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化盡,翠鳥臨巢,嫩葉上梢。
那日謝皓提親后,衛(wèi)國公夫人親自登門,同喬氏商量時宜,兩位夫人將婚期定在今年六月。
還有三月,便是大婚的日子,汝慈被喬氏拘在院里頭繡嫁衣帕子。
雖說有些著急,但謝昭已是弱冠之年,衛(wèi)國府難免著急。
正月里汝喬剛過完六歲生辰,也被喬氏拘著,在院里養(yǎng)養(yǎng)性子。
兩姐妹在屋檐下繡花,汝喬手里拿著的繡花針,是被襲香反復磨鈍了,才敢給她放在手里。
“阿姐,你同我說說嘛,你是何時心怡謝家公子的?”汝喬抬眸見四周皆是心腹丫頭,便逮住機會問汝慈。
汝慈手里繡花針一偏,險些刺錯了位,她輕咳一聲,面頰稍紅,小聲道:“那時還小,說玩笑罷了,誰知道他就當真了……”
汝喬瞬間來了興趣,但汝慈羞得厲害,不肯多說一個字,汝喬撇著嘴甚是無趣,便撂下了繡帕,回屋搗騰字畫去了。
響午,吃過午膳,聽到金玉面上帶喜,通報道:“姑娘,衛(wèi)國世子送些小玩意來了?!?p> 汝喬小手放下筆,稍稍長長的腿小步邁出去,腰間的梨花白玉平安扣隨她的步子忽隱忽現的搖曳于裙間,頗有世家貴女的風范。
明廳內,一襲素青長袍的謝皓欣然而立,耐心的觀賞庭下草木。
汝喬明眸一晃,忽而憶起了趙璃,也不知,他在西地是否過得逍遙快活。
謝皓眉目染笑,一雙明亮的眸子印著心上人的身影,汝喬順著他的眼光回過頭,見汝慈提著裙擺緩緩跟在自己身后。
汝喬乖巧同謝皓打個招呼拜了禮,轉身去看他身旁的箱子,松木箱里滿滿堆放著各色小玩意,樣式新穎,是汝喬沒見過的小玩具,不似中原地帶的玩意。
汝喬凝眸疑惑的看向謝皓,謝皓蹲下身子,看著同心上人一個模子刻出開的小女娃,心上帶喜,他溫柔道:“這是從西地送來的小玩意,同金陵城中巧匠做的不同,汝喬喜歡,便全部拿走?!?p> 西地?趙璃?
說到西地,她便想起趙璃。
就算是在夜里,趙璃也時時出現在夢里,或年少,或弱冠。
汝喬搖搖頭,頭上金鈴同撥浪鼓一般,小手伸出挑個可愛的木雕狐貍,然后將空間留給汝慈兩人,自己回了院子。
還未入院,良言面色蒼白的迎上來,“姑娘,您先別進來,這里有一只怪鳥,怎么趕都不走?!?p> “怪鳥?”什么怪鳥將良言嚇成這樣?
汝喬不由分說的拉著良言,進了院子,見庭下石桌上立著一只通體雪白的鳥。
不顧金玉良言的阻攔,汝喬湊近一看,登時雙睛笑得彎彎,道“這哪里是怪鳥,這分明是一只白鷹?!?p> 說罷,汝喬小心伸出手,見它并不抗拒,便摸了摸白鷹的翅膀上潔白的羽毛,白鷹炯炯的眼睛轱轆轉動。
汝喬一喜,正要伸手抱它,白鷹低下頭,長勾一樣的嘴,吐出一對晶瑩翠綠寶石耳鐺,而后白鷹忽而展開白翅,在院里飛旋片刻,朝西邊飛去。
“真奇怪”金玉上前,仔細清洗了耳鐺遞到汝喬面前。
耳鐺上墜著綠色寶石,晶瑩剔透,幽然盈亮,乃不凡品質。
“真好看的耳鐺?!比陠炭吹么袅?,十分喜歡。饒是年幼,但天性使然,汝喬自然也是愛美的,看見如此寶石,登時挪不動腿。
襲香像個男孩,并不喜愛那些寶石瓔珞,她看了看那耳鐺蹙眉道:“姑娘,這鷹會不會是從別處人家叼來的?”
