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唬?p> 怪石嶙峋,飛瀑橫瀉,虹龍入潭,滿目皆翠。
盛夏時節(jié),櫻庭后山生靈無不神采飛揚,鬧作一團,唯有奇石密集處,稀稀疏疏的矮竹旁,一抹絳紅色身影久久團坐在地,不見生氣。
這個突兀的紅色小人兒正是本書的主角雨落是也。只見她原本清秀的五官被疼痛折磨得皺成一團,冷汗濡濕了她背后大片衣衫,令人看了揪心。
在嘗試數(shù)次起身無果后,雨落只得弓著腰,以膝撐地,留心觀察起周遭。恰在雨落抬眸之際,天際流云順勢跌入水眸,雨落眸光一動。思及自己剛剛一番痛苦掙扎,而自然萬物卻絲毫不為所亂,雨落暗罵自己只顧慌亂,浪費精力,遂盤腿端坐,凝神調(diào)息起來。
虛無真氣過,光陰如水逝。第一聲蟈蟈的叫聲響起,時間來至傍晚。
隨著真氣逐漸充盈體內(nèi),雨落冰冷的指尖才開始有了知覺,手指不受控地動了幾下,但她的身子仍是保持不動。雨落決定暫且保存體力,明天師父師娘閉關結束定會來尋自己,再不濟磕磕碰碰地自己總能爬上崖去。
朔月之夜,密流涌動。
“你不該讓我再遇到你?!敝湔Z般的低吟仿佛是自雨落頭骨向外嘣開似的,令她恐懼地想要放聲尖叫,而身體卻仿若嵌在寒冰中,令她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在雨落頭頂上方幾丈高的古樹之上,并肩佇立著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正屏息凝神地觀察著樹下的動靜。勝雪白袍,煢煢而立的是晟櫻國當朝太子,自小與雨落一同在櫻庭修習的辛竹。而在他身側蒙著面著玄衣的是晟櫻國君主辛流復親自為太子挑選的暗衛(wèi)霓裳。
霓裳似是很滿意樹下發(fā)生的事情,揚了揚頭,側身對辛竹道:“殿下,那人終于現(xiàn)身了?!?p> 辛竹身形未動,一側嘴角向上一扯:“是呀,大魚終于吃餌了。”
“殿下怎知雨落姑娘與櫻庭的秘境有淵源?”霓裳繼續(xù)問道。
辛竹緊緊盯著雨落的方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霓裳恭敬地一點頭,知道今夜注定不會太平,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軟劍。
小時候即使大冬天被壞心的師兄戲弄從頭上澆下一大桶冰水,雨落都未曾冷成這樣,現(xiàn)下身上的每寸皮膚都仿佛被鋒利的刀刃刮過一樣,火辣辣地麻痛。雨落的意識在一點點渙散,她覺得自己仿佛被禁錮在冰鑄雪凝的囚籠里,無數(shù)冰棱正慢慢刺穿她的身體,要將她割碎。
“哪個混賬干的!”筆挺的青衫躍入雨落腦海,可雨落仔細想,仔細地想?yún)s還是記不起他是誰了。咣當一聲,是鐵桶砸在地上的聲音?!皡^(qū)區(qū)一個尚書之子,還敢跟我叫板,我爹是當朝首輔,今兒個老子宰了你!”那個一直幫自己出頭的人,那個讓冰水不再屈辱刺痛的人...耿青蓮...青蓮...雨落本以為自己彌留之際會想念師父師娘,卻沒想到最想的竟是從此到大一直欺負自己的耿青蓮?!敖裨绮毁€那邪氣就好了?!庇曷湓僖淮伟盗R自己,隨后意識也徹底被凍結了。
原來今早卯時剛過,一個微微駝背的小童便替辛竹來傳話,邀雨落去飯?zhí)霉策M早飯。雨落很是猶豫,平時她都是同師父師娘一起單獨用膳的,今天師父師娘閉關,她本打算先練功,練完功后再單獨向飯?zhí)玫睦顙鹩憘€饅頭就茶吃就好。但辛竹一直對她很照顧,只是一頓簡簡單單的早飯沒有理由不去,考慮再三,雨落最終還是應承了下來。
雨落不知道的是,待雨落走遠后,那傳話的小童緩緩扯下臉上寡淡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極明艷的美人面,不是別人正是霓裳。
關于今早飯?zhí)玫氖掠曷洳]有想太久,她不想再徒增傷感。櫻庭為晟櫻國國君辛流復直屬統(tǒng)轄,櫻庭的弟子皆為朝中重臣之子,而雨落不過是風碩在山下?lián)斓臈墜?,身為櫻庭唯一的女弟子,卻成為風碩和繆貞娘的嫡傳弟子,流言蜚語本就不斷,所以今早打雨落在飯?zhí)靡宦睹?,冷嘲熱諷就肆無忌憚地朝她砸來,雨落又氣又惱,就一個人直奔著后山去采藥,結果就失足墜了崖。
看見雨落顫抖著的身體,霓裳不無擔心,畢竟在櫻庭保護辛竹的這些年,她也是暗中看著雨落長大的,忍不住問道:“殿下,我們什么時候去救雨落姑娘?”
