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腰畔鯊魚皮袋掏出幾粒飼料,喂食了鷹兒。那鷹兒一張嘴,是一只小巧玲瓏的金鈴鐺,又聽它在自己耳邊幾聲低鳴,微微一點頭。
“七叔,這次侄兒定要將您捉拿歸案!”
“小妹,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p> 空無一人的房間,小妹的驚叫聲,七叔狂妄不羈的大笑聲,曾經(jīng)堂皇尊貴的庭院,到處都是熊熊大火。這些畫面,這些聲音,在他腦海里一一閃而過。
夕陽終于徹底沉寂下去,夜晚終于悄悄來臨,長安街頭,卻仍然熙熙攘攘,燈火萬家,當(dāng)真好像一座不夜城一般。
凌南飛在空無一人的大雁塔頂閉上雙眼,身體前傾,就此跳下大雁塔!
只是仍在半空中之時,凌南飛已經(jīng)睜開了雙眼!只見他在空中輕變身形,伸出腳來,在這古老的大雁塔的墻壁上輕輕一點,身形下墜之勢,立刻減緩,他又輕輕一踩,身子已經(jīng)向前沖去。
他一手撥開千年古柏樹頂蔥蔥郁郁的樹枝,另一只手則向前一伸,一只飛爪從他護腕里伸出來,中間用一條細細的銀線鏈接。月光之下,直如一條銀蛇,煞是好看。
那飛爪鉤住一家大戶人家主屋的屋頂,銀線一收,凌南飛飛身上屋頂。
斯人輕功高強,當(dāng)真不愧對“南飛雁”的稱號!
風(fēng)在凌南飛臉上吹過,若在平日,他定然會覺得很愉快,但此刻他非但不愉快,簡直已經(jīng)處在崩潰的邊緣。
凌南飛從鯊魚皮袋子里掏出一本小本子,心道,“此間主人王三千,做的是糧行的生意,有妻一人,妾三人,愛女兩人......就是這里沒錯了?!?p> 忽聽屋里傳來一聲慘呼,凌南飛心說,“糟了!”飛身下來,只見一名五十來歲的男人慘死庭院,喉嚨里不斷有鮮血噴涌如泉,周圍幾個女眷亂成一團,一個黑衣蒙面人從中間拉出兩個面容姣好的女子,便要往外拽。
凌南飛怒斥一聲,“兀那賊子!留下吧!”說完亮出折扇,做判官筆狀朝黑衣男子右臂打去。那男子臨危不亂,似乎知道他這一擊非同小可,立刻撒開右手牽的女子,躲過這一擊,嘿嘿笑道,“嘿嘿嘿,可惜了,今天沒有一王二后雙飛燕,嘖,可惜了,可惜了?!闭f完朝凌南飛扔了一物,狂笑道,“小賊!我知道你小子翅膀硬了,我這個當(dāng)長輩的贏不了你了,但你要想就這樣抓到我,難比登天!哈哈哈哈哈!”凌南飛識得此物,正是玲瓏閣秘制的毒霧彈。他早就料到此賊有此一手,雖不沖過去,但他將精鐵折扇一展,折扇已如同一只暗器飛了出去。
那折扇破空而出,在半空中來回飛轉(zhuǎn),毒霧彌漫中,只聽銳器“嘶”的一聲,似乎劃破那男子的皮膚,又聽“哄”的一聲,這男子本已經(jīng)運起輕功,想要逃走,但凌南飛一擊得手,他大腿受傷,深可見骨,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另一名女子趁機逃開了。
“砰”的一聲!那折扇在傷了黑衣人之后去勢不減,如回旋鏢一般在空中一轉(zhuǎn),重新回到凌南飛手里。凌南飛執(zhí)扇在手,怒氣沖沖的走上前去,說道,“七叔!你身為本門叛徒!今日我便代五叔公執(zhí)掌玲瓏閣賞罰之責(zé),對你行本門之規(guī)!”
