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暉升空,暑氣漸消,金陵城上空彩霞艷艷,仙子潑灑而下的朱墨。
汝喬從聚德樓散宴歸家,馬車輪轉,碰到了趙璃的馬車,皇城在東,靖國府在西,兩方馬車從聚德樓下的大街一道駛出,在街頭處背馳。
掌燈十分,趙璃信步于宮道,玄蟒袍被燭光映亮,熠熠生輝,問天下何人有此等殊榮,非敬懷王莫屬。
勤政殿燈火通明,守門小太監(jiān)見趙璃信步而來,忙迎上去貓著腰笑問:“王爺,可是尋皇上?”
“嗯?!?p> 小太監(jiān)得令,忙轉身入殿上報,片刻后那小太監(jiān)終于回來,笑道:“王爺請進?!?p> 趙璃輕輕頷首踱步進去,見他入殿,宣仁帝“啪”一聲合上手里的奏折,抬眼看他,趙璃不咸不淡的行了禮,面上淡漠無比,一旁的祥福為他捏了把汗。
“璃兒何時?”
趙璃微微低頭,冷清道:“求圣旨?!?p> 宣仁帝眉目染喜,笑道:
“哦?誰家姑娘。”
“靖國府,姜三?!?p> 聽此,宣仁帝的表情微微凝固,他凝眉道:“靖國公那個幺女?”
趙璃將他表情一覽而盡,沉聲道:“正是?!?p> 宣仁帝面上又凝了半分,眼神撇了撇一旁的祥福,沉聲道:“南地遙疆正欲歸附,遙疆王為他兩位王子求個大周王妃?!?p> 趙璃驀然抬頭,直視宣仁帝疲憊的眼,臉色沉沉。
宣仁帝咳了兩聲,道:“朕正打算讓靖國公幺女外嫁遙疆?!?p> “不可!”
如此些年,宣仁帝終于從趙璃說的話了里聽出情緒,哪怕是沖他低吼。
“璃兒,金陵城中世家貴女無數(shù),何必單戀一支花?”
“金陵城中世家貴女無數(shù),父王又何必只選定這一人?”
“大膽!”宣仁帝怒吼,一掌重重拍在龍案上。
趙璃面上冰霜見凝,祥??粗鴥筛缸蛹磳⒈?,趕忙站出貓腰對趙璃道:“王爺啊,您可得理解皇上的苦心啊”
苦心?
呵。
趙璃立得筆直,面上冰霜更重,一副不悅模樣。
宣仁帝嘆息一聲,語重心長道:“成王為帝者,需斬情欲,你鐘情與她,可知你的鐘情,予她乃是萬劫。你身上的蟒袍為何意,朕不信你不明白?!?p> 自古蟒袍配太子,趙璃當然知道。
趙璃靜默不語,宣仁帝以為他聽明白了,便揮揮手讓他下去思量。
趙璃到鳳棲宮時,夜幕漆黑,皇城上空星光卻不如皇城里的燭火璀璨。
鳳棲宮燈火璀璨,各宮人各司其職,似她主人仍在。殿前兩株金桂冒出幾簇趕早的金花,暗香隨夜色浮動,沁入他心脾。
可趙璃不見半分舒適,他沉著臉踏入偏殿,守夜的宮餓面面相覷,不知敬懷王為何不悅。
趙璃到偏殿,流水高山細細打探了一番,不見有何處有異,便拱手退了出去。
說來奇怪,趙璃一入偏殿便覺得腳下虛浮不適,似有什么東西正吸取他生氣。起初趙璃以為是燃香有問題,但幾處查探,皆不見異色,但那種感覺卻縈繞不散,趙璃從太師椅上坐起,從鳳棲宮密道出了宮。
只要一脫離鳳棲宮的范圍,那種索取之感便消散,流水高山擔憂得望著趙璃,趙璃在鳳棲宮坐了會,面色變得蒼白,可他們兩卻沒有絲毫感覺。
“主子,會不會是……姜姑娘身上染有……”流水小心翼翼的說道。
趙璃當即打斷他,“不可能,她從未去過鳳棲宮?!?p> 流水撓撓頭,著可不怪他,除了汝喬,趙璃從不于旁人觸碰,穿衣梳洗,皆他個人所為。
汝喬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噴嚏,幾個編絡子的丫頭通通停下手,擔憂的望著她,汝喬放下手里的雜記,揉揉鼻子嬌柔道:“忙你的?!?p> 幾個丫頭又低下頭繼續(xù)編絡子。
天色漸晚,汝喬怕趙璃突然跑來,便把幾個丫頭打發(fā)出去,自己臥在拔步床上等趙璃。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在等歸家的丈夫,但她們不是呀,汝喬想著,忽而覺得羞愧,但又有幾分迫不及待,他要她等,到什么時候呢……
翌日汝喬醒來,帳內氣息如常,看來趙璃昨晚并未來,她想著趙璃興許有事,便安安分分的用早膳,不料簡單梳妝后,卻見到一只白鴿帶著趙璃的密函,落到她窗下,汝喬揭下密函,白鴿便撲騰飛離。
密函小小一張,鳳紋后赫然寫著:“巳時,王府后院?!?p> 汝喬抬眼忘了忘天色,見時候不早,便帶上那雙綠寶石耳鐺,換身淺碧色的襦裙,配上一直白玉金釵,同襲香一道,輕輕巧巧的出了門。
雖說喬氏管著她,但她向來是先斬后奏。
輕輕松松的出了后門,從王府后門進入,后院里,趙璃一襲白衣欣然而立,聽到身后的腳步,趙璃轉過身,眸上的淡漠如同染了血,雙眼紅紅,汝喬看著嚇了大跳。
“你的眼睛……”
汝喬剛開口,便看到他眼底一片黛色,似是疲勞了許久。
“無妨。”趙璃感到眼睛酸瑟,他輕輕眨眼,從汝喬身旁掠過去。
汝喬小步跟著趙璃的步子,上了馬車,車輪滾轉,至一處清湖,湖面廣闊,植有夏荷,晨風微動,扶起湖面粼粼波光,夏荷隨風而擺動,捎來陣陣清香。
汝喬嗅著空氣中的荷香,對趙璃道:“你可曾去過東地。”
趙璃搖搖頭。
汝喬道:“我大哥曾去過,他告訴我,東地都城極為秀美,城中有湖,命喚西湖,西湖水清冽,枝有夏荷,湖外有塔,城中有一段凄美故事,城中的姑娘說話都是軟細輕柔?!?p> 她一片相忘,落入趙璃眼里有些刺痛。
或許父王說的,自己的鐘情于她是枷鎖是萬劫。
“趙璃,你可會泛舟?”
趙璃平靜道:“或許會?!?p> 汝喬斜著腦袋,笑道:“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趙璃望了望遠處的小舟,道:“試試便知?!彼D了頓,凝眉道:“我記得你落過水。”
汝喬低頭看著粼粼湖水道:“嗯,但我已經不怕了?!?p> “為什么?”
“因為你在我身邊啊。”汝喬揚起臉,笑得明媚,似比這晨曦更清澈耀眼,照進他心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