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芍藥開了花，花瓣飽滿，在慶王府的門前大放異彩。府上的守衛(wèi)與丫鬟們路過之余都愿意看上幾眼。
美的東西，果然是得世人寵愛。
“老九呢？”百里云孚道。
“稟王爺，九王爺……還是老樣子?！?p> 百里云孚長出一口氣，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禁乏起憂思。
他該怎么勸慰他這個弟弟。
本曾是活力十足的院子，所有綠植及操練場地上擺設(shè)的兵器都是老九喜歡的。而此時，那被木板釘死的窗戶及緊鎖的門，無不是煞了這院子本來的活力。
老九一直都很努力，比百里云孚這個做哥哥的要努力。他一直不服氣，老七總得父皇的夸贊，而自己再如何做的好也進不得父王的眼。
這讓他覺得追根結(jié)底，他的母妃不是正宮皇后的緣故，身份總是比老七低了一等。所以，平日里他們總是和不來，動不動就扯皮打架。
其實等長大后，作為哥哥的百里云孚發(fā)現(xiàn)了。之所以老七總得夸贊并非因母親的關(guān)系。而是因為，老七真的要比云青想得周到。
即便他們都表現(xiàn)輕狂，同一件事情，老七會心生顧慮留下一點余地，而老九卻不計后果。
這或許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吧。只是老九尚不能認(rèn)清自己的缺陷。
百里云孚掏出一把鑰匙開了鎖，敞開門，屋內(nèi)只有從木板間隙透進的幾縷光。
屋內(nèi)里面還燃著一根蠟燭，仍是陰郁暗沉。在昏暗角落里放置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散著發(fā)，身上薄衣不整敞胸露懷。見門開了，才緩緩抬起頭。
“你想通了沒有？”百里云孚向著角落處問。
“哥，日日前來，就問我這一句嗎？要是我沒想通，是不是還會關(guān)著我？”
屋隅處傳來輕快地聲音，與以往的消沉相比有所不同。
聞聲，百里云孚心里舒暢一分向他走近。“你以為我想關(guān)你？你是我的親弟弟，作哥哥的怎么忍心？可這時不忍心，我怕你做傻事，后果承擔(dān)不起。”
百里云青扶墻而起，輕笑一聲?！案绺?，真的是為我著想啊。”
“好了，哥，我想通了，不就一個女人嗎？那百里川怎么說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干嘛計較那么多。我想明白了，別關(guān)著我了?！卑倮镌魄嗍嬲怪直郏顒又罟??！斑@屋里快悶死我了，都要發(fā)霉啦。”
百里云孚舒了一口氣，甚是欣喜。云青能想通，也不枉費自己狠心關(guān)了他一個多月。
“好。明白就好。來人，伺候九王爺沐浴更衣，還有把窗戶上定的板子都取下來?！?p> 遮掩的窗被陸續(xù)恢復(fù)原樣，耀眼的光芒再次從窗透進來，晃了人眼。連許久不曾進的風(fēng)吹來都讓人覺得舒服。
百里云青抹去銅鏡前的一層薄塵，看清鏡中的面容，蓬頭垢面，下巴上還冒著胡渣。
他撫過臉，手指在低落的嘴角處停留，而后向上用力將嘴角揚起相反的弧度。松手而后，嘴角便又耷拉下來，他便再次用力將嘴角上揚，往復(fù)幾次。
他笑不出來了。
紫蘇……紫蘇……她根本不是什么刺青王妃，她是那個奪走他靈魂的紫蘇，只是紫蘇。
百里云青在他處沐浴更衣完畢，百里云孚已讓人備好了膳食等候。一身青色衣冠，還是他以往的裝束，只是他仍讓人留著短短的胡渣。本正直二十成年的翩翩少年，而今卻看似三十而立，更為老成了些。
百里云孚見其狀，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不過對云青的突然醒悟，作為哥哥的，還是萬分欣慰。
“云青，多吃點。等吃完了，哥哥陪你出去逛逛，散散心?！?p> “好。在那屋子里我都快悶壞了?！卑倮镌魄嚯S即便應(yīng)了。
“這般才是我的九弟。你這猴竄的脾氣是改不了的。”
遲疑片刻，百里云青道：“沒錯。骨子里帶的改不了。哥，我們不一樣?！?p> 百里云孚看著狼吞虎咽地吃相，心里也放下了石頭。
比起為了情，為了天下大義，云青這個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百里云孚一直以為，從母妃離世后他的保護是對的。什么都不過分摻和，當(dāng)個掛名的王爺，才是自保的最好方式。
膳后，云青離了席。
百里云孚吩咐著手下準(zhǔn)備這準(zhǔn)備那，他要將之后計劃的游玩準(zhǔn)備妥當(dāng)。
驀地，“五王爺，不好了！”府上的守衛(wèi)來報。
“九王爺他打傷了門人，跑出去了！”
百里云孚心中一緊，恍然才明白——云青，他這個弟弟還是不同于他所想。
他自認(rèn)為關(guān)著，憋著，定會熬到轉(zhuǎn)變觀念的那一刻?？墒沁@種方式等來的卻是親弟弟的謊言欺騙。
一副如春的面孔浮現(xiàn)在腦海，即便他見得不多，兀自清晰無比。
那個人的出現(xiàn)，無形中改變了很多人。
想想當(dāng)時迎娶之際，他，云青，玥兒，魏岸，他們四個就不該在茶樓上對那個人好奇。
如果沒有那一日的窺探，云青又豈會越陷越深。
門前的兩名守衛(wèi)已被人抬了下去包扎，云青為了出府也是下了狠手。
那芍藥的花瓣被打落在地，好似隨風(fēng)低吟，感慨這早逝的芳香。
百里云孚忽然想起云青膳席上的話——他們不一樣。
對于一份執(zhí)著，究竟可以讓人瘋到什么程度？
百里云孚蹙眉望著不可能有人回歸的朱門冥想：云青，希望你不要誤入歧途。這是我，作為親哥哥唯一的心愿。
百里云青躲在巷道，探頭看著王府門口并未有人追出來。他已然了解，哥哥明白，就算派人來抓他也是徒勞。
哥，對不起。
百里云青心中默念一句，便深入巷中。
在被關(guān)的日子里，他越發(fā)明白，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他執(zhí)著于紫蘇，那股執(zhí)念在昏暗的影子里漸漸滋長蔓延，成了一團黑氣，將自身籠罩甚至吞噬。
他無法克制那股執(zhí)念，也克服不了那團黑氣。比起放棄，他決絕地選擇了接受。
他要投向另一方可能帶給他解脫的人。即便這種解脫是建立在無情、殺戮、背叛之上。
百里云青暗忖，走進朱紅的宮門，向著暉陽宮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