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仙俠奇緣

混芳塵

第七十七章 弒父

混芳塵 飛花不見葉 4653 2019-09-27 15:13:49

  陸知風跌坐在地上,渾身是血,不住喘息。

  他身邊堆滿了尸首,有被他擊斃的魔兵,也有笑白門的弟子。他原本已經萌發(fā)了死志,昨日發(fā)生的變故令他心如死灰,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但他的弟子們將他團團圍在中間,與魔兵殊死搏斗,只求為他多掙出一絲活命的機會。

  于是他也只能殊死一戰(zhàn)。

  不過有人讓他明白,所有人的血終究是白流了。

  他這幾日功力已經恢復了三成,卻倒在了一個弱女子的刀下。這女子面戴輕紗,一身令百花失色的彩衣,嬌嬌柔柔。陸知風起初還有些惋惜,沒想到她出手狠辣,心思詭譎,令他毫無還手之力。她明明可以一刀將他斃命,卻如同貓戲老鼠一般,在他身上劃出了不計其數的傷痕,沒一處致命。

  彩衣女子提著黑氣纏繞的魔刀,站在陸知風身邊俯視著他:“陸掌門,這刀上有你寶貝兒子的血,你聞著還熟悉嗎?”

  聽到這句話,陸知風渾身劇震,抬頭望著她。

  “藍兒,你恨我是應該的,但為什么要殺了你弟弟?他做錯了什么?”

  陸芫藍摘下面上紗巾,嘴角逸出一絲殘忍的微笑。她蹲下身,一雙美目緊盯著陸知風:“陸掌門,你看看清楚,我是誰?”

  盡管只是在寒梅會上交談了寥寥數語,陸知風還是認出了這張臉。這樣的美人總是令人難以忘記,但此刻陸知風臉上只有震驚和不可置信。

  “執(zhí)素!”

  “不錯!陸掌門,你知道嗎?我都快忘了我原來是叫做陸芫藍!當年你嫌我娘出身不好,在奪得掌門之位后將她掃地出門,那時我還小,只得忍了!我拼命苦修,你眼里只看得到你的長子,是啊,誰叫我生得晚,我也忍了!好不容易哥哥死了,你終于注意到我了,我雖然知道我娘身蒙冤屈,但為了實現心中所愿,又一次忍了!可是你不該在有了陸元墨后將我也趕了出去!我再是出身卑賤,也是你的親生女兒!”

  陸知風好似并未聽見她的控訴,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在她臉上掃視,道:“我當初在寒梅會上看到你便覺得親切,現在想來雖然你容顏大變,眼睛卻改不了?!?p>  陸芫藍面色劇變,她想起當年出了笑白門后找到了她的母親,那個因為修習詭道術法被驅逐的女子。是她一邊流著淚,一邊親手給女兒行了削骨改容術。那刻骨的疼痛,在陸芫藍成為執(zhí)素后的那些日子里,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噩夢!

  “我為什么不能殺了陸元墨?要不是他,我還好好地做著笑白門的大小姐,不必為了有張好皮相去承受削骨之痛!不必遭人欺辱!不必每天活在算計中!”

  陸知風慘笑一聲,道:“若非你趁著阿墨年幼無知,引著他修煉那些詭道術法,我也不會責罵你心懷叵測,更不會一怒之下將你趕出笑白門!”

  “我不就是想看看,若是你的寶貝兒子修煉了你看不上的下三濫,你還會不會決意將笑白門交到他手中?”陸芫藍咯咯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如銀鈴一般清越醉人,吸引了眾多的目光。

  笑聲中,她手中的魔刀旋轉了起來,魔氣如同繩索般擰成一束,底端尖利,猛地扎入了陸知風的胸口。

  濃重的血腥味被風吹散,鮮血從心口源源不斷地溢出,隨著那股魔氣上升,被吸附到了魔刀上,倏然消失。陸知風如同一堆破敗的棉絮般伏在地上,毫無人色,好像一瞬間被抽空了所有的精氣神。

  “你知道嗎?我娘耗盡了所有修為替我換臉,把自己活活熬死了。當年我在她墳前發(fā)誓,此生若不能出人頭地,便用你所有的血洗清她身上的恥辱!”

