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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歸南山

第十六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折戟歸南山 玄武生 3209 2019-05-17 00:50:21

  風(fēng)霜兒一路牽著郁勝宗的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雖然已是豆蔻少女,卻還是像從前那個有些聒噪的小丫頭一樣。郁勝宗初時見她,喜不自禁,同她親近。此時走在大街上,他反而比風(fēng)霜兒還要羞澀幾分。

  只是緊緊拉著的手,他沒有一點要松開的意思。

  王翩羽一人跟在后面,吃著點心瞧著他們,心中暗暗好笑,心想,“小師兄平日里一板一眼,嚴(yán)肅的很。怎么碰到了女孩子一點辦法都沒有了?!?p>  等到三人回到了太守府,早已沒了早上那般熱鬧。前來為自己家中的女眷們鳴不平的百姓早已散去,渡平道人等江湖人士也沒了蹤影。只有幾個家奴正在門口掃地,王晉此刻正呆呆地坐在門口,瞧著悄悄亮起的燈籠。這一天他的情況好轉(zhuǎn)了很多,已經(jīng)不再吵鬧,但仍然如同一個癡呆一樣。他父親王壽管家坐在一旁看著他,生怕又出了什么岔子來。見到王翩羽回來,站起來給他行了一禮。王翩羽心中一痛,讓郁勝宗和風(fēng)霜兒先進屋子,自己則坐在王晉旁邊,給他分點心,和他說話,希望他能好轉(zhuǎn)起來。

  風(fēng)霜兒進了院子,早已經(jīng)問過了郁勝宗,就像只小鳥一樣,一下子飛到陸勝楠門前敲敲門,笑道,“陸姐姐陸姐姐,你猜猜我是誰?”

  門被打開,陸勝楠看到面前的風(fēng)霜兒,眼中雖然有些驚訝,卻掩飾不住黯然神傷的神情。她眼睛微微泛紅,顯然是剛剛哭過。

  “哎呀,小霜兒,原來是你啊。”

  郁勝宗微微笑道,“師姐,翩羽拉著我上街吃甜食,正好碰見了霜兒,你說這不是巧了嗎?!?p>  陸勝楠趕緊擦擦眼淚,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下次翩羽吃甜食你可得好好看著點,別吃壞了肚子,吃糟了牙齒。哎呀你自己也是個小孩子,估計跟著他也瞎吃了不少吧......”她越說,哽咽的聲音越是止不住。風(fēng)霜兒拉住她的手,奇道,“陸姐姐這是怎么了?誰欺負(fù)你了?”

  她不說還好,如此一問,陸勝楠忽然放聲痛哭,一下跪倒在地上,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郁勝宗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對,上前和風(fēng)霜兒將陸勝楠攙扶起來,說道,“是啊師姐,出了什么事情嗎?”陸勝楠心中悲痛,只是拼命搖搖頭,并不說話。

  從陸勝楠房間的后面,卻閃出一個人影,郁勝宗警惕斥道,“誰!”站起身來,身后佩劍承影并不拔出來,當(dāng)作锏一樣向身后一打,卻聽一聲暴喝,一股純陽內(nèi)力透劍而來。郁勝宗瞧對方來勢洶涌,正待拔劍反擊,卻聽身后那人將內(nèi)力收回去,嘆息道,“郁少俠,請旁邊一敘吧?!?p>  郁勝宗轉(zhuǎn)身看去,這才知道對方不是旁人,正是“北釋尊”,少林派的非塵和尚。郁勝宗雖然平時為人隨和,但此時瞧師姐傷心的模樣,不由得大起疑心,緊皺雙眉說道,“大師來此,有什么事嗎?!?p>  非塵并沒有回答他,而是望向跪在地上哭泣的陸勝楠,陸勝楠也瞧見了他,泣道,“非塵師兄,他、他還是不肯見我是嗎......”

  非塵并未出聲,只是搖搖頭。陸勝楠擦擦眼淚,整理了一下儀容,深深道了個萬福,又拍拍風(fēng)霜兒的臉頰,輕輕抱了她一下,黯然回房去了。

  “啪”得一聲,她關(guān)上了房門,就想關(guān)上了她的房門,仿佛從此再也沒有人能走進她的內(nèi)心。

  風(fēng)霜兒甚是焦急,跺跺腳說道,“喂,大和尚!你怎么盡打啞謎?是不是你欺負(fù)我陸姐姐了?!?p>  郁勝宗將她拉在自己身后,雖然嘴上說了句“霜兒,對大師不得無禮?!钡粗菈m的眼神,仍然是充滿了疑問、不解、警惕。

  還有幾分憤怒,幾分桀驁。

  那份桀驁,仿佛是在宣言,“四妙又如何,只要欺負(fù)了我?guī)熃?,我依然不會饒過你!”

  非塵念了一句佛號,說道,“二位請隨我來?!闭f著,帶二人出了太守府。王翩羽見二人隨著非塵出去,心中好生奇怪,但郁勝宗只讓他不要擔(dān)心,三人便騎上快馬,向興慶宮去了。

  那興慶宮是唐明皇做藩王時候的行宮,更是他與楊玉環(huán)夜夜笙歌的地方。后來北燕定都于此,此宮又一次成了王爺?shù)男袑m。北燕國滅之前,此宮賞了平南王,做了平南王府。只是北燕滅亡之后,此地已被凌家軍付之一炬。傳說此地每到子夜之時,便有人看到陰兵借道,更有人謠傳說見到那死去的平南王的鬼魂游蕩于此。是以周遭雖然還有百姓居住,但無一人敢打理此地,興建土木了。

