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李云直成親的日子沒幾天了,李丹若陪母親楊氏將新房院子各處又細(xì)細(xì)看了一遍,見處處妥當(dāng),楊氏才舒了口氣,帶著李丹若轉(zhuǎn)回自己院子里。
大丫頭素紋上了冰鎮(zhèn)果盤,楊氏和李丹若慢慢吃著涼涼的果子,說著閑話。
“你嫂子這就要進(jìn)門了?!睏钍显捓镉性挼母锌馈?p> 李丹若悄悄示意素紋,素紋會意,忙帶著眾丫頭婆子退了出去,李丹若看著母親笑道:“有件事,正要跟母親說說。”
楊氏忙點頭道:“你說?!?p> “就是母親的嫁妝,還有,”李丹若頓了頓,聲音低落的接著道:“以后若是分了家,咱們這一房從公中應(yīng)得的那一份,三哥成親前,母親最好跟三哥說一說。”
楊氏唬了一跳,忙伸手拍著李丹若道:“你這孩子,說什么傻話呢,什么分家?分什么家?”
“母親,”李丹若叫了一聲,看著母親,傷感道:“你也知道,前一陣子三姐姐鬧的那一場事,太婆有多傷心,只怕那時候太婆就有分家的想法了,太婆這個年紀(jì),咱們還能指望幾年?等后年三伯這一任期滿,必定要回京述職的,那時候全家人都在,只怕太婆就要分了這家了?!?p> 楊氏看著李丹若,呆了好一會兒,眼淚一下子涌出來,忙用帕子按著,半晌才哽出話來:“這一陣子……你外婆也……這一陣子總不見好,你太婆又……”
“母親別哭,太婆身子好好兒的,太婆康健著呢,我不是說太婆身子不好,我是說……唉,母親,您別哭啊,所謂開枝散葉,不分家,怎么開怎么散?再怎么分,也還是同枝連氣的,您別哭,這不算大事?!崩畹と裘竦?。
楊氏連連點頭,止了眼淚,李丹若叫素紋擰了只濕帕子來,親自侍候母親凈了面,又重沏了杯茶奉上,眼看著楊氏平靜下來,才接著說道:“母親別多想,我不過是打算的長遠(yuǎn)了些,太婆常說,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母親想想,您給我備的嫁妝,嫂子進(jìn)了門,件件都得看在眼里,看您竟然給我備了那許多嫁妝,這府里又人多嘴雜,凈站干岸挑事兒的,嫂子這心里若是因此生了罅隙,往后再彌補就難了。”
“唉。你說的是,那你的意思呢?”楊氏嘆著氣贊同。
李丹若笑道:“母親的嫁妝,雖說一多半給了我,可給三哥留下的也不少,公中該得的,又都是他的,認(rèn)真論起來,哪一點也不虧了三哥,只是三哥不知道這些罷了,這話最好事先說明白,讓三哥心里有數(shù),三哥心里有了數(shù),嫂子也就明白了?!?p> 楊氏連連點頭,“是這個理兒,話不說不明白,這半年看下來,你三哥是個真正忠厚明理的,說明白了,大家心里舒坦?!?p> “就是這樣,往后母親有什么話,也都要跟三哥明白說,韓三娘子看著也是個好的,到底如何,進(jìn)門看個三兩個月,也就都明白清楚了,若好,母親就多疼惜著她,若有那么幾分不如意,有三哥在,也偏不到哪兒去?!崩畹と舻偷偷恼f道。
楊氏輕輕拍了拍李丹若的手,“看看,倒讓你交待我,怪不得你外婆總說母親不如你?!?p> “看母親說的,我不也是母親教出來的么?”李丹若搖著楊氏的胳膊發(fā)嗲道。
楊氏笑出了聲:“可不是,縱不是我教出來的,那也是我生出來的?!?p> 兩人笑了一陣子,楊氏又和李丹若說起嫁妝中的金銀器具、頭面首飾來,一提這事,她興致最高,“……母親的意思,除了從前那些,如今時新樣的,見樣都得打一對出來,反正來得及,咱們照著兩年慢慢打。
前兒閔大管事尋的那幾個金銀匠,說是從前在宮里做過的,那支累絲牡丹簪你也看過了,倒真不是虛話兒……
你大伯娘的意思,別在府里做,到東大直街那處宅院做去,那兒地方大,房子又舊了,做好這些,正好翻翻新給當(dāng)你陪嫁,她說的在理兒,三姐兒也在備嫁妝,她如今一幅鬧事的臉,咱們躲著點兒好,等她十月里嫁出去就清靜了?!?p> “三姐姐和我同年,才十七……”
“十八了,她比你大多半年呢,不小了,早點嫁吧,嫁了大家都省了心了?!睏钍蠂@氣道,李丹若跟著嘆了口氣,想了半晌,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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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直的親事很是熱鬧,雖說頭一天鋪嫁妝時兩家都沒怎么聲張,可正日子那天,李府大門四開,賓客云集,鞭炮一天都沒停,該有的熱鬧半分不少,一直熱鬧到人定時分,賀喜的人群才興盡而返。
第二天天還沒亮,沈嬤嬤帶著姚黃、素紋等幾個大丫頭,和韓三娘子唯一的陪嫁,奶嬤嬤孫氏分點著等會兒新婦拜尊長親戚要用的巧作、鞋襪等賞賀。
“……老祖宗這一處最要緊,鞋襪就算了,老祖宗只穿流蘇她們幾個做的鞋襪……這個抹額好,老祖宗正好不喜歡抹額上綴什么珠啊玉的,嫌重……太太性子隨和,最疼三爺,三奶奶送什么,太太必定都是喜歡的,就這條富貴平安綃紗披肩吧,這顏色素凈,太太平時正好搭一搭用……”