  “現在我做到了!”陸芫藍高聲狂呼,“我做到了!縱使我沒能收服玉衡,成為仙道第一人,但我協助魔主,顛覆了仙道。從今而后,這天下間誰人不認識我執(zhí)素,誰人不知道我陸芫藍!”

  “恭喜仙子達成所愿!”卜叟笑嘻嘻地走來,引著陸芫藍去向清霄殿,“仙子今日殺了笑白門掌門,為魔主立下大功,護法之位唾手可得。仙子在夏溟居修煉數十年,在下竟然從來不知有這位芳鄰。”

  筑木不屑地看了卜叟一眼,嗤了一聲:“弒父殺弟,卜老同這樣的蛇蝎美人做同僚不覺得背后發(fā)涼嗎?”

  陸芫藍聽了卜叟的話正有些得意,見筑木話語尖刻,斜了他一眼幽幽道:“誰弒父殺弟了?我們疏影樓同笑白門有什么關系?殺了陸元墨的是陸芫藍,可不是我!”

  卜叟愣了愣,一時間腦中竟有點混亂。筑木瞠目結舌,深覺得此人非但美貌無人能及,連厚顏無恥也無人能出其右。

  清霄殿廣場雖大,但風也順,陸芫藍便是執(zhí)素之事不脛而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搖光自從大戰(zhàn)開始后一直在旁觀戰(zhàn),此時好像才從夢中驚醒一般,看了眼玉衡。

  天權低低地咳嗽了一聲,澀聲道:“搖光,今日若是仙道覆滅,玉衡必然心碎而死,你真的忍心嗎?”

  “我……”搖光欲言又止,“誰叫他當年欺辱我,他守護不了他的仙道,關我一個魔人何事?”

  “搖光,事到如今,你還看不透嗎?你忘了那一院子桃花嗎?這么多年了,我從來不敢吐露對你的心意,就是擔心你厭惡我。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絕不會將此事說出來,更何況編造這樣的謊話!”

  搖光倔強地望著玉衡,輕聲道:“天權師兄,你不明白?!?p>  “我明白!你不是不信,你是不甘心!”天權厲聲道,“你只是魂魄沾染了魔氣,并非無藥可救,我不信你連師父當年的教誨都忘了!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嫉惡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沒想到如今的你居然變得如此怯懦,明知道天樞才是罪魁禍首,卻為了一點私心坐視事態(tài)發(fā)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點點淚光閃現在搖光眼眶中,天權見天樞眼睛從這邊身上掃過,知道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記起他這個禍患來。

  焦慮中,他目光一定,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若還是不信,你去問問天樞的弟子瑯生。當年之事他雖不知道全部,但天樞與芳華門那女子說話時,我看到他在門外窺伺。如果他猶有一絲人性,應當會據實相告?!?p>  搖光猶豫了片刻,身形倏爾消失。過了一瞬,虛玉被她抓在手中,扔到了天權面前。

  虛玉原本站在一處角落觀戰(zhàn),忐忑不已。他當初在執(zhí)素的威脅下聽命于天樞,此刻見門下弟子也被卷入戰(zhàn)團,北辰宮在自己治下生靈涂炭,心中懊悔不已。天樞曾許諾來日魔道一統(tǒng)天下,他便是名正言順的北辰宮掌宮,但如今看來,過了今天,北辰宮是不是還存在都是未知之數,僅存了一個空殼的北辰宮又有什么意思?

  而他為虎作倀,將來必然遺臭萬年!

