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指桑罵槐的話,周氏面色微凝,輕輕的拂了拂茶湯上的浮茶,清脆的碰瓷聲襯得屋里頓時寂靜無聲。
“都說百家飯養(yǎng)百養(yǎng)人,同人不同命,容姐兒在鹽林的時候,就是破了一點油皮,她外祖母也是要心疼好幾日的。”
?。。?!
鄒玉珍一張長臉就沉了下來,周氏竟然這樣不留情面的反唇相譏,她是不是搞不清楚狀況!
“我家閨女命的確是沒有容姐兒好,但到底生在了書香世家,別人提起也是說知書達禮,不會問她外家有多少銀子?!?p> 這話說的是有些尖酸刻薄了,周氏抬眼看了紀鄒氏一眼,見她沒有什么反應(yīng),心里頓時不悅起來。
這先挑起戰(zhàn)火的可是鄒玉珍,紀鄒氏若是不管管,她可不會慣著她。
她正要張嘴再說,紀鄒氏就淡淡的開了口:“行了,多大的人了還愛爭這些家長里短的,你若是這么閑,還不如多請教請教玉珍,怎樣才能給丈夫生兒子,而不是在這里學長舌婦樣式!”
說到后面,她的語氣陡然拔高,不悅已經(jīng)毫不遮掩。
鄒玉珍不由得意,“姑母莫惱,二嫂生不出兒子,總有人能為二哥生兒子的,天下女人多了去了,您何必為了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生氣呢?”
“汪夫人,你罵誰呢?”
初月氣不過,厲聲質(zhì)問鄒玉珍。
鄒玉珍白了周氏一眼,陰陽怪氣的說了句:“誰不高興就是罵誰?!?p> 茹媽媽攔住了還要和鄒玉珍口舌的初月,面色冷峻,板著臉對鄒玉珍道:“汪夫人,您也是讀過書受過教育的女子,且還是從老夫人這里出去的,您沒有教養(yǎng),別人不會說是您亡母的不是,只會說是老夫人沒有教養(yǎng)您,我家夫人雖膝下只有四小姐一個,卻也是為紀家生的,我家夫人再如何不好,那也是紀家主子之一,您在紀家做客還是不要顛倒主次的好。”
紀鄒氏心里暗罵這老虔婆的嘴還真是巧舌如簧,舌燦蓮花!
鄒玉珍一張臉憋得通紅,她很想對茹媽媽說一句“倘若不是因為這個姓周的,她才是紀家的二太太,哪里輪得上你在這里耀武揚威”!
可她已經(jīng)嫁為人婦,這句話是萬萬不能說的了,可心里的怒火卻無處可發(fā),越積越盛,她蹭的站起身抬手就要摑在茹媽媽的臉上。
周氏也不傻,一把拉開了素媽媽,鄒玉珍的手就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火辣辣的疼痛讓她毫不懷疑鄒玉珍是想要把茹媽媽的牙打掉!
氣氛驟然間變得緊張起來,跟著過來的初慧初青都跑了進來,和初月茹媽媽幾人圍在周氏身邊,與卓媽媽紀鄒氏一派形成了分庭抗禮之勢。
“茹媽媽是我屋里的人,還輪不到你來教訓,你這次對我動的手,我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不和你計較,奉勸你不要像一只惡狗一樣在別人家里呲牙咧嘴!”
周氏一臉慕怒容,說完就看向紀鄒氏:“老夫人,我身子不適,改日再來請安!”
這個時候紀鄒氏哪里敢攔??!周氏在二房里的厲害名聲她不是沒有聽說過,可見絕對不是個忍氣吞聲的,這時候攔著她,讓她留下來和侄女鬧一場?
周氏一口氣走到了榮禧堂外面才放慢了腳步,心里還是氣的不行,她是個女人,嫁了人的女人,不能生兒子,這件事她可以不刻意去記起,卻不代表她不介意。
不過想到剛才茹媽媽替她出頭說的那番話,周氏就得心氣兒順了些。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紀容的耳朵里。
鄒玉珍竟然這么羞辱母親!