幾個人在外面一件件細(xì)細(xì)盤點,屋里,紅燭半殘,韓三奶奶已經(jīng)坐起來,正含羞帶怯,慌亂的穿著褻衣,李云直用手支著頭,滿眼笑意的看著她,眼看她穿的差不多了,伸手拉住她笑道:“還早著呢?!?p> “不早了,早點準(zhǔn)備好才安心?!表n三奶奶紅著臉推開李云直的手。
李云直跟著坐起來,韓三奶奶忙探身從床邊架子上取了李云直的紗直綴,垂著頭遞過去。
李云直接過披上,伸手?jǐn)埩隧n三奶奶,稍稍用力,將她攬的緊挨著自己,低聲笑道:“別急,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嗯,”韓三奶奶悄悄挪了挪,滿臉甜蜜的靠在李云直懷里。
李云直溫柔的撫著她的后背,低聲道:“頭一回見你,我就想,若能娶到你,這輩子就無憾了?!?p> “二郎,”韓三奶奶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李云直低頭在她額上吻了下,輕笑道:“是三郎。”
“嗯,”不知道是因為喊錯了,還是因為那吻,韓三奶奶紅暈滿臉。
李云直接著道:“不管是二郎還是三郎,這輩子,我只對你好,咱們就象岳父、岳母那樣過一輩子,我絕不讓你受半分委屈?!?p> “三郎,”韓三奶奶聲音里滿滿的全是感動,仰頭看著李云直,淚盈于睫,頓了片刻才低聲道:“三郎的心,我知道,母親交待過我,李家是豪門世宦之家,叫我別……妒,縱然三郎有這心……上頭還有長輩,賞下來……三郎對我好就行,我……”韓三奶奶雙手握在胸前,難過的說不下去了。
李云直輕輕拍著她的后背笑道:“你進(jìn)門前兩天,母親把我叫過去交待過,讓我好好待你,說妾侍通房最能亂家,我若把持的住最好,若……那也不能有庶出子女,你聽聽,可放心了?我自然把持的住,除了你,我眼里再沒有別人,你看看,我身邊侍候的全是小廝?!?p> 韓三奶奶一動不動的伏在李云直胸前,好半晌,慢慢伸手環(huán)住李云直,將臉貼在他肩胛處,低聲笑道:“大姐姐說我命好?!?p> “嗯,”李云直干脆將韓三奶奶抱在懷里,貼著她耳邊低聲道:“還一件事,你心里有數(shù)就行,外頭一個字都不必提。”
韓三奶奶依在李云直懷里,柔順的’嗯’了一聲。
李云直接著道:“這家里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人多嘴雜是非多,往后,你只記著,聽四妹妹的話,好好孝敬母親,只守著這兩樣,萬事無礙。”
韓三奶奶忙點頭道:“母親也交待我好好孝敬母親,我記下了?!?p> “嗯,母親嫁妝豐厚……”
“三郎,”韓三奶奶仰頭打斷了李云直的話,“咱們不能掂記母親的嫁妝,那是四妹妹的,我母親的嫁妝就一分也沒給哥哥們留,何況你又不是……”
“我知道,”李云直一邊笑,一邊低頭點了點韓三奶奶的唇,“你的三郎也不是那貪財之人,你聽我說完,母親的嫁妝,這些年生息不少,母親將她的嫁妝一分為二,一半給了四妹妹做嫁妝,只是四妹妹那一半,多數(shù)是田莊、鋪子、古玩等物,留給咱們的,多半是現(xiàn)銀,母親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李府分家也是早晚的事,若是分家,分的都是田莊、鋪子之類,所以才給咱們留現(xiàn)銀?!?p> “三郎?!表n三奶奶聽的直起了上身。
李云直忙拍了拍她道:“你別急,先聽我說,我當(dāng)時聽了也嚇了一跳,母親說,既過繼了我,這四房往后就交給我撐著了,她能替我打算的,必定要打算到,李家的規(guī)矩,這出仕為官,四處打點需要的銀子,都是各房自出,咱們兩個都是沒銀子的,母親都替咱們想到了。”
“那四妹妹?”韓三奶奶擔(dān)憂道。
李云直在她唇上琢了下:“母親的意思就是四妹妹的意思,嗯,倒過來說,四妹妹的意思,就是母親的意思,母親凡事都聽四妹妹的,就是老祖宗那里,四妹妹也是說一句算一句,所以我才讓你凡事都要聽聽四妹妹的主意。”
李云直說著,感慨的嘆了口氣:“四妹妹和母親這樣安排,我真是萬萬沒有想到。
李家做官要各房自己出銀子打點,這事我早就知道,原打算著沒銀子也不怕,不過在地方上苦熬幾年,多輾轉(zhuǎn)幾任,跟從前比,那也是一步登天了,誰知道母親和四妹妹是這樣……
從母親那里出來,我就去尋了四妹妹,其實不用四妹妹說,我也明白的很,母親求的,是往后咱們這個娘家人,能替四妹妹撐得起腰,四妹妹求的,不過是咱們好好孝敬母親,讓母親安享晚年,所以我才把這話跟你說透。
母親那里,無論如何你都得用心孝敬,外頭有我,你只管放心,我必定給你和母親掙個一品誥封回來?!?p> “嗯,我都記下了,我命好,三郎也命好?!表n三奶奶鄭重答應(yīng),又低低的感慨了一句:“四妹妹真不得了,能舍下這么多銀子?!?p> “嗯,四妹妹見識不凡。時辰差不多了,不想起來了?”李云直彈了彈韓三奶奶的額頭笑道。
韓三奶奶’唉喲’一聲低呼,急忙推開李云直跳下床,外面,當(dāng)值的丫頭已經(jīng)輕輕敲門叫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