  “師姑,天樞是我的授業(yè)恩師,他變成這樣我也是始料未及?!碧撚裉а勖榱艘谎蹞u光,“我已然犯下大錯,這世上如果還有人能阻止這一場浩劫,恐怕也只有師姑了!”

  “廢話少說!”

  “師姑,師叔,你們那晚是不是都聞到了荼蘼花香?沒錯,桃夭閣內是有一架荼蘼,每年花開時花香濃郁。但是你們忘了,春到荼蘼花事了,而那時才不過仲春,荼蘼怎會開花?”

  搖光目光怔忡,口中喃喃低吟:“荼蘼花香?”

  “后來變故橫生,你們都沒注意到幾天后那架荼蘼便被連根拔起,還是我?guī)巳グ蔚?。我起初也不明就里,直到那晚在師叔臥房外聽到那一番話,我才知道天樞的用意。迷途遺香發(fā)出的便是荼蘼花的香味,‘事如春夢了無痕’,他把荼蘼花拔了,你們誰也不會發(fā)覺其中的詭異之處。只是他沒有料到,你們居然都相繼跳了崖!”

  “你……你當時為何不說?”那夜之事于搖光而言刻骨銘心,自然也將其中細節(jié)記得一清二楚,如今想來才知那香確實來得詭異,只是當時自己意亂情迷,竟將它忽略了。

  “天樞是我的授業(yè)恩師,更是北辰宮掌宮,我如何能說?他一向寵信洛乙,我在他門下本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哪里敢去找玉衡師叔道出真相?”

  天權一直沉默著,此刻才出聲提醒搖光:“他說了又能怎樣?玉衡那時被封印了同你有關的記憶,而我也不知所終?!?p>  瑯生連連稱是。一抬頭,他的面容忽然緊繃,臉色變得蒼白如紙。

  “你們師叔侄三人在聊什么?挺熱鬧??!”

  “你來得正好,天樞師兄!”

  搖光銀牙咯咯作響,目光森冷,好似地獄惡鬼一般。她的發(fā)絲根根飛散,渾身真氣鼓蕩,一身黑衣好像灌滿了風一般獵獵作響。

  天樞笑吟吟地張了張嘴,猛然看到搖光白玉一般的右臂如同一道閃電,迅疾無比地伸了過來,五根手指利如鐵鉤,扼住了他的咽喉。

  “天樞,我現下才明白你命我去滅芳華門的深意!原來是讓我在不知不覺間親手替自己報了仇?我真是感激涕零,無以為報!”

  天樞猝不及防之下被搖光拿住命門,此時只需她手上靈力一吐,他便身首分離。電光火石間,他身如靈蛇,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態(tài)扭轉,喉部從搖光掌心脫出。

  饒是如此,他喉間仍是刺痛不已,用手一摸鮮血淋漓。

  “搖光,我絕不是存心害你和天權!我實在是不得已!”

  “是啊,你當然是不得已,你只是得不到的東西就想毀得干干凈凈而已!玉衡接了掌宮之位的話,你便令他一世痛苦,玉衡不接掌宮之位,你也不許他有美相伴逍遙一生!”天權注視著天樞,慢慢道,“一個‘妒’字,自從玉衡入了師父門下,便在你心里生根發(fā)芽?!?p>  搖光身形變幻,在天樞身邊游走,無數的人影交織在一起好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將他包圍。

  “天樞,我們終于有機會好好打一場了!我以璇璣師兄的百年靈力,對戰(zhàn)你這一身魔功,不知道今日誰輸誰贏!”

  “搖光,你怕是不知道吧!璇璣兩位師弟當年便不是我的對手,不然又豈會被困在璇璣玉中!”

  “原來天璇天機也是被你所害!”