紀容覺得很心疼,難怪她總能在二表舅母身上看到和母親有些相似的地方。
不過在聽到茹媽媽斥責鄒玉珍喧賓奪主沒有教養(yǎng)的那番話之后,紀容不由拍手稱好:“她那樣的人就是不要給她就情面,茹媽媽干得漂亮!”
沈媽媽端了熱騰騰的雞湯進來,笑著喊正和紀容一起為茹媽媽叫好的紅暖紅煙兩個:“你們別擱這兒和小姐說這些是非了,快,小廚房今兒給你們也開開葷,去看看吧,去晚了就沒了。”
紅暖紅煙兩個笑著點頭應(yīng)是,歡喜的去了小廚房。
沈媽媽就把粉彩蓮花碗端了過來,“這次的雞湯加了當歸,黃芪,松茸,大棗,喝了冬日不會冷手冷腳,快趁熱喝了?!?p> 紀容端著嗅了嗅,果然香氣撲鼻,湯燉的微白,上面浮著金燦燦的油點子,淡淡的藥香味撲鼻,紀容一直都很喜歡喝,自然是一臉享受的把一碗雞湯加雞腿都解決的干干凈凈。
吃飽喝足,就該做正事了。
她吩咐沈媽媽:“父親回來的時候,讓人來說一聲?!?p> 這是小事,沈媽媽點頭應(yīng)是。
紅暖氣呼呼的撩了簾子走進來,“眼皮子淺的東西,不過是幾塊肉,也值當她惦記!”
沈媽媽皺眉問怎么回事,慢一步進來的紅煙就道:“我們?nèi)バN房,燒火婆子說姜嬤嬤把一鍋連肉帶湯都端走了,紅藥拿了兩副筷子去,只怕是被她們倆吃光了?!?p> 府里的一等丫鬟一個月二兩銀子,飯食是兩素兩葷,有時候主子還要賞菜,不可能說因為久了沒吃肉而嘴饞,這樣的情況實在是有些令人無語。
紀容眼睛一亮,笑著安慰紅暖紅煙兩個丫頭:“你們別生氣了,我一個人也吃不了什么東西,灶上的雞湯,賞你們一人一碗?!?p> 這事兒暫且揭過不提。
晚上紀宏回來,他喝了一點酒,由榮生扶著,歪歪斜斜的走到后門,就聽到了一更天的梆子聲,“扶……扶我去書房。”
這個時候內(nèi)院已經(jīng)落鎖了,他一般喝了酒就在書房歇下,書房有個小角門,出入很方便,還是紀家老太爺那時候就是為了不讓他被內(nèi)宅事務(wù)干擾所開的。
如今倒成了他掩人耳目的一個好地方,大晚上回來也不會驚動旁人。
若是以前,他可能就會宿在柳葉巷胡同,有時候還能如意一把,不過如今衛(wèi)氏月份大了,緊張得不得了,反倒掃興,他干脆回來睡。
這一耽擱,見到紀宏就是好幾天之后的事了。
見著女兒,紀宏這才一拍腦門,想起之前榮生告訴他,太太九月二十三就回京了的事。
他這些日子一忙起來就把這事兒拋之腦后了,這會兒想起來已經(jīng)是十月初了。
紀宏抱著她進了書房,問她冷不冷,又照顧著榮生去添炭火。
紀容小臉兒一直板著,紀宏以為她是不高興他一直不去看她,好脾氣的哄著她:“爹爹這不是太忙了嘛,把咱們?nèi)萁銉和耍堑牟粚?。?p> 父親在向她賠禮道歉嗎?
紀容傻眼,旋即噗嗤一笑,“爹爹,我找你是想說,你能不能去看看娘親,就是去坐一坐也好,你知道府里都怎么傳嗎?二老爺不喜歡二太太和四小姐,二老爺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紀宏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他把紀容放在圈椅上,怒聲喊著榮生:“去,給我查清楚,是誰在四小姐面前亂嚼舌根,查出來就打發(fā)了,賣給人牙子!”
榮生少有見到紀宏這樣橫眉豎目的模樣,哪里還敢耽擱啊,爽利的應(yīng)了聲“是”,就疾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