辛竹一挑眉頭,似是聽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別忘了你是最不該有情的暗衛(wèi),也不要忘了可是你間接使雨落墜崖的人?!?p> 辛竹自知失言,垂首不再言語。自辛竹八歲入宮,霓裳便寸步不離地護衛(wèi)著,然而對這位年及弱冠的太子殿下,霓裳還是無法真正了解其內(nèi)心所想。
恰逢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他怎么來了?”待看清來人,辛竹不可置疑地瞇著眸子,轉頭對霓裳說。
霓裳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她自是從始至終都明白雨落與耿青蓮的感情,因為她年少時也有過這么一段純粹的愛戀。
“喂,死丫頭,死丫頭你醒醒啊?!惫⑶嗌徠饺绽锸岬靡唤z不茍的發(fā)髻,此刻毛毛躁躁地披散了下來,雪緞面的長靴也早已變得黃黃垢垢,沒有人知道他自得知雨落一早在飯?zhí)迷獾睫陕鋺嵍x席后便一直在櫻庭找她,他深知她心重,擔心得要死。甚至連櫻庭弟子和辛竹的寢齋他都尋了個遍,他知道雨落向來最愛自然山水之色,也顧不得有多離譜,一路從后山尋到了崖底。所以當他終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時,他全由著一顆心行事,連最基本的戒備都丟下了。
耿青蓮見雨落紋絲未動,生怕其是因為墜崖受了重傷,顧不得男女之別,雙手輕輕拿起雨落雙臂,趕忙將真氣源源不斷地灌入雨落體內(nèi)。誰料雨落體內(nèi)憑空多出來一股渾厚的真氣,直將耿青蓮重重震落在地。耿青蓮喉頭一甜,癱倒在地,自己倒結結實實地受了傷。
溫熱的血濺了雨落一臉,冰凍著雨落的冰牢似乎被這鮮血燙得松動起來,雨落雙眸圓睜,眼睜睜看著耿青蓮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竟是連哭也忘了,只一個勁地絕望干嚎著耿青蓮的名字。
”耿青蓮竟為了雨落做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吃驚?!靶林裆裆珡碗s地看著一切。霓裳苦笑著搖了搖頭:”少年時最初的愛戀尤為真摯熾熱,無論多荒唐的事情只要是為了對方都做出來。“”為了對方?”辛竹重復道?!半y道殿下還未看出兩個人雖然平日里針尖對麥芒,鬧得雞飛狗跳,可實際上一向完美無瑕的耿青蓮在雨落面前搞怪耍寶,一向冷靜克制的雨落在耿青蓮面前嬉笑怒罵無拘無束。兩個人早就將對方視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是誰也離不開誰了?!毙林衤晕⒂行┦瘢骸澳奚?,你說的我心里空落落的。”霓裳顯然發(fā)現(xiàn)了辛竹神情的變化:“殿下,有些東西在你眼前是你覺得她很卑微,甚至拋棄也無所謂,可真正失去的時候你才會知道你對她有多依賴?!毙林駝e過頭去,心底隱隱發(fā)酸。
耿青蓮看著徒勞的雨落,虛弱地半睜著迷離的眼睛,吃力地擺了擺手,示意雨落自己沒事,卻因為動作過大,又咳出幾口血。
雨落自是看出耿青蓮是在特意安慰自己,墜崖前后所有的委屈悲傷一股腦全部爆發(fā)了出來,她放聲大哭,身體也終于被釋放了出來,她連滾帶爬地上前扶起耿青蓮,臉頰緊緊貼著耿青蓮額頭,聲音失控:“怎么辦,耿青蓮,我沒有藥...沒有藥可以救你啊...“
耿青蓮覺得此刻的雨落再也不是平日里對他張牙舞爪的小獅子了,而是變成了一種更為柔軟讓人忍不住疼惜的存在,遂虛弱地笑了笑,吃力地從嗓子眼擠出一句話來:“怕什么,這點小傷,爺還...還死不了...”
