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至,氣溫依舊不免悶熱。屋房開窗處,一把折扇揮動著,扇動了白衣佩帶,扇動了高出人頭的書頁。屋內(nèi)滿是書冊,洋溢著水墨的味道。
一人推開了屋門,隨后還跟著一人的腳步,前面的人說話。
“大人,這人說給您送來了您要的筆墨紙硯,說是您要自己親自收取?!?p> “別煩我,我何時要過了?你們都出去?!?p> “大人,您怎么能忘了呢,是您要小女在黃昏時給您送到的。”
“什么時候說……”江羽皺著眉,不耐煩的轉(zhuǎn)頭說道,然而看清了來人,話音哽塞,隨后變得吞吞吐吐。
“哦,我……好像是要過,忙得都忘了。你下去吧,讓她留下來。我要試試墨好不好用。”
江羽說完,那帶領(lǐng)的奴仆便退了下去,屆時,江羽隨即關(guān)上了門窗。
“庭芳姑娘怎么來到我府上來了?”
江羽不敢相信,來到扮相賣貨姑娘的庭芳跟前。
“怎么?江大人忌諱,怕壞了名聲不成?”庭芳放下手中竹筐,隨即坐了下來便是一句調(diào)侃。
“這倒不是。只是……只是有些惶恐。”江羽訥訥說道。
庭芳掩嘴輕笑,眉眼間盡是嫵媚風(fēng)情。“江大人儀表堂堂,若是風(fēng)流才子也倒是沒什么不妥的??磥砦业耐蝗坏皆L是嚇到江大人啦?!?p> “庭芳姑娘來,不知找江某何事?”
庭芳的臉上露出哀色,低沉了語氣。
“江大人近日公事繁忙,都不來醉香軒前轉(zhuǎn)悠了,自然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其實(shí),庭芳此次前來,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請大人幫忙?!?p> “哦?何事?”
庭芳將醉香軒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江羽大驚失色。
“那庭芳姑娘如今豈不是逃犯?”江羽錯愕不已。
庭芳點(diǎn)頭。
“竟發(fā)生了此事。江某不知能幫上什么忙?”
“江大人不必?fù)?dān)心,只是留我兩日在府上暫避風(fēng)頭就好。就睡在這書房便可?!?p> 庭芳向江羽的身邊靠近了一分,幾乎貼上了他的身。
“若是江大人怕這里的東西丟了,不如大人晚上也留在這里不要走了?!?p> 庭芳的話帶著無盡的誘惑,惹得身旁的江羽面紅耳赤,氣喘吁吁。
“不,不……不必了,沒什么重要的東西。庭芳姑娘就在這里好了?!?p> 庭芳稍稍遠(yuǎn)離了江羽的身側(cè),隨意看著屋內(nèi)。
“大人最近在忙些什么,看這滿屋子的書冊,不知道庭芳能不能挪動整理,騰出些空來?”
提到這,江羽不禁嘆聲。
“可以,可以。近日皇上交給戶部將兩朝大臣的籍貫整理分冊。時間緊迫,才會堆積如此。”
“這等事,還要侍郎大人親自動手?”
