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歡一行趕回洛陽已是六月初五,還有半個月這屆恩科就要開考了,各地參加科考的舉子全都匯集到洛陽城,洛陽城里酒樓客棧人滿為患,身著長衫,手搖折扇的文人舉子隨處可見。唐歡和幾個侍衛(wèi)在一個路口分手,他打算先回桃花巷的住所,第二天再進宮向皇帝交差。
唐歡牽著馬走在大街上,在臨近桃花巷的時候,路邊蹲著的一個手持五行幡的算命先生沖他小聲叫道:“唐大人?!?p> “嗯?”唐歡側頭一看,這算命先生有些面熟,那算命先生起身湊近了小聲說道:“在下密衛(wèi)洛陽分舵曹建新,見過儉使大人。”
“哦,原來是密衛(wèi)的?!碧茪g這才想起來,此人是密衛(wèi)骨干培訓班的一名學員,唐歡問道:“曹建新,你在這里干嘛,執(zhí)行任務嗎?”
“在下在這里專候唐大人,已經(jīng)等了好幾天了?!?p> “哦,為什么?”
“唐大人可是想回桃花巷的住所?”
“不錯。”
“大人稍安勿躁,請隨我來?!?p> 曹建新引著唐歡穿過一條小巷,巷口左邊一點就是唐歡的住所了。
曹建新在巷口停下來,“大人請看?!辈芙ㄐ轮钢笄罢f道。
唐歡探出身子順著曹建新的手指看去,臉色立馬沉了下來,自己家的門前一片狼藉,碎石、爛菜葉子灑了一地,一幫人書生聚集在門前正在議論紛紛,外圍還有一幫百姓在圍觀,只聽其中一個人義憤填膺的說道:“各位,河東白家乃是方圓百里有名的大善人,受過先皇表彰的,大災之年更是開倉賑濟,救活災民無數(shù),可就是此賊,為了一己私利,居然鼓動暴民殘殺了白家上下七百余口,連老幼婦孺都不放過,簡直是慘無人道、喪盡天良!”
“惡賊!屠夫!”
“此賊不除,國無寧日,朝野不安!”
旁邊幾人紛紛出言罵道。
一個書生神情激憤,面向眾人抱拳說道:“各位同窗,吾等自幼讀圣賢之書,當以天下為己任,如今朝中有此奸佞之臣,吾輩當有所作為,裴某不才,愿上書當今圣上除此奸賊,否則,裴某寧愿罷考,回鄉(xiāng)務農(nóng),誓不予此賊為伍!”
“說得好,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我也參加!”
“當今圣上軟弱,我等當挺身而出!”
眾學子群情激奮紛紛應和。旁邊圍觀的百姓也受到感染,紛紛鼓掌叫好,有的還撿起路旁的碎石、垃圾朝唐歡的院子里投擲!
“一幫傻逼!”唐歡氣的牙根都癢癢,要是關張二個兄弟在,他鐵定要沖出去暴揍這幫孫子一頓。
“唐大人息怒,王朝大人吩咐過,一旦見到大人,立即帶您去見他。”曹建新拉著唐歡的胳膊說道。
“走吧?!?p> 曹建新帶著唐歡來到城西一處偏僻破落的巷子,巷子里沒有行人,只有幾個推車挑擔的小販在路邊,唐歡一看就知道這是密衛(wèi)的暗哨,曹建新在一個小院門前停下,用暗號叫開了門,然后引著唐歡徑直到了后院,這里是密衛(wèi)總舵的所在。
唐歡來到客廳見到了王朝,王朝依舊是一副陰沉的樣子,二人見禮后王朝屏退從人,帶著唐歡到了后院的書房。
“看情形,唐大人回過桃花巷了。”王朝說道。
“嗯,那里的情形我看到了?!?p> “唉,這個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啊?!蓖醭徽f道。
“我剛回來,具體情況如何?皇上那里怎么樣?”唐歡關心的問道。
“五天前,大同知府謝安的奏折到了內閣,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你和那個陽泉縣令身上。內閣一致要求皇上懲處你,皇上接到你的密報,知道內中另有隱情,自然不肯,兩邊吵得一塌糊涂。后來不知道怎么的,這個奏折的內容傳了出去,事情一下就倒騰大了。御史臺幾十名御史聯(lián)名彈劾你,不少朝臣也上書要求皇上對你嚴懲,皇上一怒之下干脆不上朝了。如今每天都有幾十個御史、朝臣叩闋請愿,皇上一概不理,兩邊就這么僵著了?!?p> “太后也有意讓皇上懲處你,皇上索性連后宮都不回了,整日就睡在金龍殿?!?p> “如今這個事情已經(jīng)波及到民間,民意洶洶也是對你不利,偏又趕上要科考,這幫舉子正在串聯(lián),打算罷考給皇上施壓。”
