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柯一塵伸長懶腰,舒活筋骨,只覺得一覺睡得香甜,醒來神清氣爽,昨天對于苦竹的不快都似乎減少了半分。她望向大床,費九關(guān)也睜著眼看自己。笑道:“費兄起得真早?!?p> 費九關(guān)躺在床上道:“咱們已經(jīng)在此地住了一天一夜,若再不啟程恐有變數(shù)?!?p> 柯一塵深以為然的點頭,嗤笑道:“照我說黑龍衛(wèi)也沒什么了不起的。仇斯年那個老雜毛只給了本公子半個時辰逃跑。可到現(xiàn)在居然還沒人找上門來。黑龍衛(wèi)威震天下,恐怕是言過其實了!”
費九關(guān)久居賀蘭,素知黑龍衛(wèi)令行禁止,來去如風,辦事效率極高。可這么長時間沒有動靜,他也感覺奇怪。考慮許久,最后還是將原因歸結(jié)于崔明良等八派聯(lián)盟替自己吸引了大部分注意。不由得擔憂道:“咱們越安全,就說明了崔大哥他們越危險。唉,等我傷好之后咱們還得盡快趕去洪武安源城??纯创薮蟾缢麄兪欠衿桨??!?p> 柯一塵對八派聯(lián)盟的死活不十分上心,只是看費九關(guān)如此,便也應(yīng)和道:“對對。但你首先得養(yǎng)好傷,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二人正聊天,苦竹敲門入內(nèi)。經(jīng)過一夜間隔,柯一塵對她畏懼之心打消,只道是自己昨日在巷中自己嚇自己,那幾個地痞想必是逃了,反倒便宜了這個小啞巴。當下一抬下巴,頤指氣使道:“去把你費大哥搬下床。咱們一會兒可得走啦?!?p> 苦竹乖巧點頭,照顧費九關(guān)倒是她最樂意之事。她今天仍穿著那件繡滿梅花的衣裳,錯身間,柯一塵恍惚覺得苦竹身上的梅花似乎嬌艷了許多。她晃晃腦袋,只道自己眼花,又剜了苦竹一眼,轉(zhuǎn)身出門去了。
她下樓用餐,順道結(jié)房錢??蜅;镉嫲阉酱筇寐渥?,她這才想起這位討厭的伙計從昨天開始,就忽然變得不那么殷勤了。正有些奇怪,猛見大堂內(nèi)氣氛凝重,一眾食客都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不由得好奇道:“喂,這都在干什么呢?”
小二壓低聲音道:“看來公子還不知道消息。太邪門了,鎮(zhèn)子上出了人命啦!”
柯一塵猛地想起那三名消失的地痞,眸子一亮,追問道:“什么人命?”
小二神秘道:“就在昨晚。據(jù)說有兩隊黑龍衛(wèi)死在鎮(zhèn)子外啦!”
“哦?”柯一塵眉頭一挑,這消息雖讓自己期待落空,卻也讓她頗感意外,“兇手是誰?”
小二搖頭道:“沒找到。但是大家都知道,兇手是兩個反賊,小天火柯一塵和其走狗費九關(guān)!”
“咳咳咳!”柯一塵一口水沒咽下,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半晌才道:“為什么?”
小二唉了一聲,極其理所當然道:“那還用說!這兩位可是近來賀蘭風頭最勁的兇人。前些天在陵川州公然聯(lián)合北三洲八派襲擊了阜平城,劫了軍營不說,還連累陵川州府金景顏金大人被抄家入獄。這些事情可都在賀蘭傳開啦!就連帝師和蒙大人都沒能拿下他們!據(jù)說昨晚那兩隊黑龍衛(wèi),就是來抓他們的!”
柯一塵沒想到自己名滿江湖的事業(yè)進行的如此順利,只兩天就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用了極大定力才忍住沒有笑出聲來。她板著臉道:“這兩個人有那么厲害嗎?”
“哎喲我的公子!您可真是不知道!這兩人聽說無法無天,行事兇殘。光是那費九關(guān)一人,就在阜平城單槍匹馬獨戰(zhàn)兩隊黑龍衛(wèi),殺光了其中一隊,又殺了不少守軍才全身而退。那個柯一塵更不得了,聽說是洪武柯一吟的弟弟,在阜平城里跟帝師較量,連帝師都輸給他了!這事自八派聯(lián)盟嘴里傳了出來,現(xiàn)在賀蘭都炸了鍋了!好多年輕高手都想要會會他們呢!”
