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車上,桑兒兀自跪著,周圍的氣氛卻遠(yuǎn)比來時緊張。不是她緊張,是對面端坐的人緊張。強(qiáng)勁的手緊握著,搭在膝上,像是抓著什么不肯放。她能感覺到端坐的人在試圖調(diào)整的呼吸。
幾經(jīng)變化,卻依舊是錯亂無序的。
她了解這種感受,極盡窒息。
桑兒一路隨百里川入了宮門,進(jìn)了碧水宮,一句“找個地方安置”便打發(fā)了她。而后,百里川疾步走向另一個方向。這一路,她看得出來,這個七王爺面上不急,心里卻急得很。
一樣的綾羅粉帳,空氣中一股淡淡的香,是安神的香料。
百里川輕聲走近床榻,那本趴在踏旁的小白識趣的跑開了。百里川不禁想打噴嚏,卻硬是給忍住了。
這幾天他不在,這貓兒在宮中散養(yǎng)著,怕是美壞了。
床上,紫蘇還好好睡著。百里川坐在床旁輕撫她的額頭,忍不禁嘴角上揚(yáng),深邃的眼眸也變得柔和。這是自然而然的改變,不需要刻意的演繹。
單單只是看著,就能讓他心悅,他怎舍得讓她離開。
“古有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本王這幾日,真的好想你?!?p> 喃喃細(xì)語像羅紗一樣柔軟,心中的思念在一瞬間化開,伴隨著血脈流經(jīng)百里川身體里的每一處地方。之前的所有顧慮、所有矛盾都拋之腦后,九霄云外?,F(xiàn)在的他心中只有一個感覺,便是相守。
紫蘇不知道自己是清醒還是昏睡,不知道發(fā)生的一切是不是夢。她只覺得是那樣的真實,可她又希望這一切都是夢。
她又夢到了百里川。
他含情地看著自己,她亦然如此。
驀地,百里川的背后有一團(tuán)黑影漸漸凝聚,聚成人形,飄忽如鬼魅,在向她靠近。臨近,她漸漸看清模樣,不禁一怔,是慕陽,是慕陽!
慕陽飄忽的身影一步一步透過百里川的身軀,靠近她身邊,橫眉怒指著百里川,口中恍惚悻悻質(zhì)問。
——為什么,是他!
——為什么,是百里川!
——為什么,是殺死我的那個人!
百里川含情的眸子逐漸暗淡了下去,收回手站起了身。他在后退,越來越向后退,要退進(jìn)黑暗,變成慕陽最初的那一團(tuán)黑影。
百里川要走,他要走了,將她留給了慕陽。
不!
“別走……別走……”
百里川憂心地握住紫蘇修長纖細(xì)的手,輕撫她的額頭。有了安神香還是無法讓她踏實的睡一覺,夢境總是讓她很難受。
“……別走……別走……慕陽……慕陽……對不起……慕陽,對不起……”
瞳孔一縮,臉龐倏地蒼白如紙。他總是再自找苦吃,呢喃中的每一個字都如一把把尖刀,插進(jìn)他的心扉。
他比不上,也替代不了。
“為什么在夢里,你還要喊著他的名字?”百里川心頭陣陣隱痛。
一聲貓叫,破碎地一聲響驚醒了夢魘中的紫蘇。
她的耳邊好似還存留著夢境中的零星點點。
那果然只是夢,幸虧是夢。
微亮的房間里,她的身前就坐著那個她夢到的人。
她夢到百里川的離去,她想要去抓住,可身旁慕陽的幻影一直都在阻撓。
她對不起慕陽,因為她已經(jīng)愛上了另一個人。
“王爺,您……回來了?!弊咸K坐起身,心里卻激動地很,好似連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都因狂亂的心跳而再次扯痛。
百里川的出現(xiàn)出乎意料,她本想著他定會拖著不見她。
百里川面沉如水,昏黃的燭火打在他蒼白的臉上,姑且看著不那么難看。狹長的眸子里映著光,他話音平直,像是毫無感情的木頭人。
“是,回來了。聽玥兒說,你想走?”
紫蘇訥訥垂下頭,怎么見到他時,那想走的沖動便都煙消云散了,占據(jù)的只有滿心的思念。
她的自制力便如此差嗎?
差便差吧,百里川回來了。在得知自己要離開時,心急的回來了。
紫蘇施施抬眼,一股柔波看向百里川,方要開啟紅唇,“……”
“默認(rèn)了。好。本王回來,也正好告訴你?!?p> 紫蘇驀地一驚,百里川的臉突然湊近,注視她的雙眸,冷若冰霜。
“知道了本王那么多事情,想輕輕松松地走?休想!你可以走,但唯一的條件是……”百里川惡狠狠地瞪著,“……留下本王的子嗣。否則,你別想踏出皇宮半步!”
紫蘇在面前熟悉的臉上看到了眉頭緊蹙,目光鄙睨、傲慢、邪惡……再吞噬著她的生機(jī)。
“……但,本王可以提前告訴你。你讓本王覺得惡心!本王再也不會碰你!”
百里川悻悻甩開不知何時被紫蘇反握住的手,一力將她甩倒在床上。
落發(fā)遮住紫蘇的面容,淚水極盡決堤。
這就是百里川趕回來要說的話嗎?在外幾日,他也是想清楚了嗎?
紫蘇半撐起身子,“王爺……還記得……成婚時,王爺對我說過的話嗎?”
那時,百里川站立在她的身前,他的手指抬高,在碰觸到垂下的纓絡(luò)后停頓了。他的手停頓了,存在片刻的猶豫。
那時,他喃喃低語于她說——本王給你一次機(jī)會,你若不想入宮,想要自由,不再試圖平反。本王允你,現(xiàn)在就放你走。
她放棄了百里川給她的機(jī)會,因為她成了那個紫蘇。
“如果,我說,我求王爺……放我走……王爺會允嗎?”
紫蘇含淚看向背身而立的百里川,玄紫色在燭光下忽明忽暗。
沉默許久,百里川冷言道:“本王……不會再那樣心軟。”
百里川決然向屋外離去,他的身影離開了視線。
百里川不會再來了,再也不會。
不止如此,他將她困在了一個牢籠,一個他建造的牢籠中。倍受折磨與煎熬,讓她永遠(yuǎn)也脫不了身,直到死亡。
淚水在不自覺地外溢,紫蘇環(huán)抱住膝,落發(fā)掩蓋住她的面龐。
她想忍著,卻更為鼻塞憋悶,最終她放任了她的淚水,任它們落下如雨。
她曾經(jīng)呵斥百里川膽小懦弱,連向心愛的人表白都不敢?,F(xiàn)想想,她竟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