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心中只覺惴惴不安。其實,她壓根沒看見廂房中是何人,因平日里接觸的不多,她對禮部尚書袁平和遼王府總管林川的聲音也完全不熟悉,只是因為顧若蘭的那些話先入為主,廂房中傳出來的對話又都說的有鼻子有眼,她就毫無懷疑的全盤相信了。她哪里知道,她走以后,顧哲信與凌風二人坐在廂房中哈哈大笑,把酒言歡,談的好不投機呀。
另一邊,真正的袁大人雖然的的確確走進了醉仙樓的大門,卻根本沒有去什么雅韻小筑。他被晉王黨中的新晉紅人顧哲譽邀來喝喝酒而已,又無密事可談,去后面的竹園中做什么呢?此刻,他就在主樓二層的一個小包間中,被顧哲譽殷勤勸酒呢。
若論阿諛逢迎,顧哲譽本非此道中人,但他此刻有任務在身,居然也把讒言獻媚的本事發(fā)揮到了極致。袁大人被他哄的五迷六道,瞇著一雙醉眼只顧恣意大笑。
酒喝的差不多了,恭維的話也說的透了,顧哲譽這才將話風一轉,懇切的道:“袁大人,實不相瞞,今日勞您大駕,邀您來此一聚,實在是小人有事要拜托您?!?p> 袁大人“呵呵”一笑,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得意:“顧大人得勁王提攜,已入了翰林院,還有什么事要請本官幫忙啊?”
顧哲譽忙道:“瞧袁大人說的,我有幾兩沉,別人不知道,難道袁大人您還不知道嗎?唉,都怪我前幾年年輕不懂事,又受家父所累,無緣投靠晉王殿下。前段時間費盡心機,借獻畫之名,這才有了些許轉機。不過說到底,小人與周家的關系還是太淺薄了。袁大人是周相的表侄,又在朝中身居要職,若能借助袁大人的關系,投入晉王殿下麾下,那就是小人之福了?!?p> 袁大人聽了,哈哈大笑道:“顧老弟,你這才是真正的開竅了。你若早幾年有這樣的體悟,何至于至今還是一名小小的文書啊。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你既知棄暗投明,自拔來歸,放心,你的事包在本官身上。”
顧哲譽聽了,趕忙放下酒杯,站起身來一揖到底:“哎呀呀,多謝袁大人哪。大人再生之恩,小人無以為報。來,小人再敬您一杯?!?p> 袁大人也不自謙,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顧哲譽重新替他將酒杯斟滿,然后一回身,從旁邊的矮桌上拿起早已準備好的一個錦盒。打開看時,正是遼王宜宥的那條古玉腰帶?!霸笕?,區(qū)區(qū)薄禮,不成敬意,還請您笑納?!?p> 袁大人瞇著眼睛向錦盒中一瞧,已知此物價值不菲。他心中貪念已起,面上卻假意推脫道:“顧老弟這是做什么,本官還未幫忙,怎好收下你這么貴重的禮物?”
顧哲譽奉承道:“說什么幫不幫忙的話,孝敬袁大人您,乃是小人的本分啊。袁大人,您可不要小瞧了這條古玉腰帶,這是小人的傳家之寶,不但可保佩戴者官運亨通、一生順遂,還有強身健體、滋陰壯陽之功效。小人聽說袁大人前幾日剛納了四夫人,所以特意將此物拿來承送大人,以賀四夫人新婚之喜。大人不妨現(xiàn)在就系在身上試試,看今夜有無效用。”
“哦?啊哈哈哈……顧大人真不愧是此道之中的高手??!”袁大人早已聽說過顧哲譽出使大興時“揮毫潑墨”的故事,當下對古玉腰帶的功效深信不疑。連忙站起身來,“嘿嘿”笑著,任由顧哲譽替他將古玉腰帶系在腰間。
第一個任務順利完成,顧哲譽心中一樂,繼續(xù)排兵布陣,引袁平鉆入第二個圈套:“說起此事,出使大興時的所見所聞,倒真讓小人大開眼界啊。那些舞姬,嘖嘖嘖,真是不枉此生。不過可惜啊,聽說晉王殿下與周大將軍帶回來的二十名美姬全都被周相送入太樂署去了。想來他二人一定頗感無奈吧。”
袁平聽的眼睛都直了,不停的吧嗒著嘴,吞咽即將流出來的口水:“是啊,周相未免太過嚴苛,其實以晉王殿下和周家今日之地位,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呢?不瞞你說啊,上次我去大將軍府,看見大將軍急的呀,抱著一個小丫頭,在院子里就……???啊哈哈哈……他是軍旅出身嘛,身強體壯,哪能耐得住啊?”
顧哲譽道:“哦?大將軍府中沒有可心的人嗎?”