聞言,雨落探頭仔細確認過耿青蓮的眼神還算清明后,方吸了吸鼻子,展出一段衣袖,細細擦凈耿青蓮臉上的血污和灰塵:“明天師父和師娘就會回來了,他們一定會找到我們。再不濟,等到天放亮了,我就帶著你用輕功一段段爬上去??傊?,你給我撐住,我們都要活著回去?!?p> 耿青蓮一把攥住雨落為自己擦臉的手,又用另一只手輕輕將雨落拉至自己身前,附耳柔聲道:“我相信你。我們一起睡一覺,等天亮?!?p> 夜比雨落想象的要長的多,很快兩人就雙雙陷入了昏迷。
“殿下,我們還不去救人嗎?”霓裳已經(jīng)穩(wěn)不住了。
辛竹負手而立,完全沒有下去救人的意圖:“別忘了,我才是你的正經(jīng)主子,今晚你的話太多了?!?p> 誰知話音未落,二人腳底卻毫無征兆地生出一股陰風,二人剛想借力于樹,樹枝卻開始劈了啪啦地從他們腳底一路折下去,眼看就要直挺挺地栽到地上,霓裳眼疾手快地環(huán)住辛竹的腰,雙腿纏著樹干,一路狼狽地滑下了樹。待驚險落地時,二人臉上身上均掛滿了深深淺淺的劃痕。
霓裳急忙上前查看辛竹的傷勢卻被后者一把推開,辛竹向前走了一部,對著陰森森的空氣說:“前輩息怒,您總得留一個人將雨落光明正大地送回去不是嗎?”
幾乎是同一時刻,四周的陰風瞬息停止,辛竹滿意地一笑:“霓裳,你看到了嗎?這秘境果然和雨落關系重大,看來我們得在她身上多下功夫了?!?p> “就這么將他們救起,風碩回來后一定第一個懷疑殿下?!蹦奚芽粗惓Ed奮的辛竹,擔憂地問道。
“從父皇把你派給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身上流淌著古老貴族的血,該不會連篡奪人的記憶都做不到吧?”辛竹回身深深地望向霓裳。
霓裳不悅地抿了抿嘴,沉默地來至雨落身邊,剛一施法,身子卻被重重彈開了。
辛竹從背后接住霓裳,但那股勁力太猛,兩人連帶著猛地后退幾步才堪堪站穩(wěn)。
辛竹轉動左手拇指的黑玉扳指,冷聲對霓裳說道:“既然無法施法,那么有什么常規(guī)的手法能讓一個人喪失記憶嗎?”
霓裳當然知曉此道,可那是對付敵人的,她萬萬做不到用在兩個無辜的人身上。
辛竹眸子一瞇,輕易地就看出了霓裳的心思,便緩緩道:“我又不是叫你殺了他們。我想你很清楚如果他們將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風碩,我會有多大的麻煩。你保護了我十二年,斷不希望我陷入麻煩的對嗎?”