那黑衣人拉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張英俊的臉龐。細細看去,凌南飛和他長得極其相像,只是眉眼之間,凌南飛更多幾分正氣,那黑衣人,則更多幾分滄桑。他低聲笑道,“好小子,無相飛扇,好本事,你爹當(dāng)年都沒能練成,你如今如此年輕就練成了,不愧是......”說完他緩緩抬起頭,對著他狠狠說道,“我三哥的好兒子啊......”
玲瓏閣其時正是天下第一大門派。武當(dāng)少林雖執(zhí)武林正道之牛耳,朝廷頒發(fā)禁武令時也破格提升兩派凌駕于最高甲等門派之上,可擁在冊弟子三百人,然而玲瓏閣卻不同于此。其時玲瓏弟子,遍布江南,擁在冊弟子兩千人!
追其原因,并無其他,只是因為玲瓏閣弟子皆是凌家子弟。而這凌家,則正是當(dāng)年大楚國麾下最強的一支虎狼之師--憾山憾海憾天下的凌家軍!
天下一統(tǒng)之后,昭帝感念凌家軍軍功顯赫,特設(shè)玲瓏閣一門派,玲瓏閣閣主由皇室子弟和凌駕子弟通婚誕下的孩子任閣主一職,但閣中實際權(quán)力一分為六,最初由凌家戰(zhàn)功最顯赫的六位老將軍掌管,老將軍死后,再由各自家中之人接任管事。一方面,予其最大最好的資源助其發(fā)展,任其發(fā)展成為天下第一大門派,另一方面,替皇室監(jiān)視江湖的一舉一動。
而凌南飛和眼前此人,正是大長老家一脈的人物。凌南飛的父親,乃是和眼前七叔一奶同胞的親兄弟。血濃于水,凌南飛想起孩提之時,七叔照管自己和小妹時候的事,一扇擊下,就想了解他的性命,卻是遲遲不愿意下手。
“七叔......”凌南飛赤紅了雙眼,說道,“告訴我,小妹在哪里......”他咬著唇,嘶吼道,“告訴我,閣主在哪里,我就......放了你,從今以后,絕不糾纏!”
那七叔一時怔住,凌南飛生來便以身為玲瓏閣弟子為榮,任何一點有損玲瓏閣的行為,他都斷然不會應(yīng)允。此時竟然能為了家人,放棄這原則。
忽聽屋頂一蒼老聲音說道,“凌未然,凌老七,你信你侄子說的話嗎?!闭f著,一名戴著不動明王怒法相面具的老人從屋頂飄然而落。
凌南飛暗暗驚奇,他生平最自負兩件事情,一件是出身尊榮,另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的輕功。
玲瓏閣弟子眾多,是以每隔五年,都會召開“玲瓏會武”,品評弟子武功進程。凌南飛當(dāng)年正是憑借一身輕功,從兩千名弟子中脫穎而出,一舉成為榜眼。
他自以為輕功十分了得,輕靈如燕雀。而那神秘的面具老人,卻是幾乎如同一片落葉一般,從屋頂飄下來的。
那老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驚訝,悠悠笑道,“南飛雁凌南飛,你這一身輕功漂亮的緊啊。我瞧你從大雁塔上飛身下來,當(dāng)真如同一只大雁一般,厲害,厲害......”
他雖然這般夸獎,凌南飛卻驚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想道,“他難道一直在跟蹤我?我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凌未然斷斷續(xù)續(xù)道,“宗主,恕屬下重傷在身,無法行禮......”
老人笑道,“躺下躺下,后面你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非你不可,你就這么死了,誰替我辦事呢......”
說話間,老人身后竄出四個人影,手中各執(zhí)長劍,而這四柄長劍皆是寒氣逼人。此時天色昏暗,王府的燈籠也已熄滅,凌南飛在黑暗中難以視物,看不清這些人的面容,只覺得冷冷的月光,通過月光反照過來,直令人心生寒意。
其中一柄劍問道,“宗主,我來吧!”