“近日,皇上喜怒不定,伴君如伴虎,不敢有絲毫的差池?!?p> “原來如此,難怪江大人都無暇去醉香軒了。我還以為紫蘇妹妹走后,大人就對醉香軒無所留戀了呢。既然江大人同意了,庭芳改日會好好謝謝大人的?!?p> 江羽尷尬的笑著,“時候也不早了,庭芳姑娘就留在書房,此處很少人來。江某告辭了?!苯鹌鹕?,離開了書房。
庭芳笑盈盈地目送江羽離開,門再次被關(guān)上。
她的臉上如牡丹般的美麗的笑容暗淡了下來。目光聚集在堆積的書冊上,在這些書籍中的某一頁上,或許就記錄著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她千辛萬苦的十年總是有了成果。
盡管時光讓容顏蒼老,她仍是看見了那個她不會忘記的面孔,每日都回憶起的面孔。
油燈里的蠟油燃盡,冒起一縷輕煙。庭芳同時合上了手中的冊子,重新擺放在了之前的位置。再轉(zhuǎn)頭,那隔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了,晨光熹微。她揉揉疲倦的雙眼,走到那斜靠的長椅上小睡起來。
庭芳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目光轉(zhuǎn)向書桌前,江羽已經(jīng)在那里奮筆疾書了。她緩緩坐起身來,發(fā)出懶散的聲響惹得江羽向這里看來。
“庭芳姑娘可算是醒了。昨夜是不是睡的不好,看起來樣子略顯憔悴?。克越硜砹?,便沒有叫醒姑娘?!?p> 庭芳整理整理發(fā)髻,一撥一弄,舉止投足間無不惹得人心動。
“江大人真是溫柔之人?!闭f著便來到坐于椅上的江羽身前,笑著,俯身便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了一枚香吻。
此舉驚的江羽臉紅起來,咕嘟一下咽下口水,喉結(jié)上下移動,然而雙眼卻沉迷般不愿從庭芳松解的衣領(lǐng)處移開。
庭芳重新直起了身子,又是一笑。
“江大人能不能稍微出去一下,讓人送些水來,庭芳也好梳洗一下?!?p> “哦,對,是江某疏忽了。”
江羽命人送了些水來,隨后便也出了書房,方便庭芳梳洗。庭芳關(guān)上了門窗,見其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目光移到了桌旁那疊書冊中的一本。
十年,真是變換莫測。十年的時間,她從小丫頭變成了青樓的花魁。十年的時間,他從落魄的窮漢子變成了當(dāng)朝的重臣。難怪她尋不到什么線索,原來他已經(jīng)身居高位,換了姓氏,有了另一個身份。這樣的差別是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的可能。
越想越覺得可恨,這十年他曾想起過她,可曾想要贖回她,又是否曾覺得慚愧。
將她賣到青樓換得的些許銀兩,或許就是成就他如今地位的食糧。然而,她呢?因此她又經(jīng)歷了多少的苦難,積攢了多少難言之隱,忍住了多少眼淚。
說心里話,她的心中有多么的羨慕嵐塵雪。
不僅出身好,雖然也遭不幸,但同樣作為唯一的親人來講。她的父親最后還曾替她謀求幸福,至少努力過。落到青樓中卻仍有人時刻掛念著她,護(hù)著她。
想到這里,庭芳的腦子里出現(xiàn)了延言的面孔。他也包括在內(nèi)。
門外傳來幾下叩門聲。
“庭芳姑娘,你梳洗好了嗎?”
“嗯,好了。”庭芳回過神來,陣陣精神,重新露出可以迷惑人心的笑顏,打開了門。
江羽進(jìn)門,庭芳隨即說:“昨晚將這些書冊搬了地方,沒有弄亂吧?”
“沒有?!苯鹦伦貢?,拿起了放在旁的筆?!斑@些書冊的書角都有年份編號,即便是弄亂了也很好整理。”
“那就好。我來替江大人磨墨?!蓖シ驾p挽起衣袖,拿起墨石旋轉(zhuǎn)著在硯中打磨起來。
讓庭芳走,如今她是要犯,自是不妥。但是留下來,他江羽根本就無心事務(wù),時不時的同庭芳閑聊幾句,這整理轉(zhuǎn)抄也抄錯了好幾頁了。
雖說江羽忙于事務(wù),吩咐了府下人無令不得靠近書房,倒是讓庭芳少被人知道。
在江府里自是要比市井間強(qiáng),那些官差也不會無故來搜查這里。這樣躲藏終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想辦法洗脫罪名才行。
庭芳將希望寄托在了延言的身上。縱不知他會替她出多少力,用幾分心,但她的心中還是相信著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