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亮亮終于醒了,是被說話聲吵醒的。
睜開眼,發(fā)現(xiàn)腦袋有些暈,也有些懵,好一會后才想起自己的經(jīng)歷,然后掙扎坐了起來。
他是躺在一張床上,身上蓋著被子,很暖和,有陽光的味道。腦袋也被包扎了起來。
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屋里無人,陳設(shè)也很簡單,甚至有些寒磣。
看來是被人救了,那么是被誰救的?是不是行兇者?
他看了一眼窗外,發(fā)現(xiàn)此時應(yīng)該是靠近傍晚的下午。
也就是說,自己已經(jīng)暈了起碼接近一天一夜了。
然后隔壁的說話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楊華,你打的那小子可醒了沒?”
“還沒,不過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估計很快就能醒過來。”
“很好,聽二叔的,你下不了手沒關(guān)系,把他交出來、讓二叔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弄死,如此即可一勞永逸的永遠解決這個后患!”
聽到此處,陳亮亮的心頭一緊,臉也陡然寒了下來。
聽聲音,那個叫二叔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而楊華則是一個年輕人,這二人談?wù)摰恼撬?p> 偷襲他、以及救他的人都是這楊華,可這什么狗屁二叔……這是什么意思?
要把我弄死?
為什么?
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甚至連面都不曾見過,為何如此暴戾?
這特么的是個什么世界,如此野蠻、如此不講道理無法無天的么?
可盡管氣極,他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因為此時狀態(tài)太差,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與砧板上的魚肉沒什么區(qū)別,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楊華身上。
楊華會怎么選擇?
似乎楊華并不同意,否則也不可能把他帶回來救治,直接當(dāng)場活埋了就是。
“二叔?!睏钊A的聲音有些大。
“如果昨晚他死了也就罷了,但并沒有,他已經(jīng)沒問題了,很快就會醒過來。二叔為何還執(zhí)意要弄死他?這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咱們與他連見都未見過,更莫談過節(jié)?!?p> “楊華,二叔跟你說過幾次了,那小子的身份不簡單,若留下他,將來的后果族里承擔(dān)不起?!?p> “二叔總是說他不簡單,僅憑衣服就能看出來?我不這么覺得。”
“你說對了,僅憑衣服還真能看出來。這不怪你,你沒見過這種樣式的衣服,不知道這代表著什么。但二叔見過啊,不僅見過還打過交道,那都是京里真正的權(quán)貴之家那些追求特立獨行的子弟才穿。你再看他衣服的料子,連二叔都未曾見過,你說這小子簡不簡單!”
“二叔,若真是權(quán)貴子弟,怎會孤身跑到咱這偏僻小村子?”
“這誰知道?或許是碰上什么意外了唄,反正這個人肯定不簡單,聽二叔的沒錯?!?p> “就算……就算他身份不簡單,那也不代表他會報復(fù)。就算萬一報復(fù),偷襲的人是我,也只會報復(fù)我而已。楊華保證任何時候都不會牽連到族里半點,我的為人二叔難道信不過?”
“楊華,二叔知道你的意思。從常理看,咱們只要悉心照料他,事后再給他賠個不是,有很大可能他會既往不咎??烧l能保證他一定不追究?
還有就算他不追究,那他家里呢?那些權(quán)貴的家里復(fù)雜無比,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你說不會牽連族里,二叔也相信你的為人。但昨晚的事是二叔代表族里指使你們埋伏的,到時上面有人壓下來,縣里肯定會派人來查,憑你能掩蓋得下去?族里怎么辦?”
“二叔,你的疑心病太重了,恕侄兒不敢茍同?!?p> “哼,楊華,說來說去,你仍是鐵了心要跟二叔對著干?”
“侄兒不敢,侄兒只是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一個無辜之人被我害死,要不然一輩子都會活在內(nèi)疚和自責(zé)中?!?p> “屁!內(nèi)疚自責(zé)能當(dāng)飯吃?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真不知道你爹娘當(dāng)初是怎么教的你!”
“二叔錯了,楊華的決定正是源自于爹娘的教導(dǎo),所以絕不敢違,否則無臉去見九泉之下的爹娘?!?p> “你……!好好,那你呢楊麗,你是打算勸勸你哥,還是與你哥一起跟二叔犟著?這是給你們的最后一次機會,先想清楚跟我犟的后果再回答?!?p> 一陣短暫沉默后,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回二叔的話,楊麗只是一個見微識淺的小女子,向來不敢多嘴。不過就此事而言,楊麗支持哥哥,并且為他的決定而驕傲?!?p> “你們……!行,你們長大了,翅膀硬了,就當(dāng)族里養(yǎng)了一對白眼狼,咱們走著瞧!”
……
“哥,你快些去請人去跟二叔說說好話吧,否則真讓他把六畝地和驢車都收回去,咱們可怎么辦???”
“不去,他要收就收,我就不信咱兄妹有手有腳的還能餓死?!?p> “話是沒錯,若實在要收咱也沒辦法,可地里現(xiàn)在長著麥子呢,怎么著也得想著把這一季收完吧?”
“這個……也是,那我找三爺爺去?!?p> ……
隨著又一陣腳步聲的消失,隔壁的屋子陷入了平靜,陳亮亮終于松了一口氣。
逃過一劫了?
很匪夷所思的一劫啊,僅因為擔(dān)心概率極小的報復(fù)以及被查就要殺人滅口,這比后世那些開車撞了人不救人反而把人碾死的人還狠還毒。
人心才是這世上最狠毒的東西,比洪水猛獸更可怕。
他將聽到的對話又回想了一遍,然后覺得那狗屎二叔應(yīng)該是隱藏著某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如此說來,只是暫時逃過一劫?
正默默想著時,只聽吱呀一聲,臥室的門開了。
他抬頭看去,只見一個挽著頭發(fā)、穿著漿洗到發(fā)白的衣裙、應(yīng)該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長相算不上漂亮,許是風(fēng)吹日曬的緣故,皮膚也不算白皙。但很恬靜,有一股溫婉賢慧的味道。
見陳亮亮正在看著她,女子驚喜道:“你……你醒啦?!?p> 是那個楊麗的聲音。
“你叫楊麗?”
“啊……你怎么……難道先前二叔……你都聽到了?”
“嗯,我叫陳亮亮,謝謝你哥,也謝謝你,真心的?!?p> “不對不對,該我們說對不起才是,要不是我哥太魯莽,你也不可能落到這個地步。”
“與對良善的堅持,些許魯莽造成的意外可以忽略不計,不是嗎?”
“這是……你不打算跟我們計較了嗎?”
“哈哈,有啥可計較的啊,你們長著心,我也長著呢?!?p> “這真是……太感謝你了!”楊麗激動的掩著嘴巴,然后鞠了一躬。
感謝?
又是誰該感謝誰?
陳亮亮看著一臉真誠的楊麗,心道為何同樣水土養(yǎng)育出的人,區(qū)別卻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