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琴蕭和鳴
阿瑯被他扶到一旁榻桌上,聽他將她碰倒的東西扶起,隨后靜謐片刻,又聽他吩咐道:“屏風(fēng)扯下去吧,挑些上好棉布,將桌角包起來,明日再做?!?p> “是,世子?!鼻嘀耦I(lǐng)命。
“世子…”阿瑯喃喃著,忽而嗅到那股清冽的檀香漸近,她揚(yáng)起下巴道:“司命大人…”
“是我不好,我該早點告訴你的?!苯庋阕剿砼?,輕柔道:“我…姓姜名衡雁,字霜寒,家父靖國公?!?p> 原來阿瑯只當(dāng)他是位當(dāng)權(quán)司命,沒想到他的身份竟這般顯赫。
她不該來的。
阿瑯突然想離他遠(yuǎn)一些,免得自己污染了他,她分不清姜衡雁坐在哪側(cè),下意識的往自己左側(cè)挪了挪,離姜衡雁遠(yuǎn)了幾寸。
“阿瑯…”姜衡雁清潤的眸子黯淡了半分。
她不語。
她本是東地凌州凌波湖旁一個茅草屋里的獨自居住的醫(yī)女,白日出診,夜晚歸家。
那夜?jié)駳夂苤?,渾身酒氣的溫司命大人忽而闖進(jìn)她的茅草屋,將她…
她沒有那種毒的解藥,她只是尋常醫(yī)女。
若不是那日他的唐突,或許她會一直生活在那個冷清的湖邊。
他替她擺平了凌波湖的是非,帶著她一路上京,縱使自己是個瞎子他也從未嫌棄。
她很想告訴他,我不瞎,我只是不愿再看這世間是種種。
幼時目睹的那場驚天的齷齪,讓她不愿再睜眼。
她發(fā)著呆,姜衡雁輕輕叫喚她。
“阿瑯…”
“方才母親問我,婚期定在何日,阿瑯,你可有心怡的日子?”
他的聲音依舊溫潤,阿瑯聽著,青色素衣裹著的軀體顫了顫,無骨小手覆上小腹,悄悄抿緊了嘴,不語。
兩人靜靜坐著,半響,姜衡雁面露妥協(xié),“我擇良日,你做定奪,如何?”
阿瑯點了一下頭,不語,姜衡雁看見她白絲緞下眼珠動了動。
他笑得淺淺,不讓她察覺。
翌日,汝喬無所事事,踏進(jìn)了阿瑯暫住的廂房。
她還未入院便看見檐下與秋風(fēng)同奏的阿瑯。
她捻一縷琴弦,撥出錚錚如流水之聲,琴音不斷,悠悠然然飄蕩在院里。
汝喬不忍打斷,走得悄悄咪咪,但阿瑯耳朵靈敏,汝喬的又不會控制步聲,從她跨入門檻的那一步,已經(jīng)讓阿瑯聽了去。
阿瑯停下手中動作,琴聲戛然而止,她抬眼望向腳步聲之所。
“小嫂嫂好~”汝喬走上前,笑吟吟的打招呼。
哪怕她看不見自己臉上的笑,汝喬依舊笑得燦爛。
阿瑯聽到了,汝喬話語里的笑意。
想必,這位就是阿雁的小妹。
“你…你好?!卑樧旖俏⑽⑸蠐P(yáng),笑得清麗靦腆,令人舒心。
“我叫汝喬。”
“我知道,司命大人同阿瑯說過?!闭f到姜衡雁,阿瑯耳稍染上嫣紅。
“小嫂嫂,你不必再喚司命大人,唔,讓我想想,你可以喚大哥死鬼!不行,不吉利,郎君,對!”汝喬自言自語,阿瑯聽得一愣一愣的,“我聽說東地女兒將自己心愛的男子喚作郎君,小嫂嫂你這樣喚我大哥罷,什么司命大人都是旁人喚的?!?p> “死…死鬼…你是從哪里學(xué)的?”阿瑯將她說的那聲郎君忽略,抓住了她的小錯誤。
額,這小嫂嫂怎么跟大哥一樣,愛教育人…
“出去游玩時聽人說的,雖,雖然粗俗,但聽著也有一股子莫名的親切?!比陠堂浜π叩念D了頓,又道:“方才小嫂嫂的琴聲被我打斷了,我還想聽呢?!?p> 阿瑯當(dāng)她是孩童心性,嘴邊掛著淺淺的笑,笑笑而過,酥手輕輕撫琴。
氣若空谷幽蘭,貌若山間白雪。
汝喬看著專注撫琴的阿瑯,覺得她很美,哪怕絲緞掩住了她的眼,依舊很美。
琴聲潺潺,流竄飄蕩于深深院落,隨秋風(fēng)稍起紅葉,隨水波推開紅鯉。
汝喬聽得入迷,忽而一聲悠長的蕭鳴和入琴聲,汝喬回頭一看,是自家大哥。
蕭鳴與琴聲相隨相和,兩聲交合之下,竟意外動聽。
姜衡雁慢慢走到屋檐下,立在阿瑯身旁,白裙黑袍,十分合襯。