  三人來到興慶宮,入了宮門,見到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僧人,盤坐正院中間,面前擺了個木魚。此時他緊閉雙眼,正在敲著木魚,口中念佛。聽到有人來了,又念了兩句,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郁勝宗問道,“非因大師,非塵大師,有什么話,你們就說吧?!?p>  非因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說道,“不急。郁檀越,貧僧給你講兩個故事,希望你不要心急。”

  郁勝宗性格沉穩(wěn),不以為意。風(fēng)霜兒雖然性急,但也只能陪著自己的宗哥哥干等著了。

  “從前有個書生,與青梅竹馬定了婚,從此喜不自勝,春風(fēng)得意,不料世事無常,他的未婚妻未能完成他們的約定,另嫁他人。這書生大受打擊,從此渾渾噩噩,癡癡呆呆?!?p>  風(fēng)霜兒一聽有故事,這才有一點耐心。但是剛聽到一個開頭,就忍不住插嘴道,“這書生未婚妻好生討厭,為什么要傷到別人的心呢......”

  非因見她插嘴,也不生氣,淡淡笑道,“興許是因為她不愛書生,興許是她沒想到自己會愛上另一個人......興許是她沒有勇氣......”

  風(fēng)霜兒聽聞,纏著郁勝宗的胳膊,纏得又緊了一些。

  “有一日,書生遇見了一游僧。游僧見他失魂落魄,已知道其中原因。他拿出一面鏡子,交給書生。書生在鏡子中看到了一名女子,遭遇海難,最后赤裸著身子,一絲不掛,被海浪沖上岸。周圍見到的人,有的感嘆可憐,有的瞧熱鬧,更有幾個無賴,混在其中討便宜看。”

  “其中,只有一名年輕的漁夫站了出來,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為女尸披上,替她遮羞,保留她最后的一點尊嚴(yán)。”

  “游僧指著鏡子說,你的未婚妻前世就是這名不幸遭遇海難的女子,而你的前世,正是這名年輕漁夫。所以你們倆今生能有一份白頭之約,是前世注定的?!?p>  “書生逐漸從混沌之中恢復(fù)理智,但他仍然痛徹心扉,不知心愛的人兒為什么離開他。游僧就繼續(xù)讓他瞧著鏡子。”

  “接著又來了一個漁夫,他瞧這死去的女子,也覺得甚是可憐,于是為她掘了一個土坑,為她做了個墳?zāi)?。而這個人,正是書生未婚妻今生真正的丈夫。你看,你未婚妻與你恩愛一場,為的是報答前世的贈衣恩情,但要與她共度白頭的,是與她擁有更深淵源的人的?!?p>  這故事并不長,雖有曲折,但終究還是神話色彩居多。郁勝宗點點頭,“大師的意思是說,今生所愛所遇之人,不問結(jié)果,其實都是前生的業(yè)報嗎?”

  非因眼里頗多贊許,笑道,“郁檀越乃是有大智大慧之人,所言不錯。所以,今生如何,其實已經(jīng)是命中注定,緣法二字,實在是強求不得。”

  風(fēng)霜兒仍然迷迷糊糊,郁勝宗心中卻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他仍有些疑問,問道,“那大師的另一個故事是?”

  非因嘆道,“其實第二個故事,和第一個故事,也差不多,只不過,最后的結(jié)局,并沒有那么神奇。那書生的未婚妻并沒有遠嫁他人,而是在大婚之夜,穿了一身紅色嫁衣,逃婚去了?!?p>  “那書生卻確確實實大病了一場。書生的父母在地方上丟盡了顏面,親戚面前再也抬不起頭。彩禮錢,婚禮錢也花了一大筆。沒多久以后,二老也都去世了?!?p>  “故事的最后,書生沒有看到那面鏡子。但他確實明白了這中間因緣結(jié)果,所以......”

  說到這里,他放下手中木魚,雙手合十,站起身來,說道,“他毅然出家,決定從此長伴青燈古佛?!?p>  郁勝宗睜大了雙眼,說道,“原來.....大師就是當(dāng)初應(yīng)該和陸師姐成親的那名新郎官?!狈且驘o語,算是默認(rèn)了。

  陸勝楠當(dāng)初就是因為連夜逃婚,誤入華山玉泉院,最后才是拜入華山門下。此事華山上下皆有耳聞,便是入門較晚的王翩羽,也略知一二。只有風(fēng)霜兒全然不知,心中迷茫。郁勝宗向她解釋了幾句,她這才明白。

  非因說道,“貧僧父母早逝,自己又皈依了佛門。陸檀越自從知道這些事情以來,一直自責(zé)不已,想求貧僧的原諒。貧僧知道留在長安華山等地,只會徒增她的煩惱,這才遠走他鄉(xiāng),拜入少林。只是此次聽聞玄霞道長將現(xiàn)身長安,又聽聞這前朝的平南王府曾發(fā)生過一件莫大冤案,貧僧有意超度冤魂亡靈,這才陪非塵師兄來到這是非之地。沒想到,來為王二公子慶賀婚宴,還是碰到了她......”說完,他從旁邊摘下一朵紅花,但見此花花瓣狀如龍爪,與尋?;ǘ浯蟛幌嗤?,交予郁勝宗說道,“郁檀越,此花名曼珠沙華,花開不見葉,葉現(xiàn)不見花。你拿去交給陸檀越,告訴她,非因如今心中無牽無掛,向佛之心日堅,從此將為她日夜頌禱祈福。只是見面云云,確實不必了。”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去,又盤坐在地,說道,“二位請回,貧僧還要在此為平南王府的三千冤魂做超度往生。非塵師兄,替我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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