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銀月在緊鎖的高墻上,灑滿了銀輝。
耳邊的風像冰刃一般刮的臉生痛,璃煥的腦袋里亂哄哄的一團,仿佛什么都沒有,又好像什么都似的。
祭陽站在月色撩人的窗欞邊上,望著寒星點綴的碧空,他的嘴里時斷時續(xù)地唱著古老而抒情的謠曲,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處境的險峻。
他輕輕地說:“哥,當我們進入大山,見到神話的時候,就再沒有回頭的余地了。”
璃煥走到祭陽面前,側過身看他月光下修長的影子,璃煥問他:“陽,你說我們有可能勝過神話嗎?”
祭陽的眼睛閉著沒有睜開,璃煥看見他的表情從未有過的絕望,他說:“如果再過一百年……再過一百年,也許可以勝過他?!?p> 璃煥撫摸著祭陽的頭發(fā),輕聲地對他說:“不用擔心,我知道也許我們很難打敗神話,但是我會盡全力保護你的?!?p> 大殿上忽然卷了一地的焰陽花瓣,如同漫山遍野紅透的杜鵑。祭陽詭異的眼神看著璃煥,他說:“哥,我們該上路了?!?p> 兩人一起轉過身,祭陽在璃煥身后,他突然用火焰魔法攻擊璃煥的頭部。這一剎那,璃煥發(fā)現(xiàn)他的兩只手臂忽然都被幻雪魔法凍結了。他緩緩地倒下去,看到祭陽的臉上掛著邪氣而孩童般爛漫的笑容。
他對璃煥說:“對不起,哥,我的暗殺術會讓你暫時失去知覺。我不愿意哥去送死,就讓這一切的仇恨,都用火焰來化解吧?!?p> 璃煥的心頭涌出一陣焦急與恐慌,眼角的余光瞥見一件黑色長袍陪同他的主人闊步走出了離幻都城。
地面的焰陽花被帶著鋪天卷地的飛揚,如同翩翩飛舞的撲火的蝴蝶。大殿外面,一段嘹亮而傷逝的悲歌進入璃煥的大腦里面,來回響徹:
“這是一片破裂寂滅的天空
清風吹過一潭絕望冰冷的死水
卷不起依戀的波痕和漣漪
桃花:
花瓣凋閉、花香消逝
焰陽花束永垂不敗地綻放
夜,被深沉的黑暗湮沒
被狂涌的火焰扯破
在死亡到來之前
火是安靜的舞者
在死亡走過之后
火是漫天毀滅的兇手
抓到了什么撕碎什么
火中的歌吟來自心靈的跳動
如同星光在寂寞穹蒼里孤哼
火焰蹁躚起舞的青城絕壁
坍塌了掩埋了荒邪的污垢
在煙火流走的那個暗夜
回蕩遠古的清脆的鳥啼”(名《滿城煙火》)
倦飛的紅翎鳥兒停歇在搖晃的枝頭上,祭陽的歌聲逐漸縹緲逐漸逝去,如同凡世秋天的楓葉一片一片安靜地枯紅飄落。迷茫的月色漸漸暗淡下來,連同璃煥恐懼的意識被看不見天光的黑暗所吞沒。
……
夢湮!祭陽!殘血
我叫祭陽,精靈帝國的小皇子。我出生在樹葉密布的妖精森林,長大在冰雪覆蓋的南冥冰海,陪伴我的是比我年長的尊敬的哥哥,璃煥。
在我很小的時候,小的幾乎遺忘了記憶的流光歲月里,我的母親就病逝離開了我和潮汐。而我卻不是一個缺少母親憐愛的孩子,因為哥把他的母愛分享了一半給我。
妖精森林的夜晚深邃而且寒冷凍骨,在父皇的宮殿里,在溫暖的爐火旁邊,我的面前徘徊著涼妃和父皇的身影,他們的眉頭緊鎖著,面容嚴峻而痛惜,因為外面不時傳來了英勇無畏的妖精戰(zhàn)士們陣亡的消息。
璃煥包裹在暖和的千年銀狐的皮毛里,他雪白的臉頰暴露在熊熊的火光中,眼神溫柔而體貼。哥哥側過頭,稚嫩的聲音詢問父皇:“父皇,為什么弟弟沒有用銀狐的皮襖包裹著呢,而我卻有?”
父皇立刻陷入尷尬的局面,不知如何回答他充滿關懷的問題。是涼妃說話替父皇解了圍,她說:“煥兒,弟弟沒有千年銀狐的皮襖披身,那么哥哥是否應該把它讓給弟弟呢?”