霓裳心頭一沉,這些年她盡心盡力地照顧辛竹,早已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一般,母親是不會拒絕一個尋求自保的孩子的。只可惜她忽略了這個孩子早就生的一口利齒,任何妄想靠近他的人都會被他撕成碎片。
“兩種辦法,銀針風雪或忘憂散。前者立竿見影卻會封死人的經(jīng)脈令其武功再也無法精進,后者會在人的體內(nèi)漸漸擴散,擴散到最后心中便再也沒有了情愛,如果控制好劑量的話讓他們忘記今夜所發(fā)生的事倒是不難辦到?!蹦奚延鸾薜痛?,不情愿地說道。
辛竹似是很可惜地長嘆一聲:“沒辦法,我沒想到那人會傷害雨落,也沒料到蘭少陵會趕來。既然他們想做亡命鴛鴦,那就一個銀針一個忘憂散吧。哦,對了,忘憂散給我下足了量,我就不信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懂什么情啊愛的?!毙林衿剿販睾偷拿纨嬜兊门で饋恚加铋g隱隱透出的陰狠之氣令霓裳膽寒。
“殿下,您這么做以后會后悔的?!蹦奚岩荒槗鷳n地望著辛竹。
辛竹嗤笑道:“我有什么好后悔的?耿青蓮來櫻庭比我晚修為卻遠高于我,留著他繼續(xù)修行,將來也是個隱患。趁這個機會壓制他,或許就是天意吧?!?p> “那雨落姑娘呢?”霓裳追問道。
辛竹目光一凜,冷聲說道:“霓裳,你不要試圖用常人的情感來衡量本宮。也許我的確曾喜歡她,可她現(xiàn)在對我來說只是我得到櫻庭力量的線索罷了?!?p> 霓裳知道勸不動辛竹便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殿下如此說,屬下便動手了。”
?。ǘ?p> 天光微亮,崖底已無人跡,仿佛昨晚發(fā)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就在雨落昨日墜崖的地點下方,風碩和繆貞娘雙雙從冰座上醒轉。這是一個巨大的冰洞,四周包裹著平整的冰墻。與兩個冰座相連著的是一方碩大的寒冰臺,三者首尾相連,形成三角之勢。
“碩,銀光...銀光又重新出現(xiàn)了。”繆貞娘睜大著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風碩連忙起身,再看冰臺上哪還有什么銀色光亮,上面空無一物。
一切都前功盡棄了。風碩頹然地垂下手,啞著嗓子低語,好似在對自己說又好像在對別的什么人說:“預言終究還是應驗了?!?p> 繆貞娘的一聲“不”凝結在喉頭,隨后她認命地點了點頭,目光卻很是堅定:“碩,十四年的平靜日子,我很幸福。便是此刻就要我獻祭我也沒什么可遺憾、后悔的。我只是可憐小雨點這么小就要一個人走下去?!?p> 風碩雙手撐著寒冰臺,對繆貞娘說;“不必過分擔心,小雨點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即使我們不在身邊,也會有人好好照顧她的,我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把咱們兩個老家伙會的都統(tǒng)統(tǒng)教給她,也讓她別輕易被人欺負了去?!?p> 聞言,繆貞娘淺淺一笑,走向冰臺,從背后環(huán)住風碩:“你說得對,我們這些老家伙總是要離開的,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能為她鋪多遠的路就鋪多遠好了。”
?。ㄈ?p> 三日后,蛙聲陣陣。雨落枯坐藥室,思緒萬千,手上的藥杵有一下沒一下地胡亂落在石槽中。
”好啊,又在偷懶。“風碩捋著雪白的長須,推門而入。
”呀,師父...“雨落驚得從凳子上突地彈起,動作太大,帶倒了凳子,木凳在大理石地上跳了幾下,一路滾到風碩腳邊。
風碩輕輕將凳子扶起,溫聲問道:”小雨點,想什么呢,這么入神。“
雨落心虛地埋下頭,整張臉隱在燭光陰影處,:”沒...沒什么?!?p> 風碩抬起粗厚的大手拍了拍雨落的頭頂,目光移向窗外天際那輪冷月,神色疲倦而悲傷,良久方開口:“小雨點最近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嗎?”
雨落“嗯?”了一聲,迷茫地搖了搖頭。
風碩又問道:“師父和師娘閉關那天也沒發(fā)生什么怪事嗎?”