袁平把嘴一撇,道:“說的就是呢,沒有啊?!?p> “哎呀,巧的很哪。小人與寶月樓的紫云姑娘倒是有些交情。今日晚間,紫云姑娘要在眉清河的游船上設宴,款待她那些小姐妹并三兩個知己好友。小人不才,也在受邀之列。小人想,我若要帶一兩個朋友同去,應該也不成問題。只不知道,袁大人與周大將軍是否看得上她們這些不入流的紅塵女子?”
“紫云姑娘?”袁大人的眼珠都快驚出來了:“那可是一面難求??!”袁大人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顧老弟,你可真是——真是——”他努了努嘴,居然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出來形容,只對著顧哲譽伸了伸大拇指,道:“到底是文人墨客啊。了不起,了不起?!?p> 顧哲譽自謙的擺擺手,問:“那今夜?不知道大將軍有沒有空?”
“有!你放心,我去請大將軍,就是有天大的事,他也必定欣然赴約!”袁大人大包大攬,滿口答應。
“好。那就一言為定啦。袁大人,今晚酉末時分,小人與紫云姑娘在游船上恭候您與周大將軍大駕光臨!來,我敬您?!?p> “誒,顧老弟別客氣,來來來,你我同飲此杯,同飲此杯?!?p> 事情辦完了,顧哲譽一刻也不想同袁大人多呆,又硬著頭皮勸了幾杯酒,便與酒足飯飽的袁大人攜手走出包房。
來至一樓大堂,顧哲譽故意借著結賬的機會磨蹭了一會兒。袁大人等不及去向周大將軍報告這個好消息,先行告辭而去。
所以,當沉香再次隔著窗戶向樓下張望的時候,就看見袁大人系著遼王殿下的腰帶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醉仙樓。
至此,大部分的計劃都已執(zhí)行完畢,顧若蘭臉上浮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回頭看宜宸時,卻見他面色凝重,并無一絲喜悅神色,便知他還是因剛才那些話的緣故,一時間心中又有些不忍。
顧若蘭略一思忖,對沉香道:“姐姐剛才去后廚照看,臣女陪著殿下閑聊了幾句,也不知說的話有無不妥的,或說輕了,或說重了,若有不當之處,還請殿下恕罪吧?!闭f著,對宜宸眨了眨眼睛。
宜宸見她笑顏如花,心頭的沉重早去了大半,面容一緩,回以一個大大的微笑,也用一語雙關的暗語回答道:“你不要想多了。實話我心中并無其他?!?p> 顧若蘭會意,面色一紅,裝作低頭品茶,不言語了。
現(xiàn)在,只要沉香將她這兩日的所見所思原封不動的告訴周盛,除袁大計便可大功告成了。
宜宸知道,周盛一介武夫,沒半點腦子,一旦讓他知道袁平會對他不利,他一定會當場暴跳如雷,將袁平立斬于刀下。但老奸巨滑、心思縝密的周傲良不一樣,久居深宮、深諳此道的敬貴妃也不一樣,所以,他必須恰到好處的利用沉香,讓她將這個天大的秘密直接轉告周盛,而不是上報給敬貴妃或者周傲良。
沉香已經(jīng)沉不住氣了,她首先想到的是盡快回宮,面見敬貴妃?!俺鰜砉淞艘簧衔缌?,殿下一定乏了,是不是回宮去?”
宜宸望著窗外眉清河的旖旎景色,不緊不慢的道:“急什么?我倒還覺得神清氣爽,往日病重,焉知不是在宮里悶的?久聞眉清河夜色醉人,咱們就等掌燈了再回宮不遲?!?p> 沉香聽了,心中一頓,這卻如何是好?她偷眼去望顧若蘭,見她正給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稍安勿躁。沉香不解何意,只覺心中打鼓似的,如何靜的下來。
宜宸倒是氣定神閑,命沉香道:“去喚店小二來,再加一道胭脂鵝脯。”
顧若蘭忙道:“沉香姐姐路徑不熟,還是臣女同沉香姐姐一起去吧。剛才若不是臣女去找,沉香姐姐還在后廚沒轉出來呢?!闭f罷,笑著起身,拉著沉香走出門外。
一出門,顧若蘭便握著沉香的手道:“沉香姐姐,此刻距酉末不足兩個時辰了。若趕回宮中稟告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再派人出宮知會大將軍,恐怕就要耽誤了。依我看,不如直接去找大將軍吧?!?p> 沉香想想也是,點點頭道:“好是好,只是殿下看的緊,我如何走的開?”
“沉香姐姐別急,還有時間,咱們再找機會便是。對了,臣女還有一言,請沉香姐姐參詳。聽袁平言下之意,似乎對家兄頗多不滿。沉香姐姐去回稟大將軍的時候,若說今日之事是臣女首告,恐怕大將軍誤以為家兄指使臣女構陷袁大人,若他不信,反遭其害,豈不糟糕?所以有些話,還請沉香姐姐裁度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