然后我看見璃煥,他脫下銀狐的皮毛蹣跚地向我走來,笑容甜蜜而喜悅,他說:“陽弟,以后哥的東西就是弟弟的,哥哥的娘親就是弟弟的娘親?!?p> 璃煥將他的千年銀狐的皮毛披在了我窄小的肩膀上面,我的眼眶里噙著淚水。那時候,我多么想擁抱涼妃,喊她一聲娘親……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而一觸即逝,涼妃陪同精靈帝國最優(yōu)秀的戰(zhàn)士去了前沿陣營。而當我再次看到她的時候,她疲憊的臉上,再沒有昔日的溫暖和柔美。
我看見她一個人面對藍月城清冷的墻壁,月光將她闌珊的身影映照的更加孤傷,涼妃的眼睛里淚珠忽然簌簌地往下落,掉在冰涼的地面上,傳來滴滴答答的響聲,立刻如同一根根細針,刺痛了我嬌貴的心……
在我30歲的時候,哥90歲。那個紅翎哀鳴的月夜,我永遠也無法忘記。
因為那一夜,所有人都徹夜未眠。璃煥在那個死亡般靜寂的夜里,痛哭地殺了涼妃,他最敬愛的母后。
光潔的地面上流淌著一灘白色斑斕的血跡,好像白色的雪花一瓣一瓣融化,涼妃的魂靈依依不舍飄向西方雪國的方向。我看見哥笑容滿面的臉上第一次掉下了晶瑩的淚水,如同泛濫的潮洪一樣從遙遠的天際滾落下來。那以后,哥沉默寡言,臉上的笑容好像冰冷的梨花一樣,永遠地消逝和飛散了。
接下來,我的生活逐漸發(fā)生了天翻地覆、令人不可置信的巨變。
在我50歲的時候,父皇把象征權利的東皇劍傳給了我,他本來是想要傳給璃煥的,但是哥哥斷然拒絕了,因為哥的心中一直都渴望平凡和自由的生活。
而我接過父皇手中的東皇劍時,我感覺父皇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我望著表情憂傷的璃煥,我暗暗對自己發(fā)誓:“哥,我一定會用手中的東皇劍,去捍衛(wèi)我們的自由、幸福與和平?!?p> 我們被父皇的近侍形影不離地護送出藍月皇城,四面八方籠罩著歇斯底里的野獸的哀嘯。為了妖精最后的火種,為了精靈帝國的未來,不斷有精靈永遠離我們而去。
而在我們一起逃離出冰火籠罩的藍月城的路上,我聽見身后面父皇的鏡魂獸忽然發(fā)出了一聲坼裂的嘶鳴,掠過妖精森林蒼白的天空。哥的眼淚就嘩啦啦地掉落下來,打在我被寒風刮削的臉龐上面。
盡管如此,火精靈無休止的追殺依然如針尖晃眼,似芒刺在背。那令人絕望的夢魘,也沒有因此對所有人示好。
在每一個流亡的煙云籠罩的月夜里,璃煥被他身體里燥動不安的能量掀的臉色慘白。有時候,藍色的血液從哥哥的嘴角邊流淌出,他趁每個人不注意的時候用衣袂擦拭干凈血跡,然后故作鎮(zhèn)定走進前面深黑的森林里探尋道路,我的眼淚頓時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遺落在了蒼涼而黑暗的地面上,被饑渴的荒蕪的大地拾去。
哥啊,你所忍受的傷痛,為什么不讓大家一起為你分擔呢?
幽深的黑夜中,冷月凝煙,嵐霧縈繞,樹枝上不時傳來紅翎鳥的啼叫。
我睡在哥哥堅實而挺拔的懷里,感到無比溫暖無比安全,我望著璃煥安詳睡熟的面容,我好崇拜我的哥哥,如果我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如果我出生在和平年代,說不定我要嫁給像哥哥這樣有毅力的俊俏的男子。
但是溫暖總是那樣短暫易逝,一段尖銳的光火突然將我從美麗而奢侈的夢境中驚醒,璃煥把我攬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表情堅定而沉著,周圍站著30個面目猙獰的火精靈,旁邊潮汐被姬淵抱在懷中,然后無情的廝殺在濃烈的水霧遮掩下開始了。
我見到了哥的冷酷和血腥同月神槍一起陷入在了火族的腰間和肩上,地上橫陳著無數(shù)的斷肢殘體,寒冷的霧氣染成了血紅色,模糊在我驚恐的淚水橫流的臉上,直令人眩暈。但是我沒有作嘔,因為我最敬重的哥哥,如死尸般躺在了冰涼的大地上,昏迷不醒。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終止了緩慢的跳動,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的內心深處,強烈渴望獲得毀天滅地的力量,足以保護我的至密的親人不受傷害的力量。