雨落撓了撓脖子,反問道:“師父你為什么一定要問我有沒有怪事?。俊?p> 風碩定定地盯著雨落的臉幾秒,慈祥地笑道:“我聽說我和你師娘閉關那天你氣沖沖地跑出飯?zhí)帽阍贈]了蹤影,那之后你沒碰到危險吧?!?p> 雨落快速地搖了搖頭,對風碩說道:“哪里有什么事,我后來一直在竹哥哥那里玩到很晚才回房休息來著。”
風碩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須,重復了一遍雨落的話:“玩到很晚?”
雨落甜甜一笑:“是啊,還吃了很多我沒見過的點心呢?!?p> 風碩暗暗生疑,可也不好為了這點小事盤問辛竹,便柔聲對雨落說:“你自小生活在櫻庭,心性單純,記住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都不可偏聽偏信。再有這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的時候你的記憶也可能不是真實存在的。太子殿下身為未來國君,事務繁忙,以后還是不要頻頻叨擾的好。記住了嗎?小雨點?!?p> 雨落知道風碩話里有話,可她對師父有著絕對的信任,也并不擔心自己會在櫻庭出什么意外,便沒有多想,只是乖巧地點了點頭,表示會牢牢謹記風碩的教誨。
風碩捏了捏雨落紅潤的臉,說道:“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p> 回至屋中,雨落沒有急著點燭,而是徑自推開窗,靜坐鏡前。月亮靜靜地掛在院子西角的月桂樹梢上,照的滿室皆明。借著幽幽月光,雨落看清了自己的臉,滿面悲戚,愁云慘淡。雨落煩躁地右手食指指節(jié)來回撫平自己的眉頭,自責剛剛師父看到自己這副樣子一定很擔心。
邁著沉重的步伐,雨落好不容易才坐上床沿,嘟起嘴幽幽抱怨道:“這幾日怎么稍一運動便疲倦異常?!?p>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師娘溫親的聲音:”睡下了嗎?“
雨落心頭一喜,連忙將繆貞娘迎進門來。
夜風輕揚,裹挾著繆貞娘身上好聞的桂花香味一并涌入雨落鼻腔,使之精神為之一振。
”孩子,師娘特意做了你愛吃的桂花糕,你師父還特意讓我把這壇葡萄釀一并帶來。咱們娘倆今晚一同賞月?!?p> 雨落聞言重重點頭,接過酒壇,將它放到桌上,又從柜中取出一對雉鳳玉盞,將酒仔細倒入,生怕濺出一滴。
繆貞娘將右手的玉鐲戒指悉數(shù)褪下收于奩匣,而后將玉盞高舉過頭,霎時間玉盞好似凝成了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映得滿室通明。
雨落依樣舉杯,只見此消彼長,雨落手中的玉盞光芒四射,而繆貞娘手中的卻黯淡下去。雨落不解地將玉盞放回桌上,問道:“師娘這是怎么回事?以往都是只有師娘的那個發(fā)亮的啊?!?p> 繆貞娘沒有答話,而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后又倒了一杯,遞給雨落。
“師娘?”雨落歪著腦袋,不知繆貞娘何意。繆貞娘施施然一笑,梨渦淺淺,雨落卻從她眼中看出濃重的悲傷。雨落起身取下繆貞娘手中的玉盞,忙問道:“師娘,你怎么看了?哪里不舒服嗎?“繆貞娘垂首,疲倦地扶著額頭,對雨落道:”如果有一天師娘不在你身邊了。小雨點又當如何?“
被這么一問,雨落兩行清淚瞬時流下,好半晌才恢復了聲音,啞著嗓子說道:“小雨點不要師娘離開。”
繆貞娘輕抬雙手捧起雨落的臉龐,愛憐地一邊拭淚,一邊說道:“不要哭,師娘不管何時何地都會伴你左右,不光是我,所有愛你的人都會一直在。只要你閉上眼睛,摸著自己的心,你就能感覺到,是不是?”
雨落的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或許她此刻已預料到什么,但終究是什么也沒有說,撲進繆貞娘懷中,只乖順地點了點頭。
繆貞娘俯身在雨落耳邊說道,聲音很輕卻極為清晰:“天無二月,亦無雙鳳?!?p> 聞言,雨落抬頭盯著那雉鳳玉盞微微出神,問道:“難道雉鳳玉盞有一個是假的嗎?”