“唉,難為皇上了?!碧茪g感慨的說道。
“要說皇上對你真是沒說的,而且皇上還說了,說你主意多,只要你回來肯定有辦法,我已經(jīng)派人通知了張龍指揮使,一會兒他來了,咱們一起商議個對策出來。”王朝難得露出一絲笑容說道。
兩人正說著,張龍推門進來了,“唐大人,你可回來了?!睆堼堃簧蟻砭蜔崆榈恼泻舻馈?p> “這些日子給你忙壞了吧?!碧茪g起身說道。兩人接觸良多,關系親密,說話也沒什么顧忌。
三人落座,張龍說道:“唐大人回京的事,皇上已經(jīng)知道了,皇上要咱們三個盡快想辦法平息事件,確??瓶寄苷_M行?;噬线€說,唐歡回來一切就好辦了?!?p> “多謝皇上信賴,此事由在下所起,自然責無旁貸?!碧茪g由衷的說道。
“王大人,有關此事,密衛(wèi)還查到了什么情況?”唐歡問道。
“舉子串聯(lián)罷考,背后是青衣社在鼓動,青衣社是洛陽的一幫文人和官宦子弟組成的,時常聚在一起吟詩會文,頗有些影響,青衣社領頭的叫王凡林,此人與文王田恒關系密切,據(jù)傳是文王的家奴?!蓖醭f道。
“文王的家奴?”唐歡一下警覺起來,“為什么是據(jù)傳呢?”唐歡問道。
“家奴也有明暗之分。有的人暗中投靠權貴,自請作為家奴,希圖得到照拂,卻不對外公開,這樣主子就可以公然扶持家奴又不著嫌疑,本朝這樣的事情不少?!睆堼堅谂越忉屨f道。
“哦?!碧茪g點頭。
“這次科考文科主考是太學院的掌院,當朝大學士關祥關大人,關大人也上書要求皇上對你嚴懲。而且他還是王凡林的座師。青衣社之所以能號召各地舉子,一來是因為這些人不明真相受了蒙蔽,二來也是因為有這層關系,畢竟這些舉子都希望找機會搭上主考的關系,希圖關照?!蓖醭f道。
“這次武科的主考是辛鵬程老公爺,對你的事情辛老公爺一直沒有表態(tài),還有戰(zhàn)王也沒有表態(tài)?!蓖醭f道。
唐歡點頭,這倆人跟自己在北征時有了交情,自然會偏向自己,尤其是辛老爺子,自己可是救過他孫子的命的。
“安王態(tài)度如何?”唐歡問道。
“安王依舊是對朝政不聞不問。不過在一次飲宴中,他說過:如果以奴弒主不加懲處的話,那這天下就亂了?!?p> “還有,謝安和那個陽泉縣令已經(jīng)到京,陽泉縣令已經(jīng)下了大理寺的天牢,據(jù)說這縣令甚是強項,將所有的罪責一兜扛了?!?p> “那陽泉縣令叫寇準,我查訪過,是個清官?!碧茪g說道。
“唐大人,大致情況就是這樣,你看下一步咱們該怎么做?”王朝說道。
唐歡微閉雙眼陷入沉思,過了片刻,唐歡掙開眼睛說道:“二位大人,這個事明面上是沖著我,其實矛頭是對著皇上的!”
“哦?”
“我是皇上的近臣滿朝皆知,他們這么針對我,實際上是將皇上陷于兩難之地?;噬先魬椭挝?,必然會威望下挫,令一心追隨的朝臣寒心,若皇上不懲治我,又成了包庇親信,引起朝野的不滿?!碧茪g分析道。
“不錯。”
“其心可誅。”
張龍、王朝都點頭認可。
“所以咱們一定要狠狠的反擊,給皇上把顏面爭回來。”唐歡說道。
“不錯!具體該怎么做?”張龍問道。
“你們先看看這個?”唐歡從懷里掏出白老爺與突厥人溝通的那幾封信件。
“混蛋,這姓白的居然私通突厥,販賣家奴,該死!”王朝怒道。
“這就簡單了,把這幾封信呈送御前,看那幫朝臣還有何話說!”張龍說道。
“這是自然,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還得先打一場輿論戰(zhàn)!”唐歡說道。
“輿論戰(zhàn)?”