而當婆婆救下我們,璃煥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他的月之靈力忽然就消失不見了,哥哥完全變成了普通的精靈。但是,這令我更加渴望擁有傲視一切的力量。
婆婆給了我一卷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魔法寶典。她說:“這是奴火卷,是這個世界靈力最卓越的神編寫的火焰魔法寶典,如果有誰能夠將寶典中的火焰魔法融會貫通,那么他將會變得異常強大?!?p> 我不單要令自己變壯變強,我更要勝過那位自稱靈力最高深莫測的主宰。
這仿佛是華麗的遙不可及的夢境,可這也是哥哥唯一獲得平凡與自由的希望。我渴望哥哥能夠實現(xiàn)他夢寐以求的愿望。
天空中孤傲的紅翎鳥逆風飛過蒼翠的森林,風中傳來了一陣陣凄涼的哀鳴,好像是哥哥無助的惆悵與嘆息聲音進入了我的腦海。
哥,為了讓你像紅翎鳥那樣自由和平凡,我愿意舍棄我所擁有的一切。
哥,請你微笑,快樂地生活下去……
……
“我是璃煥,妖精森林里落難的帝王?!?p> 當璃煥醒過來的時候,他的身旁站著婆婆和輕沂他們。璃煥醒來后的第一句話就是祭陽一個人去了囚神大山,快阻止他。
殤澗難過地掉下了淚水,她擦著淚自言自語:“陽,請你不要有事,不要拋下我,不要丟棄你對我的承諾……”
祭陽對殤澗許下的諾言,好像是在春神谷底,桃花林旁,柳河畔邊。
風煙卷起,紅翎驚鳴。
璃煥看著婆婆消瘦的身子,啜泣地說道:“對不起,婆婆,我沒有保護好祭陽?!?p> 他本來是想說:“對不起,婆婆,我不該那樣子對你。”
可是璃煥沒有說出后半句話來。婆婆眼神堅毅地凝視著璃煥,她說:“璃煥,婆婆沒有怪你,從來都沒有責怪過你。你是一個堅強的、充滿毅力的妖精,是精靈帝國偉大的帝王,是妖精森林的希望,任何困難、任何人都不可以把你打倒?!?p> 所有嘈雜的聲音都沉寂了下來,他們一起面朝北方,望向一座座險峻的大山,風把每個人的長袍吹揚起來,如同雨霧中展翅飛翔的紅翎鳥。
冷風中飄蕩著嘹亮而激動人心的麗歌:
“今天我終于站在這年輕的戰(zhàn)場
請你給我一束愛的光芒
今天我將要走向這勝利的遠方
我要把這世界為你點亮
我的夢想在每個醒來的早晨敲打我的心房
告訴自己成功的道路還很漫長
我的夢想在每次把握機會表達自我主張
展現(xiàn)給你年輕但一樣寬闊的胸膛
所有經(jīng)歷風雨的溫柔與堅強
所有青春無悔、煩惱與成長
所有奔向未來的理想與張揚
所有沖破捆綁的熱愛與癲狂
今天我終于站在這年輕的戰(zhàn)場
請你為我驕傲鼓掌
今天我將要走向這勝利的遠方
我要讓這世界為我激蕩
我的夢想在每個失敗的時刻迎來祝福目光
懂得幸福就是彼此依靠的肩膀
我的夢想在每次付出汗水創(chuàng)造生命綻放
告訴世界我們這一代自信的力量
所有經(jīng)歷風雨的溫柔與與堅強
所有青春無悔、煩惱與成長
所有奔向未來的理想與張揚
所有沖破捆綁的熱愛與癲狂
今天我終于站在這年輕的戰(zhàn)場
請你給我一束愛的光芒
今天我將要走向這勝利的遠方
我要把這世界為你點亮
今天我終于站在這年輕的戰(zhàn)場
請你為我驕傲鼓掌
今天我將要走向這勝利的遠方
我要讓這世界為我激蕩
我要讓這世界為我激蕩”(歌詞《年輕的戰(zhàn)場》)
當?shù)谝豢|陽光從東方升起的時候,迷霧沼澤里的迷霧悄悄地被陽光慢慢沖散。
璃煥急匆匆地進入到危險重重的大山,無意間,他看到焰陽花絢麗的花瓣顏色偷偷地暗淡了幾分。
也許,只要堅持正確的信念,勝利的曙光就會重新灑滿整片水霧彌漫的妖精森林。
冰雪皚皚的南冥冰海,也會再次有溪水流淌、灌溉。
邪惡的火種,終究會被久違的甘泉和雨露撲滅。
寒風吹散了妖精們眼角的淚水,他們藍色晶瑩的瞳仁中盡顯希望的光芒。
那些犧牲的精靈,他們藍白交織的精靈血液流入到饑渴的泥土中,這一切都不會白白地流逝,這一切都將成為足下貧瘠的土地肥沃的養(yǎng)料。
“陽,我的好弟弟,你一定要堅強勇敢地活著,堅持到我和你一起誅滅?;笊n生的神話。然后,一起開辟嶄新的富饒的離幻世界,或者一起步入凡塵,隱居俗世,我們一起逍遙人世?!?p> 蒼藍的天空中光和萬里,璃煥望著太陽,直視太陽,“太陽,你是否像月神一樣,可以保護我可憐的弟弟呢?”
“偉大的希望之神,請你在日落之后,保佑祭陽不受黑暗的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