繆貞娘從雨落臉上收回視線,將自己的玉盞又一次遞到雨落嘴邊。這一次雨落拿了過來,先是輕輕地抿了一下,而后又連續(xù)地啜飲了幾口,最后干脆仰頭喝下,但嘴里仍是絲毫沒有味道,如飲白水。而桌子上雨落的那個玉盞依舊發(fā)著森綠的寒光,這幽光無端地令雨落想起樹梢上斜掛的月亮,她便鬼使神差地起身關上了窗。果然既無月光,玉盞即滅。
一片黑寂中,雨落摸索著坐了下來,近幾日的疲乏讓她向往寧靜安逸的生活,對剛剛發(fā)生的事情頗感心累,便對繆貞娘說道:“師娘,為什么人就不能平平淡淡地過一生呢?”
黑暗中,緩緩飄落一聲幽幽的嘆息,沉默了許久,繆貞娘方言::“平淡只是平庸者的歸宿,強者當以超凡之力守護所珍惜的一切?!?p> 雨落垂下頭,用右手食指指腹反復摩擦眉心:“師娘所說固然是強者之路,可我覺得最根本的是要讓這天下太平,那么無論強者弱者皆可得安逸平淡。”
繆貞娘顯然沒料到雨落會如此說,美眸輕瞇,問道:“若用少數(shù)的無辜之人換萬民的暫時太平,小雨點怎樣以為?”雨落用右手指節(jié)來回揉搓額頭,直搓得額頭鈍痛,才答道:“不可以!一定有別的辦法的?!?p> 繆貞娘垂眸無言,心下想到:“姐姐,小雨點很像你胸懷天下,但她又好像比你多了些什么,不知這孩子的正氣坦蕩能到幾時。”
雨落見繆貞娘沒有再說話,還以為繆貞娘生了氣,便立馬蹲下身將頭枕在繆貞娘膝間,輕聲道:“小雨點說了渾話,師娘別生氣?!?p> 繆貞娘將手搭在雨落頭上,說道:“師娘沒生氣,師娘只是覺得小雨點長大了,師娘為你高興?!?p> 雨落起身環(huán)住繆貞娘,說道:“師娘,以后的事呢,誰也說不準,我只圖有師父師娘在身邊,我們在櫻庭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p> 繆貞娘知道雨落一向心思重,便輕輕拍了拍雨落的手,道:“師娘不圖別的,只希望小雨點你能夠遵從本心,一生無悔。”
自打這月夜起,雨落便顯少在眾人面前露面,一心只想著練武制藥。耿青蓮也很少露面,因為他忙著找雨落吵嘴。
這日,丞相府終于按捺不住,派來了使者——耿青蓮的胞妹耿蓮子,來探望這個已有半年未歸家的丞相府嫡子耿青蓮。
“親親娘親喲,雨落姐姐出落得越來越美了~”耿蓮子抓起雨落的手臂輕輕搖著。
耿青蓮上前用手撥弄開了親昵的二人,不滿地說道:”喂喂喂,爹和娘是讓你來看我的,你對這個傻子極盡贊美是怎么回事?!?p> 耿蓮子這才嫌棄地將頭轉向耿青蓮,像是才看見他一般,夸張地說道:”呀,兄長大人啊。嗯,不錯,高了,但也黑了些,可沒有以前水靈了?!?p> 耿青蓮還欲爭辯,顧及一旁的雨落,只得悻悻地瞪了耿蓮子一眼。
”蓮子,你好不容易來一趟,跟我同住吧!“雨落被耿蓮子的話逗得心情極好,便笑嘻嘻地說道。
耿青蓮撇了撇嘴嗤笑一聲,道:”大夏天的你倆這么大的坨擠在一塊睡能舒服嗎?“
耿蓮子仰臉對耿青蓮說道:”兄長,我知道你恨自己不是女兒身,不能與雨落姐姐同住。但這飛醋也吃的太離譜了吧!”