聽此,汝喬回過神,躊躇片刻,凝眉軟軟不舍道:“你去打聽打聽,誰家丟了貴重物品,若是別人的,那便還回去罷?!?p> 襲香領命,旋身便出了門。
自此之后,汝喬隔三差五便能看見那只白鷹叼著珠釵耳鐺放在院里的石桌上,一次比一次名貴稀有。
襲香仔細打聽也不見有誰家夫人小姐丟了東西,汝喬便命良言一一收攏好,納在妝匣里,占為己有。
轉眼到了汝慈成婚那日,謝皓已到弱冠,因此,三月里汝慈辦了及笈禮,六月便要成婚。
這般著急,免不了要被人碎嘴,但到底是羨慕,靖國府同衛(wèi)國府結親,本就是門當戶對。
這日汝喬早早被良言拉起,洗漱穿衣,一身正紅花色小衫,配上梨花白玉的平安扣,頭上兩個金鈴清脆作響,襯得她膚色百透,粉雕玉琢,喜氣洋洋。
汝喬邁著小步子跑到汝慈院里,這時汝慈已經開了臉正在上妝。
只見她一襲火紅霞帔嫁衣,六曲金鳳的繡面栩栩如生,膚如凝脂白嫩透紅,緋紅的胭脂被妝娘點在臉上如錦上添花。
“阿姐今天真好看。”汝喬抱著平安果,塞到汝慈手里。
小妹嬌軟的聲音夸得她面上更紅,妝娘以為點多了顏值,忙要再上粉,被趕來的李舒寧攔下了,“阿慈本就白,不用再上粉。”
妝娘笑吟吟的點頭,轉身去拿鳳冠,鳳冠含量十足,長長的步搖墜下,柔弱的妝娘險些拿不住,還是劉媽媽幫扶才穩(wěn)穩(wěn)戴在汝慈頭上。
“哎呦,好沉!”新娘子一聲嬌呼,惹得屋里添妝的女眷喜笑連連。
“世子來了!”屋外嬤嬤喜笑一聲,妝娘扶穩(wěn)了汝慈的鳳冠,蓋上紅蓋頭,喜喜慶慶的送出了門。
姜衡雁昨日從彌山書院趕來,就為送妹妹出嫁,汝慈牽過他的手,“大哥?!?p> “來,阿慈小心?!苯怅枏澫卵紫律碜?,汝慈穩(wěn)穩(wěn)當當的被他背在背上,汝喬是個散花小童子跟著身后,三道身影,惹哭了身后大著肚子的喬氏,一眾夫人又是好一頓哄。
“吉時到――”隨著頌喜人一聲賀喜,靖國府外鑼鼓喧天,紅竹鞭炮齊賀。
汝慈被姜衡雁送入喜轎,喜轎車簾飄動,馬上紅色喜服的高俊人影惹得她臉頰攀紅,才勉強將眼里的淚憋了回去。
迎親隊繞幾圈金陵城中的官道,嗩吶齊天。
直到十里百擔紅妝被送入衛(wèi)國府。
喜云升空,月上樹梢,靖國府里的宴客才散去,喬氏身子重,本想早點歇息,誰料姜松廷飲了許多酒,腳步有些踉蹌的回了屋。
“怎么吃那么多酒!”姜松廷一身酒味,喬氏不欲理他,正要轉身,卻聽見身后傳來怪異的抽泣聲,驚顎扭頭一看,卻見八尺丈夫坐蹲在門檻上,怪可憐的。
喬氏小心走過去,軟著聲問“怎么了?”
“唔……我的女兒不見了……”姜松廷抱著喬氏的腿,小聲抽泣著,哪里有往日的硬朗模樣。
喬氏轉頭對桂媽媽道:“桂媽媽,把嬌嬌叫來?!?p> 若不是親眼所見,汝喬哪里會相信自己溫和英俊的父親會有這副……被欺負的小媳婦模樣。
“父親?”汝喬邁著小步子過,輕輕摸摸了姜松廷的下巴。
姜松廷哭得傷心,抬頭看見汝喬,伸出手將她抱在腿上,“我的女兒……”許久,姜松廷睡了過去。
姜衡雁聞詢趕來,只見自己高大嚴謹的父親抵在小妹的肩膀上睡得香甜,眼角還掛著……淚水?
“大哥……父親好重……”汝喬見姜衡雁來了,看見了曙光,忙向他伸出手求救。
姜衡雁憋著笑,將自己父親扶起,放到床榻上,兄妹兩施施然離去。
次日姜松廷醒來,見屋里陪妻子用早膳的長子小女同嬌妻對自己笑得……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