  搖光乍然聽到璇璣死因,心口劇痛,一口血如雨一般噴出,瞬間被真氣沖散。

  玉衡方才見三人互相對質,知道自己說什么都是多余。后來得知搖光被天權說動出手對付天樞,精神損頓時為之一振。此刻又聽天樞親口承認天璇天璣為他所殺,心頭劇震,痛不可抑。他雖沒看到搖光吐血,但看她身形一滯,頓時明白她也如他一般。

  “搖光,他存心令你分神,不要上當!璇璣師兄當年是遭了他暗算,今日你順便把這仇報了!”

  天樞哈哈一笑,趁著搖光靈力織成的巨網微露破綻,尋隙而出。

  搖光又豈會放他逃過,當下揉身攻上。天樞原也無意逃離,他最是明白搖光心性,知道這個師妹一旦認定了他是其中罪魁,必然會同他拼個你死我活。趁著搖光身在半空,他突然轉身,雙掌結印,雄渾真氣混雜著魔氣,如同濤濤浪潮,奔涌而來。

  搖光早有準備,嘴角彎彎,雙臂在空中揮出一個圓弧,瑩瑩翠色宛若一方流動的碧玉,與天樞的那道黑氣相接。

  此時暮色漸濃,霞光萬丈?;鹧嬉话愕挠鄷熢诒炭毡M頭燃燒,金色的光芒投射在搖光的一身黑衣上,好似浴火一般燦爛。

  而方才天樞布下的那一層黑氣,在不知不覺間淡去,露出了天空的本來面目。

  廣場上的打斗依舊激烈,各派弟子已然有些神智模糊。修為未復的掌門們身上也是血跡斑斑,傷痕遍布。死亡的氣息愈來愈濃郁,但無人阻止。

  玉衡神色疏淡地看著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邊的執(zhí)素,道:“該叫你陸芫藍還是執(zhí)素?”

  “隨意?!眻?zhí)素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曼聲道。她的容色一如當年清新怡人,似乎這么多條人命都不曾給她沾染上半分污穢,她仍是那個恬淡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執(zhí)素仙子。

  “你掩飾得很好,我當初也僅查到你與夢梅亭有關,卻絲毫不曾料到你居然還是陸知風的千金?!?p>  執(zhí)素掰著手指,道:“當年夢梅亭的入幕之賓可不止不系舟一人,像我這樣人盡可夫的女子,又怎能跟笑白門這種名門扯上關系呢?”

  她坐到玉衡身邊,側臉看了他半晌,嘆道:“我早該知道,你這種什么都不缺的人,怎會同那些俗人一般,輕易被美色所迷呢?”

  “我缺的東西很多,唯獨不缺美色。”

  “那倒也是,你念念不忘搖光,別的女子自然無法走進你的心里。不過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你的搖光師妹怕是怎么也沒想到,如今連她都不在你心里了?!?p>  玉衡仰頭遙望與天樞激戰(zhàn)不休的搖光,唇邊露出一絲疼惜的微笑:“你錯了,她始終都在我心里。”

  “可你的心里已經不只有她了?!眻?zhí)素掩唇笑道,“不過沒關系,無論勝負如何,她永遠都不會知道,我也不會告訴她。”

  玉衡嘆了口氣,雙臂抱膝,道:“你既然是來殺我的,怎么還不動手呢?”

  “不急,讓我想想清楚怎樣才能讓你來世都記得是我殺了你,或者,干脆就不要有來世了?!眻?zhí)素伸手從頭上取下挽發(fā)的玉簪,她的寬袖褪到肘彎,現出一截玉藕般的臂膊,在濃密的黑發(fā)中燦然生輝。

  “還記得這根簪子嗎?”執(zhí)素低低道,“那時你拿了陸知風的簪子,被我親手還了回去。你不知道,這簪子是先母在笑白門時打磨送給他的,如今,終于又回到了我的手里?!?p>  兩人相依坐在屠戮場內,低聲細語。四周的尸山血海,于他們而言似乎只是尋常風景。他們好像打算就這樣一直聊下去,沒什么能打斷的。

  不過終究還是有人不識時務。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