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閉門不出，但六記齋卻照常營業(yè)。
第二日上午便聽來六記齋的客人議論說，昨日迎鳳閣好像發(fā)生了奇象，半夜臨街的人瞧見迎鳳閣的院子上空似有電閃雷鳴之異象，但第二天問迎鳳閣的人卻沒人有印象，更奇怪的是燕燕姑娘似是瘋了，不停地嚷人是我殺的、還給我、我唱得比你好、我臉上也有痣之類等癡語。
有人說估計是因為老天不滿鶯鶯的案子的真兇逍遙法外，所以降下天災(zāi)來警示世人呢。
眾人議論紛紛，轉(zhuǎn)頭又問昨日在迎鳳閣留宿的一人，“秦二爺，你不是說你昨日也在迎鳳閣，怎么半夜也沒瞧見聲響？”
那喚作秦二爺?shù)娜嗣X袋嘿嘿笑道：“說來也怪，這前半夜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這風(fēng)月正好，我與我的小蓮妹妹正飲酒談心，可是等第二天醒來后半夜的事怎么也記不起來，我倆半夜就那么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后來才知道，原來當(dāng)天不僅我們是這樣，好像大家都是這樣，所以大家都說這天譴估計只是給那燕燕一人的?！?p> 旁邊的人也跟著說道：“也是，長得那么好看，心腸怎么那么歹毒，連她親姐姐都?xì)??！?p> “這有什么稀奇迎鳳閣那地方，最是藏污納垢，據(jù)說那里每年都有不少人悄無聲息就沒了，找都找不得?！?p> “那你還去？”眾人哄笑道。
“色字頭上一把刀嘛！”那人撓撓頭，不好意思道。
“石榴裙下命難逃！”有人立馬接道。
眾人又是哄笑一團(tuán)。
“不過好在這事終于真相大白，你說要是這真兇沒有捉住，再枉死一人，說不定還真會天降六月大雪呢?！庇腥烁朽?。
“對了，你們記得包打聽嗎，聽說這燕燕一瘋，衙門就把他捉起來了，說是造謠滋事?！?p> “活該！”眾人想起包打聽煞有其事地說姚安淳是兇手樣子。
“但是我覺得這事包打聽不過是替罪羊，你想啊，他說的那些話不都是從官府中傳出來的？當(dāng)時我就覺得他說姚書生是兇手的話沒根據(jù)，你想想一個弱書生，又是迷藥又是殺人的，你覺得可能嗎？我說前些天瞧見包打聽最近好像發(fā)了財一樣，衣服都是綢緞做的，還跑到天香樓去吃飯，我看呀，背后都是那誰搗的鬼?！币粋€長相機(jī)靈的瘦子若有其事地說道，但說到最后，卻沒把那人的名字說出來。
旁邊的人哄笑道：“你倒是把那名字說出來嘛?！?p> 那人笑道：“你沒聽過一句話，窮不斗富，富不斗官，人不斗天嘛。大家心知肚明，我又何必說破?！?p> 又隔兩日，六記齋的客人又帶來了新的八卦。
“你們聽說沒有，張員外被罰了一大筆錢，說是哄抬物價。張家的綢緞布匹不一向與市價持平，何來哄抬一說？”
“這你還不知道，還不是他兒子的事。上次不都是那包打聽是替罪羊嘛，不過這事，若是沒有那誰，他一個巴掌能拍響，不過給人做做樣子罷了。”
“我瞧著也是，這張家一向同咱大人關(guān)系好得很，聽說前兩天九霄真人去了張府，替那張子貴治病，光是酬金都是一大箱子，那里面可都是真金白銀。九霄真人能去瞧病，那誰牽的線，不是明擺著的嘛！”
眾人聽了也只能感嘆有錢就是好，要不當(dāng)官也好，最不好的就是他們這群沒錢沒勢的小老百姓，只能過過嘴癮。
又有人想起那倒霉的姚書生，不禁問道：“那姚安淳呢？”
“他，我知道，我就住他家隔壁。剛開始回來還癡癡傻傻的，就那么坐著自家枯樹下面，坐了兩日，后來不知怎么想開了，一屋子的書全賣了……”
陸瑾嵐只是聽著，沒說話，這些事，不好不壞，她甚至不能用一句善惡有報來結(jié)尾，但總算有了個結(jié)局。
半晌，她忽見門外遠(yuǎn)遠(yuǎn)有個女子，靜靜地盯著六記齋，似是注意到陸瑾嵐的目光，方朝著她深深鞠了躬，便消失不見，人雖未看得不真切，只是她眼角似是有顆淚痣格外清晰。
至于掌柜，一連三天，他都沒從屋子里出來。
每日一日三餐嚴(yán)松或紅蓮會將吃的端進(jìn)去，過兩個時辰再端出去，很多時候飯菜并不見動。初時只是飯菜，第三天開始嚴(yán)松便送神仙釀，滿滿一壇，但酒次次都能空。
陸瑾嵐盯著后院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目站茐?，不禁低嘆，她仍記得第一次見姜九喝神仙釀的情景，那次他醉得渾然不知，可是這次，哪怕天天喝神仙釀，總是時不時能聽見他痛苦的低吼聲，那聲音深深地壓抑，像是某種野獸的吼叫聲，讓人絕望的聲音。
陸瑾嵐想進(jìn)去看看，可是紅蓮卻一直攔住她，道：“掌柜沒事，他不過在療傷，這個過程會比較……痛苦?！?p> 紅蓮見陸瑾嵐眼底是藏不住的失望，頓了頓，又輕聲說道：“若你是……蕓卿，我這會肯定巴不得把你推進(jìn)去，可你不是。如果讓你進(jìn)去，我怕他會傷害你?！?p> 陸瑾嵐沉默半晌，笑道：“算了，我不進(jìn)去了，我進(jìn)去也幫不上忙，只會添亂，我還是多替六記齋做些事吧?！?p> 陸瑾嵐日日不是在后廚幫忙，便是在前廳伺候，讓自己忙里忙外。
六記齋并沒有什么不同，其實(shí)倒是出奇的平靜，有有些相熟的主顧一連幾天沒有見到掌柜有好奇問的，初時說受了風(fēng)寒，后來索性說出了遠(yuǎn)門，反正他們也就隨口那么一問。
倒是馮正不知從哪得到消息，帶了一大塊黑乎乎的說是太歲的東西要給姜九補(bǔ)身子，他倒是被允許進(jìn)去看了姜九，出來之后卻是直搖頭，陸瑾嵐問他掌柜怎么樣。
他想了半天，只說了一句，“青山舊路在，白首醉還鄉(xiāng)?！边@句詩陸瑾嵐雖是半懂不懂，但卻不知這與姜九的病有什么關(guān)系。
馮正見她不懂，笑道：“不懂得好，不記得更好。”
她忽地有些后悔管這些閑事，若她不與祝鈺去迎鳳閣，或許姜九也不會分神救她，自然也不會有他受傷的事，可是她又覺得不應(yīng)該后悔。
更何況這世間的事就算你想后悔也不能回頭了，不過好在，不管后悔不后悔那些事總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