼么?”凌玥繞著少年轉(zhuǎn)了一圈,都沒有瞧清楚正臉。
“你就坐在那里,不準(zhǔn)跑到前面來?!辩殍灺曊f道,“剛為我恢復(fù)人身,相比你多少也受著了些反噬,我就奏一曲賦靈曲,多少有些助力吧?!?p> “我記得上次見你,不是這個樣子。”凌岄有些奇怪,“有點弱呢!”
“這樣就夠了,你集中精力?!闭f罷,玳瑁的手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琴弦,隨著手指的跳躍,琴弦上汩汩流淌出一串串音符,似清風(fēng)拂過耳畔,又似有人在耳邊絮絮低語,停在耳朵里面覺得很是熨帖,舒適。
一陣清風(fēng)拂過,拉來一片云擋住月色,琴聲也戛然而止。
“你……”凌岄話未出口,卻聽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喚“阮郎?是你嗎?”
一個身穿青衣薄衫的女子伶俜立于眼前,楚楚可憐的模樣甚是動心??赊D(zhuǎn)眼,就凌厲了起來:“你不是阮郎!你是誰?為何會彈這首曲子?”
“一首普通的賦靈曲罷了?!辩殍7氯魹榭匆娕右话?,繼續(xù)撩撥琴弦。
“這是阮郎專門為我譜的曲子,你怎么會?”
“青草踏春歸,伊人舞幾回。你確定,這是為你而做?”
“不是又如何?她不回回來了!”
“你的阮郎也不會回來了?!辩殍;謴?fù)成貓狀,輕輕一躍,跳到凌岄肩上,“我都說了,對你沒甚用處,你偏要試一試。看吧,她可不會幫你,不過既然出來了,總會有點用處。她叫湘靈,交給你了,我回去睡一會。”
“你胡說!他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女子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美,特別的是本來就很美麗的女子,即便的嚎啕大哭,也是美的。轉(zhuǎn)為低聲啜泣,更是惹人憐愛。
可是,再美的女子,整整哭了一個時辰,從嚎啕大哭變作低聲哭泣,到現(xiàn)在的掩面抽泣,實在是難以形容述說。
凌玥很是奇怪,這些女子,怎么就這么多眼淚呢?尤其是這個被玳瑁換作湘靈,難不成真是水做的?而自己從未流過眼淚,即使眼睜睜的看著楠逸消失,全身都快疼的要死,卻沒有一滴淚水流出。
也許,是因為自己是木頭做的,才流不出眼淚吧!
“我現(xiàn)在看起來是不是很狼狽?”湘靈的眼睛哭的已經(jīng)很腫了,在燈光的照射下臉頰也顯得有些腫脹,凌岄點了點頭。
湘靈看到凌岄點頭,一時之間有些愣住。難道這個時候不是應(yīng)該說”不會“嘛?眼前的這個身穿奇裝異服的女子竟然點了頭?
奇裝異服?湘靈仔細(xì)地打量了凌岄,低垂的頭發(fā)被綁在腦后,沒有一件發(fā)飾,身上穿了一件綠色絲絨窄袖上衣,下面同樣是綠色絲絨褲子,腳上是一雙頗為奇怪的鞋。
湘靈愣了一會,了然的低下頭。相比已經(jīng)在琴里呆了不知多少時光,看來,這個天地又換了新顏。
”那現(xiàn)在,南宋已經(jīng)滅亡一千多年了么?“
”對!南宋,早就沒了。現(xiàn)在估計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找不到。“凌玥嘆了口氣,”我是真真喜歡南宋樣式的金鳳,做工真當(dāng)是精致。一只鳳凰被雕的活靈活現(xiàn)的?!?p> ”物件不在,可不知人還在不在,若是能見上一面……。“
“你只是想見他一面?”
“對,只見一面!”湘靈突然起身,向著凌玥行了南宋時期的大禮,“雖然我不知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知你定是可以辦到的!”
“可是……”凌玥垂下眼眸,“我要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