“不錯。咱們在洛陽的密衛(wèi)有多少人?”唐歡問道。
“核心人員八百多人,外圍的三千多?!蓖醭氐馈?p> “好,就讓咱們的人把這個事情宣揚出去,先把民意挽回來再說。”唐歡說道。
“好,這個事我去辦。”王朝道。
“我今天晚上去拜會戰(zhàn)王,他們青衣社有文王撐腰,那我就找戰(zhàn)王幫忙跟他對著,京營和御林軍大都是征北軍和金龍衛(wèi)的底子,如果軍隊站在咱們這邊,他們就翻不起什么浪來了。”唐歡說道。
“好好好,還是皇上有眼光,你唐歡一回來萬事大吉。”張龍興奮的撫掌說道。
王朝也如釋重負的露出笑容。
入夜時分,唐歡帶了兩個隨從來到站王府,在門口遞了拜帖。只片刻的功夫,就聽門里傳出戰(zhàn)王田聰?shù)男β暎骸肮?,唐歡,你如今成了過街的老鼠,總算想起本王來了?!?p> 話音未落,戰(zhàn)王竟親自迎出了大門,唐歡趕忙抱拳行禮說道:“下官唐。”
“哎呀你算了吧,快快進來陪我飲酒?!睉?zhàn)王上前拉住唐歡的胳膊就往里走,邊走邊說道:“我說過,朔州一戰(zhàn)如果咱倆都活著,我就拿你當兄弟,如今你有家不能回,來找我就對了,你就安心住在我這里,任誰也不能把你怎么樣。”
“多謝王爺抬愛?!碧茪g心里暖暖說道。
“哼,那幫狗屁文人算什么東西,你唐歡可是守朔州退突厥的大功臣,想懲治你,先得問問咱們征北軍的弟兄們答應不答應?!睉?zhàn)王豪氣云天的說道。
“我也正是為了這個事情來請王爺幫助的?!碧茪g說道。
“你不必說了,不就是殺了一個土財主嗎,雖說魯莽了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據(jù)說那個縣令都認罪了,拉出去殺了也就算了。要是有誰再不依不饒,直接打出去就是了,要說我這三弟就是心軟。”田聰說道。
唐歡暗想:“這就是戰(zhàn)王的秉性,誰親幫誰,根本無視什么禮法。可能這也正是老皇上不肯讓他繼位的真正原因吧。”
田聰有了這個態(tài)度,唐歡心里有譜了,二人到了客廳,唐歡說道:“王爺有所不知,此事另有隱情?!?p> “好,那就聽你說說?!睉?zhàn)王坐下說道。
“是。王爺請先看看這個?!碧茪g把那幾封信交到田聰手中,趁田聰看信的當口,他又簡明扼要的將當天的事情如實的敘說了一遍。
“砰!”田聰看了信,狠狠的一拳錘在了桌子上,面色猙獰咬牙說道:“我征北大軍數(shù)萬將士血灑疆場,連本王都差點命喪火海,此賊居然還敢私通突厥,殺得好,當誅九族?!?p> “王爺說的是??涩F(xiàn)在外面那些文人舉子還有無知的百姓不明真相,受人慫恿,吵著要罷考請愿,還得行辦法平息了才是。”唐歡說道。
“還不是老二在那里搗鬼,他呀,打小就喜歡玩這一套?!碧锫斠荒槻恍嫉恼f道。
“王爺,唐歡個人安危事小,他們這明顯的是給皇上出難題呢,我想著怎么的也不能讓他們得逞,所以還得請王爺出手相助,也只有王爺出手才鎮(zhèn)的住,畢竟那邊也是個王爺不是?!碧茪g說道。
“嗯,有點意思?!碧锫敱还ЬS的露出得色說道:“行,說吧,要我怎么幫你?!?p> “王爺在軍中威望甚高,如果由您出面向軍中諸將說明真相,我想事情也就轉圜了,如果像辛老公爺這樣的老臣能出面那就更好了,他可是這次武科的主考官呢?!碧茪g說道。
“我明白了?!碧锫斦f道,他起身到了門口叫道:“來人,備馬,去辛老公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