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這個破廟里,又冷又濕,廟里的干柴都已被陸瑾嵐燃盡,那些撿拾來的樹枝,晾了又晾,奈何仍是潮濕地厲害,怎么也燃不起。
陸瑾嵐裹了裹身上破舊的單衣,還是覺得冷,明明都已經(jīng)入了夏,卻還如三月料峭春寒。冷倒還還在其次,只是三天未曾進(jìn)食的她早已餓的前胸貼后背,昨兒冒雨找到的那幾個酸澀的野果也不敢多吃,只有在餓的厲害的時候才放入口中一顆慢慢含著,肚子里灌滿了自欺欺人的雨水,好似這樣就忘記了饑餓。
若不是連著下了七八天的暴雨,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想到此,陸瑾嵐忍不住從懷里掏出母親留給自己的桃木簪,貼在臉前。
“娘,沒想到你一走,日子竟如此難熬,你又何必留瑾嵐一人在這世間受罪?!标戣獚共唤哉Z道。
她真想一頭撞死在廟里墻柱上,一了百了,可是不能,陸瑾蘭答應(yīng)過母親,要好好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陸瑾嵐望著廟里不斷涌進(jìn)的雨水,告訴自己,明日不管這雨?;虿煌?,她都不能在這兒待下去,否則就真得要死在這兒。
縮進(jìn)廟里那一片唯一未被雨水打濕的地面,地上是前幾日找來的雜草鋪了一層權(quán)當(dāng)床鋪,可躺在上面又潮又濕,陸瑾嵐整夜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第二日,天并不遂人愿,陸瑾嵐望著廟外大雨滂沱,嘆了口氣,收拾包袱打算冒雨而行。其實也并沒有什么可收拾得,當(dāng)時與母親逃出來的時候,除了幾身舊衣幾件母親陪嫁的首飾便別無長物,而這些東西之前母親重病去世時皆已當(dāng)盡,只余母親的一支桃木簪當(dāng)鋪不收才留給她。她所有的不過一身破衫,一條賤命,僅此而已。
縱然這樣想,陸瑾嵐還是將桃木簪用摘來的樹葉細(xì)細(xì)包好再揣進(jìn)懷里,那幾個不舍得吃的野果也一并揣入懷里,最后又把那采來的樹葉用那廟里的破布條勉強串在一起,套在身上權(quán)當(dāng)蓑衣?lián)跤辍?p> 天才蒙蒙亮,陸瑾嵐看了一眼這個棲身好幾天的破廟,對著廟里那殘破的觀音像拜了三拜,才轉(zhuǎn)身離開。
也不知是老天故意捉弄,要把這一年的雨水潑下來,陸瑾嵐每走一段都要把臉上的雨水拭去,才能看清前面的路,衣服早已濕透,冷得厲害,剩下的那幾個酸澀的野果早已進(jìn)了肚,可依舊擋不住肚子咕咕的叫。陸瑾嵐忍不住加快腳步,又不停地四處環(huán)顧,希望能夠找到野果野菜路上果腹。
也不知走了多久,衣是濕的,身是冷的,頭是昏的,眼是花的。
捧了雨水就著手喝了,又拽路邊的野草塞進(jìn)嘴里,肚子勉強不再空蕩蕩,咬著牙硬往前走。只望今日能找到一個落腳的地,尋得一口熱飯吃。
又走了半晌,腳步越來越沉,天愈暗心愈急,再這么下去,天黑下來,如若找不到一個落腳之地,怕是要這風(fēng)雨中挨上一夜,想到這兒就不敢往下再想。
總算天無絕人之路,陸瑾嵐使勁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終于遠(yuǎn)遠(yuǎn)瞧見前面的城門,心里一喜,暗想,進(jìn)了城就好了,進(jìn)了城就有遮雨的地,進(jìn)了城,就能求一碗粥一塊餅了,想到著,原本輕飄飄的身子似乎也有了氣力。
眼瞧著天色越來越暗,陸瑾嵐提著那口氣緊趕慢趕,生怕晚了就進(jìn)不了城。
等走進(jìn)城門,陸瑾嵐終于長舒一口氣,腳步也放緩下來,從懷里掏出一個豁了口的粗碗,這還是在廟里撿的。
陸瑾嵐左顧右盼,看能向誰求兩個銅板或一口飯菜。但不知是因為這雨,還是因這天色,又或者因這世道,原本寥寥無幾的行人一見她便繞得遠(yuǎn)遠(yuǎn)的。
陸瑾嵐咬了咬嘴唇,只好瞧瞧路邊有沒有開著門的飯館,酒樓。
剛走到一家飯館門口,陸瑾嵐還未伸碗懇求,店里一個伙計瞧見她,嫌惡地說:“哪來的小叫花子,趕緊走,別臟了我家的地兒!”