兩團紅暈悄悄爬上耿青蓮臉頰,耿青蓮不自在地別過頭,匆匆離去。
耿蓮子了然一笑,含笑掃過雨落得臉,道:“雨落姐姐要真成我嫂子就好了?!?p> 雨落垂下眼眸,盯著地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一時無話。
二人說說笑笑,不覺已是傍晚時分,在趕往飯?zhí)玫穆飞嫌孀惨娏诵林瘛?p> 辛竹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落日余暉輕覆其上,鍍上一層璀璨的金色光芒,宛若神邸。
”小蓮子,早就聽說你要來,因功課繁重,不得迎接,還望莫怪,莫怪。“
看著辛竹有與耿蓮子長談的架勢,雨落站在一旁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便道:”你們先在這里敘舊,我早一步去飯?zhí)脦完悑尣贾猛肟辍!?p> 說罷,雨落腳底生風急匆匆離開,路過辛竹時,也沒有抬眼看他,自然也沒看到辛竹臉上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落寞神情。
吃飯時,風碩卻異常沉默,連繆貞娘也是簡單寒暄了幾句,便沉默下去。
雨落感到今日飯桌上不尋常的壓抑,不由得憂心忡忡,卻也不好主動開口去問,只得悶頭有一筷沒一筷地扒拉著碗中的飯。
耿青蓮卻是表現(xiàn)得更為直接些,眉頭深鎖,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投在雨落身上,似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耿蓮子也不復剛剛的活潑,因為她剛剛從和辛竹談話得知,國君噩夢纏身,想要聘娶櫻庭中唯一的女弟子雨落為妃。
幾個人各懷心事,宴席匆匆。
當晚耿蓮子并沒有搬來與雨落同住,卻是神色凝重的繆貞娘來到雨落屋中,帶來了她入宮待選的消息。
二人閑話家常卻不覺紅了眼睛。
次日,天還未亮,宮里派來的九龍鎏金轎子便已早早停在雨落房外。為首的是個身材異常高大的男子,天色晦暗,雨落看不清他的臉,卻感到一種神秘莫測的氣息縈繞在他周身。所有人都還未起,此刻只有繆貞娘陪在身邊,將雨落送出這個她足足呆了十四年的櫻庭。
“我不知道國君聽了何人的話硬要我這可憐的孩子入宮,但是國師大人,這孩子我與風碩視如己出,如果她有個什么不測,大不了我和朔風拼掉這條老命也就是了?!边@是臨行前雨落聽到的師娘的最后一句話。轎簾垂下的那一刻,她隱隱有預感,此生恐怕再也無法回到櫻庭。
荷埃
親愛的讀者朋友: 如果有幸您能看到本書,我相信也是冥冥中的一種緣分。但我要請您暫時不要往下讀,更不要購買VIP章節(jié)。 如果有心的讀者朋友會發(fā)現(xiàn)此書前前后后被擱置了一段時間,生活總是會給人很多驚喜,我一開始也只是拿寫作當做一種愛好而已,很多情節(jié)非常不成熟??蓪懙镁昧耍瑵u漸對本書產(chǎn)生一種割舍不下的感情。 本人從即日起會爭取完結,而后徹底大改。到時候我再邀請大家伙一同來看! 2020/4/24 強調(diào)幾點: 1、不要購買VIP章節(jié)(標點也算收費字數(shù),作者也還沒有認真校閱后,購買非常不值,不如留著買零食) 2、我是個沒有什么才氣的人,讀者朋友能從我的故事里得出一絲啟示,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沒必要從頭到尾都看(本書是長篇小說,劇情總會不可避免地水,邏輯上也會有很大的漏洞,也不是爽文,看著還憋氣。) 3、本書僅為博君一樂之用,小說就是小說,生活才是主戰(zhàn)場,不要浪費時間在看小說上(我堅持寫是為了微薄的報酬) 4、完結后會有免費的人物小傳和番外,想看什么就多多留言吧??蓯鄣膫儯。ㄆ鋵嵵灰皇呛輫娢业脑挘伎梢詴痴劻粞裕? 5、一切都會好的,祝愿每一個曾看到過這本書的人都能以自己想過的方式過一生。 202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