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邁進書房,百里川都無法好好調(diào)整呼吸。那一腔怒火積聚,讓他紅了眼,一把便將桌臺掀翻了。
聞聲而來的延言見此狀?!巴鯛敚问聞优??”
“本王該拿她怎么辦!她要把本王氣瘋了!延言拿酒來!”
“王爺……”
“去!”
延言攔不了,只好拿酒。心想,定又是因煙雨殿里那位了。
倚塌而坐,他期盼以酒解憂,可又能有多少療效。不知何時身旁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他定睛看去,卻是桑兒已將酒杯斟滿。
“誰允你來的!”百里川慍色道。
“是桑兒自己擅作主張,一路上見王爺心事重重,回來后又甚是沮喪。桑兒擔心王爺,便過來看看。反正我也是侍女,現(xiàn)在就當個侍酒的丫頭好了。”
百里川不再追究她該不該出現(xiàn)在這,只是喝著一杯杯斟滿的酒。
桑兒眼珠一轉(zhuǎn),“王爺是因哪個妃子而借酒消愁嗎?”
百里川不應(yīng)。
桑兒放下酒壺轉(zhuǎn)到百里川的面前。“王爺如此難過,是沒有得到王爺想要的?”
百里川緘口不語。
“王爺,桑兒姿色平平,可王爺想要的,桑兒都能給?!?p> 百里川已有了些許醉意,嗤然一笑。
“你能給本王什么?”
沒有被趕出去,百里川又回了話,桑兒心中篤定,似乎更為大膽,已是爬到榻上跨在百里川的身上。
“王爺在那里得不到的,桑兒都給。不管是身子,是感情,是心還是命,都是王爺?shù)摹!?p> 衣裙已解,香肩裸露。一個微微探身,一枚香吻。
“本王買到一只小狐貍啊?!卑倮锎ㄖ惫垂吹囟⒅且桓泵膽B(tài)。
“是不是小狐貍,王爺試過就知道了。”
桑兒撲進百里川懷里,紅唇交纏。
手中酒杯脫落,美酒灑落一地,脆響在寂靜的屋中更像是一擊空靈的鳴鐘。百里川的雙手擁住細柳蠻腰,巫山云雨,目光里盡是癡迷。
紫蘇很后悔,后悔接受百里川給她的特權(quán)。
隨意出入書房,從未有好收獲。
屋內(nèi)一切盡收她的眼底,被風吹拂過的發(fā)絲撩過眼前,眼中淚水攢聚,如斷線的珍珠啪嗒地打在腳邊。
她遠離了門扉,后退,再后退。
竹簾敲打著廊柱,搖曳地宮燈發(fā)著微弱的光,照亮她身前那好似無盡頭的路。
她的身子在不自覺地痙攣顫抖,寒風刺骨,絲毫不會顧及她此時穿了多少。身上淺色縟裙單薄如翼,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擺動。
寒風凜冽,恍惚可以吹走她肩頭的朱紅,揚起紅色的冰雪。
光著的雙腳踩在地上,細小的石粒刺入腳掌,痛楚便從下直延到全身。每邁一步,一步便是針扎般的痛。
可如今腳再痛,身再涼,也抵不過心里的痛與涼。
她所鼓起的勇氣,被眼前的一幕擊敗,一敗涂地。
她拿自己最后的一點自尊來做賭注,來問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男人愛不愛自己,卻是不戰(zhàn)而敗。
早些,她覺得自己的地位不及那個堅如磐石的寧馨雪。沒關(guān)系,十年情分哪能說拋下便拋下,所以她沒那么失落。
此時此刻,她才發(fā)現(xiàn),她的地位甚至不如一個來歷不明,叫不出名字的女子。
多可悲,多可笑。
她的身讓人惡心,她的心也是如此。
紫蘇恍惚的在廊上走著,香羅小跑著手中抱著厚衣及鞋子,見到她的身影便直跑過來。
“主子,您怎么了?突然就跑出來,也不披件衣服,您這樣可嚇壞奴婢了!”
香羅滿腹擔憂的說道,同時將手中的厚衣披在她的肩上。
紫蘇并不理會,仍是向前走著,眼神呆滯,好似丟了魂。
走了沒幾步,肩上的衣服便又滑落下來。
她不管、不顧、不言。
香羅見此,重新拾起披在了她身上??蓻]幾步,便又滑落下來。香羅在她身后撿了披,披了撿,反復(fù)幾次索性在旁幫她拽著。
“主子,您怎么了,有什么您說出來,別這樣。奴婢真的害怕了。”香羅面對紫蘇的失魂落魄,也跟著著急抹淚。
“主子,您倒是說話啊。要不,奴婢只能去找王爺了?!?p> 紫蘇驟然駐足,眼眸里空蕩蕩的。
“我……丟了東西?!?p> 香羅長出一口氣?!霸瓉碇皇莵G了東西啊。主子丟了什么,告訴奴婢不就行了,奴婢來找。”
“……我丟的,丟了,便再也找不回了。”
臉頰兩側(cè)留下清淚兩行。她丟的是——她的自尊與愛。
“能找回,主子先回殿里。明日天一亮,奴婢便幫主子找去。”
“不必了。香羅。”
在香羅的攙扶下,那廊內(nèi)身著單薄的身影才顯得不那么凄美,蒼涼。飄忽的身影才不會被一陣風吹散。
在這個莫大的皇宮里,在這個意于枷鎖的碧水宮中,傾訴無人,無助彷徨。
捫心自問,她是誰?
是嵐塵雪?不是。
嵐塵雪不會向那個人低頭,會愛也會恨。
是紫蘇?不是。
紫蘇事事圓滑,能伸能屈,不會殤不會痛。
可她是誰?誰也不像。
迷失的自我,自甘墮落,醉生夢死,患得患失。愛不敢愛,恨不敢恨。
她頂著兩個不同的名字活著,卻活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紫蘇回到煙雨殿,又加大了安神香的量。她甚是難受,說不出是哪里。她睡不著,思緒一直漂浮不定,亂糟糟地。
香羅給她端了安神湯,她喝下仍覺得不夠。她突然覺得這湯這般好喝,她讓香羅又端了一碗。
一碗一碗,她到底喝下了多少也不知道。香羅很怕,怕她有什么事,就不再給她了。香羅后來出了屋子,不知跑哪里去了,許久之后,也未回來。
紫蘇再次昏昏沉沉,大劑量的香和湯也起了些作用。她不管香羅,就埋頭倒在了塌子上。
她想只有這樣,或許她才能睡下。這不比醉酒,醉酒后,她總是什么都不記得。
唯有如此睡下,她才會多少記得那夢里的事情。
夢里的百里川不一樣,他總是那么溫柔。他會撫著她,深情的看著她,吻她。甚至對她訴說,自己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她寧愿一睡不醒,沉浸在如真似夢的幻境之中,哪怕只是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