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靠近,抱住哭泣的嵐塵雪,不禁感嘆。
她又一次這樣哭了,卻比上次的痛徹心扉更為嚴重。那是比天人永隔還要虐人的遺憾。
“你們兩個啊,真是一路人。一樣想愛,一樣不會愛。一個個呢心里裝著,面上卻不饒人。藏著掖著都想要守護,行為舉止卻個個彼此傷害。都是傻,都是笨,本來很美好圓滿的事情……卻被你們搞得一團遭。”
庭芳伸手抹去嵐塵雪的淚水。
“塵雪倘若你想,現(xiàn)在還不晚。我們回皇城,哪怕真的無解,哪怕沒有多少日子,只要剩下的日子快樂無悔便好了。對自己,對百里川都該有一個完整的交待不是嗎?延大人,你說呢?”
沉重的氣氛好似有了一絲的緩和。延言從未如此輕松,那個了解卻無法道出的包袱終于從身上卸下來。
“王爺至此都不愿放下嵐姑娘你,不然王爺也不會革去我的職位,我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了。庭芳姑娘說得沒錯,但求無怨無悔。我想就算讓王爺面對天人永隔,也好過這樣隱痛一輩子要好。至少還有剩下的時間做些什么,留下些回憶也是好的。”
“塵雪,怎么樣?”
她淚眼滂沱,默然點頭。
嵐塵雪,不要再做傷人傷己的事情了。你可以說服他,無需他再為你做什么。求的只是最后平靜相守的日子。
一切明朗,她灰暗消沉的世界里便多了許多東西。那個避而遠之的背影越來越靠近,那個模糊的輪廓在腦海里越發(fā)清晰。
舊憶如潮,漲退有序,一遍遍的重復,一遍遍出現(xiàn)新感。她是事件的當事人,又是事件的旁觀者。站在另一面,她仿佛能感受到曾經(jīng)那個人的所有感受。
她猶記起,在受到杖刑后,那個似有若無的簫聲。那個將她從白茫茫的境地中領出來的簫聲。
那個簫聲,悠轉憂戚,是思念也是幽怨。
在慕陽逝去,昏迷的那個時候,她聽到過同樣的簫聲。
她每次醒來,簫聲便也隨之消弭于無形。再后,百里川都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她從未曾把百里川擅長的吹簫同那段簫聲聯(lián)系到一起。
因為她從未想過,那段簫聲是因自己而起。
嵐塵雪悄然握住自己的肩頭,那個無法抹去的刺青。
當百里川看到時,他的眼里劃過一絲波動。那是他內心深處的翻涌。
糟蹋自己,能給他的心口上劃多深的傷口。
思緒一轉,轉至成婚的時候。
他一定也做過放棄的打算吧。那時候的猶豫拖延,他說,如果她要走,他同意。
她放棄,他便也放棄。無不是一種解脫。
長長的一次嘆息,在夏季突降的暴雨里近乎于無聲。
窗欞處,被疾風吹進的雨滴打在臉上。她伸手抹去,有那么一絲的冰涼,多少解解這夏的熾熱。
那股冰涼轉瞬即逝,熱力取而代之。
猶如她赤足玉階中,頭上赫然出現(xiàn)的油傘。
猶如她倚縮草墊上,身旁轉來的胸膛。
亦猶如那雪夜紅頂下,蓋在頭上的紫衫。
……
她想了太多太多,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曾經(jīng)露出來的柔光。
明白了一切后,嵐塵雪呈現(xiàn)出了積極的態(tài)度。
他們搬到了蘇瑄的醫(yī)館住下,蕓蕓前后好生照顧,她也按時吃藥,好好調養(yǎng)著身體。庭芳與延言見此情形,著實也為之高興。
蘇瑄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解開纏繞在她雙目上的白綾。
“慢慢睜開眼睛,怎樣?”
嵐塵雪緩緩睜開,眼前有光透進,讓她的世界不在是灰黑色,可還是看不真切。
“好了一些。”
經(jīng)過蘇瑄的治療,她的耳力有所好轉,再未出現(xiàn)什么都聽不到的狀況。只是雙眼的問題一直未有多少起色。
蕓蕓在一旁暗自神傷,已是治療了半月之久。內服外用的法子都用了,效果卻還是不很明顯。
“瑄哥,就沒有快一些的法子?!?p> 蘇瑄道:“既然有用,切莫心急。雖是效果不大,也是有好轉的?!?p> “蕓蕓,不打緊。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蘇大夫一心為我解毒,你不要催促他。”
嵐塵雪勸說著蕓蕓。能控制住毒性,免于她五感盡喪,以超乎預期。
“我再去好好研究一下父親的手札?!闭f著蘇瑄便離開了。
蕓蕓湊到跟前,眉頭皺了好幾道褶?!靶〗?,蕓蕓是太過擔心小姐了。以前一直認為小姐進了宮,便無憂了,哪知還會發(fā)生這樣的事?!?p> 嵐塵雪淡然一笑,拉著蕓蕓的手。“是,我以前跟你一樣的想法,可能我們把一切都想的太過美好了。所以當這些覺得不可能遇到的事情真的遇到經(jīng)歷時,才會如此無措彷徨,反倒越是促成最不愿的結果。即使自己是錯的,還認為是對的?!?p> “我聽庭芳姑娘說,等小姐的眼睛好些了,就要回皇城了。小姐是準備回宮了嗎?”
嵐塵雪沉,默片刻后點頭應了。
她回的不是一座城,一座宮殿,她要回的是一個人,無論他在哪。
“也好,等小姐回了宮,還是七王妃。這樣想要找尋解毒之法就容易多了?!?p> 她微微一笑,心里卻不如此想。
她還記得那個蘇懸的話?!皟A國之力”是何等的力量,而百里川一心為國,不惜置身險境,如屢薄冰。
若此時再因此受到影響,不禁讓百里川的忍辱負重白費,無不是讓他的脖頸處多了一把刀。
“外面天氣怎么樣?”嵐塵雪轉開了話題。
“晴空萬里。小姐是想出去坐坐?”
她點頭。
“好?!?p> 蕓蕓扶著嵐塵雪來到醫(yī)館前,茯苓街上,醫(yī)館諸多。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來尋醫(yī)問藥的人著實不少。
“蕓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在這里坐會,曬曬太陽。”
“好,那小姐,你有事便叫我?!?p> 蕓蕓跑回堂上拿方抓藥去了?!艾u哥,我來幫你?!?p> 她身上的月牙白在灰色的墻壁旁顯得分外耀眼。路過的行人見了,無不被吸引了目光。而她天生的嬌美如今附著了病態(tài),猶如西子捧心,讓人琢磨。
美歸美,但路人都報以惋惜。在茯苓街上的,不是醫(yī)者,便是病人。她不像醫(yī)者,無光的眸子,蒼白的臉色已透出美人遲暮,紫玉成煙的預兆。
暖暖的日光照在身上,時間長了,其他人難免燥熱,而她因雪凌草的寒性反倒覺得舒服。幸好,此時不是秋冬,不必太多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