挨到下一家,陸瑾嵐縮著身子,彎著腰,舉起碗,低聲下氣地說:“求求大爺賞口飯吃吧~求求大爺傷口飯吃吧~”
可還未等陸瑾嵐抬頭,迎頭而來的卻是一掃帚,“沒有沒有沒有,走走走,趕緊走,別耽誤我做生意?!?p> 本來就虛弱的身體怎么能挨得了這重重的幾下子,陸瑾嵐一下子跌在地上,濕漉漉的身上又滾滿了泥。陸瑾嵐掙扎著起來,不敢怒不敢言,只是慢慢地去撿那掉到地上的破碗。
原本昏沉的腦袋再一摔愈加疼痛,看什么都昏天暗地。
陸瑾嵐跌跌撞撞地往下一家走去,拖著沉重身軀,就那么機(jī)械地走著,正瞧著前面似有石階,腳卻抬不起來,只覺眼前一花,就那么栽了去。
在倒下的最后一刻,陸瑾嵐心想或許就會這么死掉吧。但又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這人怎么倒到這兒了?……”
“娘,瑾嵐真得好累,你為什么不讓瑾嵐跟你一起走,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在這世上,娘……”隱約中陸瑾嵐看見娘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自己笑,陸瑾嵐一邊哭著一邊朝她跑去,可是不管怎么跑,娘都遠(yuǎn)遠(yuǎn)的,怎么也跑不到,陸瑾嵐越跑越急,跑著跑著就摔倒了,眼見娘越來越看不見,陸瑾嵐忍不住大哭起來。
正哭著哭著就醒了,原來是一場夢。
“醒了,醒了?!彼坡牭蕉杂腥藲g喜道。
陸瑾嵐這才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溫暖的床上,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早已換下,取而代之的柔軟的衫衣。
“醒來就好,你都不知道,你都燒了兩天,倒真是嚇?biāo)纻€人?!边@才注意到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身著紫紅妝花顛錦鑲邊的無袖裱子,淡紫羅衫和水紅抹胸,頭上只斜插了一只玉釵,雖粉黛未施,卻仍嬌艷如出水芙蓉。
陸瑾嵐只愣神了一下,便想起了發(fā)生什么事,大概是自己昏過去之后被面前這女子救了去。想到這兒,陸瑾嵐掙扎著從床上坐起,“謝謝小姐救命之恩,我給小姐磕頭。”但剛一起身只覺天旋地轉(zhuǎn),站立不穩(wěn)。
“妹子,別這么客氣,你的身子虛著哩,我也用不著你行這么大的禮。”身子被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按回床上。
“你先坐著,我給你倒些水,你瞧瞧你那嗓子都啞了?!迸诱f罷便走到桌前拎起茶壺倒水。
“謝謝,謝謝。不知道恩人怎么稱呼?!标戣獚菇舆^水,一飲而盡。
“你叫我紅蓮就行?!奔t蓮笑著說,又接著問,“妹妹呢?”
“我性陸,名喚瑾嵐?!标戣獚勾鸬?。
“這名字倒是秀氣,那天你倒在我們門口,還以為你是街上那要飯的乞丐,張柏看你一身濕衣正打算把他舊衣裳替你換了,幸而我多瞧了兩眼,要不然……”紅蓮說著上下打量著陸瑾嵐。
聽到這話,陸瑾嵐不禁紅了臉,“我這衣裳?”
“放心,妹子,自然是我替你換的。不過妹子,這般瞧著你倒像是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怎么淪落成乞丐了?”紅蓮問道。
一聽這話瑾嵐未言卻先紅了眼眶。
“沒事沒事,你若不想說我便不問,你且先把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紅蓮立馬轉(zhuǎn)了話題,“我讓嚴(yán)松給你煮了粥,我去看看好了沒有,估計你也一定餓壞了?!?p> 這話還沒說完,陸瑾嵐的肚子便不合時宜地咕咕地叫了起來。
紅蓮掩口一笑,“你這倒是真給我面子。”
未等瑾嵐回答,紅蓮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起身出去了。
陸瑾嵐一個人半躺在床上發(fā)呆,她環(huán)顧四周,仍覺在夢里,她想了想掙扎著起來,推開窗,雨果然還在下著呢。
她自然也不會注意到,她這一推窗,便落入了樓下一個人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