老人搖頭道,“你的修羅殺意劍鋒芒畢露,不是南飛雁的對手啊......”他細細瞧著凌南飛笑道,“你們所謂四妙七絕,我都了解過了,七絕輕武道,各有所長,我沒有興趣......”他在庭院中開始來回踱步,“但四妙嘛......”
“北釋尊其人,有勇無謀,而且真論起武功,還未達到真正的一流境界......”
“東玄道剛正不阿,眼睛里容不得一點沙子,與吾等道不同不相為謀......”
“西岳君,此人倒真和他師父一樣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這小子心眼太多,招他入吾等麾下,將來被他反咬一口,猶未可知。更何況,我手底下有一柄劍,和他可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南飛雁,你原本也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nèi),因為我知道你實在太驕傲了,太以自己的出身為榮了,而且我討厭你們凌家的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我剛才看到你從大雁塔上下來的身影!”老人的身形突然顫抖起來,聲音也忽然激動起來,“我就像......一個老古董商一樣,看到了一件珍愛的古玩玉器,你懂嗎!”他的眼中閃過一些狂熱。
求賢若渴。
凌南飛不知這老人是何人,言語間也不好得罪,只是冷冷道,“世間良才美玉甚多,前輩不妨多收幾個弟子。凌某生為玲瓏人,死為玲瓏鬼?!彼钟蒙茸又赶蛄栉达L(fēng)說道,“而這個人,在玲瓏閣的時候,犯下大案無數(shù)。事情敗露后,另犯重罪,叛逃玲瓏閣后,此人從玲瓏閣行走千里,一路逃到這長安城來,而這一路上,他還是不思己過,一路犯案。前輩,此人必須交給我,給玲瓏閣和百姓一個交代!”
老人笑道,“你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哇。”他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滿了不屑,“大案?重罪?我明白,怕不是采花大案吧?哈哈哈哈。”他眼神里更增幾分厭惡,“交代?簡直是笑話。老夫今日若將此人交給你,你真的會將他處死,以昭告天下嗎?”
凌南飛頭上冒出一絲冷汗,想起出行前,大長老的吩咐。
“格殺勿論,秘密處理?!?p> 秘密?怎么個秘密法?
方才放他一馬云云,其實都是他自己的擅作主張。
老人又笑道,“順便糾正你一點,我需要的不是弟子。我需要的是劍!一柄只肯聽我話的劍!”他將手向后面的四人一指,冷笑道,“這樣的劍,我已經(jīng)造了五把。但說實話,除了那柄我沒有帶在身邊的劍,我其他四鋒,目前皆不是你一人的對手?!彼曇粼睫D(zhuǎn)越冷,說道,“本來這最后一柄劍,我心中已經(jīng)有人選了......但瞧你今日表現(xiàn),老夫我一時興起,起了愛才之心......可惜啊,可惜?!崩先撕鋈缓莺莸目粗?,聲音都扭曲了起來,“一百年前,我就已經(jīng)很憎惡你們凌家了......你說你們凌家的人,怎么都這么面目可憎呢......為什么一定要和我處處做對呢......”說到最后,他的聲音已經(jīng)扭曲到了極點,極度尖銳,混不似人能發(fā)出的聲音了。
“白虹、紫電、流星、青冥,不要留活口。”說完他將披風(fēng)一收,轉(zhuǎn)身退去。
“不!”凌南飛怒吼一聲,那四人卻已經(jīng)手起劍落,這王大戶家一家已經(jīng)慘遭滅門。凌南飛震怒之下,折扇合起,便向身前紫電刺去,卻聽一聲疾吼,一個人影和一只身形巨大的異獸,擋在了他的面前。
那老人原本都已經(jīng)準備離開這個院落,見此人一來,笑道,“軍師可是有什么妙計嗎?”
風(fēng)起云輕撫異獸的頭,也不正眼去瞧凌南飛,淡淡笑道,“不敢當(dāng),但屬下以為,與其殺死這小子,倒不如利用他,來令玲瓏閣凌家,名聲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