一曲秋華令盡,院中不見了汝喬的身影。
姜衡雁俯下身,將阿瑯撫琴的手指捏放在掌心,輕輕揉捏。
阿瑯正想抽回手,卻聽身旁男人道:“嬌嬌走了。”
“何,何時走的?”說著,阿瑯朝姜衡雁側(cè)過臉,似在看他,但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在腦子里偷偷描繪他的模樣。
“方才。”
姜衡雁見她不再彈琴,伸手把她扶起,道:“我?guī)愠鋈プ咦??!?p> “去哪?”阿瑯攥著他的手,一陣旋轉(zhuǎn),便被他橫抱在懷。
“院里臺階多,抱著更快些。”姜衡雁怕她拒絕,牢固的將她摟在懷里,嬌軀在懷,他險些心弛神往,那夜的瘋狂交錯又閃回腦海。
他心跳很快,阿瑯感受到了,伸手撫上他頸間脈搏,擔(dān)心道:“你怎么了,脈相這般急躁。”
她是大夫,但她不了解男人。
姜衡雁喉結(jié)微動,垂眼低聲道:“沒事,許是你太輕了,抱著霍心?!?p> 阿瑯不知,她太輕了,和他抱著霍心有什么干系。
姜衡雁去的不是別處,正是市集。
阿瑯猜到了,因為耳邊傳來聲聲熱鬧的吆喝,她聽到稚子聲,嬌娘聲,老嫗聲,壯漢聲,聲聲不息,從四面八方涌來,唯獨一道溫潤磁雅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小妹總是喜歡到街上閑逛,你同她差不多年歲,我猜你也喜歡?!?p> 阿瑯搖頭,而后又點頭。她不喜歡,她最煩的就是人聲鼎沸,在她聽來就是四面楚歌,但這是他的心意,她不想辜負(fù)。
“對不起,我…”姜衡雁真想給自己一板,她看不見,帶她來市集干什么,若她真的喜歡熱鬧又怎會獨自住在凌波湖旁。
姜衡雁牽著她的手微微發(fā)顫,是他唐突了她,褻瀆了她,還讓她不開心真是罪大惡極。
阿瑯側(cè)過頭,“陪你逛逛。”
額?怎么就成陪他逛了?也罷,隨她走走,去哪里都好。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且說汝喬。
她走得很快,因為不敢打攪大哥和小嫂嫂培育感情。
她一路躲閃著喬氏的眼線,跑到王府。
趙璃書房里,正觀閱奏折一類的文書,汝喬直接推開門,大刺刺道:“小郎君,你吹蕭嗎!?”
趙璃被她嚇了大跳,什么小郎君,什么吹簫。
定力雄厚如他,就算在好奇,也會放下手里的文書,帶她去入耳房,坐下,上了溫奶糕點,才對她問:“會,怎么忽然問這個?”
“那我們和…”話音未落,小姑娘戛然而止,方才還興沖沖的,下一刻便蔫兮兮的了,像西地被雪壓過的青草。
趙璃微微凝眉,關(guān)切道:“怎么了。”
汝喬塔拉著臉,小手端著奶盅小口小口吸啄,蔫蔫道:“我…不能跟你琴瑟和鳴了…”
趙璃心下咯噔一跳,問道:“吹簫和琴瑟和鳴有何關(guān)系?”
“我不會彈琴吶…”
趙璃一愣,隨后淡泊如秋水的眸子蕩開一抹輕輕淺淺的笑,他道:“不可琴瑟和鳴,還能白頭共老,反正你我,來日方長。”
是這廝太會撩人,還是他眼里的脆碎光輝太誘人,她竟有種要揉進(jìn)他懷里的沖動,汝喬捏著奶盅,生怕自己亂來。
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在她想的時候,她的腿就已經(jīng)偏向趙璃了,蠢蠢欲動著。
于是紅紗落賬,曖昧乾坤。
有事稟報的流水堪堪進(jìn)門便看那么個火辣畫面,好在他動作迅速干忙退了出來,還掩好了門。
“青天白日的你臉紅什么?!备呱酱蟠檀痰目粗魉?,十分不解。
流水悶著臉,伸手不由分說的捂住高山的嘴,將他拖走。
屋內(nèi),趙璃被汝喬壓在身下,小姑娘的腦袋在他胸口處蹭了又蹭,直到釵環(huán)松散她才停下,但依舊壓著他。
輕輕小小的一個,一點重量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