說到這里,小二俯下身子,悄悄道:“聽說昨晚的死的黑龍衛(wèi)里面有兩個隊長,還有一個衛(wèi)長!那可是百川境的強人吶!就這么不聲不響地死在他們手里了!您說厲不厲害吧!”
“呵呵呵...”柯一塵終于忍不住樂了起來,雖不知是那幾個黑龍衛(wèi)是怎么死的,但她也不去在意。只顧沉浸在飄飄然中。她瀟灑起身,隨手拋給小二一枚珍珠,“果然厲害。聽得本公子都想會會他們了!哈哈哈,早點給我端到屋里來。哈哈哈哈...”
她笑吟吟地回轉(zhuǎn)客房,迫不及待地想和費九關(guān)分享這個消息。大堂內(nèi)一眾食客中,有些人也聽到了小二的敘述。這時插嘴道:“這倒也罷了。畢竟是那些習武之人的事??墒亲蛱鞏|街小石巷方家院子里突然出現(xiàn)三個死人,這倒讓人害怕?!?p> 小二點頭,苦著臉道:“可不是嘛!官府派人去查看,好像是三個本地的地痞,被人殺了之后拋尸到后院的。聽聽!殺人拋尸!正常人誰沒事往別人家院子里扔死人?真是變態(tài)!”
一眾食客紛紛點頭,七嘴八舌地討論這到底是誰干的??乱粔m走得匆忙,渾沒聽到那些八卦。
屋內(nèi)費九關(guān)被苦竹扶著坐起,就見柯一塵剛出去沒片刻便滿面春風的回來。詫異道:“有什么喜事嗎?”
柯一塵笑吟吟地把從店小二那里聽到的消息復述了一遍。驚得苦竹捂住了嘴巴。她笑道:“恭喜呀費兄,作為本公子頭號走狗,你可距離大俠又近了一步呀!”
費九關(guān)哭笑不得道:“柯兄弟。以后我也是得闖江湖的。你就不能給我想個正經(jīng)的綽號嗎?”
柯一塵嘻嘻笑道:“反正你我得一起在賀蘭行走。以后咱倆也算是一個組合了,這不更顯出咱們江湖情誼嘛。哈哈哈哈。”
費九關(guān)無可奈何,略作沉吟道:“昨晚被殺的黑龍衛(wèi)想必真是為我們而來。一名百川境衛(wèi)長帶兩隊飛騎,這可絕不是我們能匹敵的。想必是有同道義士出手相助。柯兄弟,這一份情咱們可得記下。來日若尋得正主,咱們當還此恩?!?p> 他身邊的苦竹聽到這番話,不可察覺地笑了笑,牽起費九關(guān)的手掖進被子里。
費九關(guān)繼續(xù)道:“此地是不能再待了。咱們即刻動身離開吧。此事鬧大,我們的通緝多半也廣傳各州了,不僅黑龍衛(wèi),賀蘭想要揚名的高手也不會放過我們。我傷還沒痊愈,如今過于深入賀蘭北部實在太過危險??滦值埽阍趺纯??”
柯一塵愕然道:“不往北走了嗎?我...我想去兩界山看看山河局...”
費九關(guān)頓時無語,這柯公子腦子靈活,可有的時候又覺得她單純?nèi)涡?,兩人年紀差不了幾歲,但在費九關(guān)看來,她實在是個十足的孩子。于是道:“現(xiàn)在我不能動彈。你又只有匯氣成泉的水平。隨便遇上一個飛騎,咱們兩個兇名赫赫的大反賊可就得被人砍了腦袋掛旗桿上了。還是等我傷好再陪你去兩界山吧。”
始終沒有表示的苦竹這時忽然啊了起來,柯一塵皺眉道:“小...你有什么話說?”
苦竹興沖沖地寫了一個燕字,向費九關(guān)示意。費九關(guān)沉吟道:“你是說去燕云?”
苦竹咿呀點頭。柯一塵重重哼了一聲,怫然道:“燕云?一群亂臣賊子!我柯一塵何等樣人!豈能托庇于他們!”
賀蘭經(jīng)歷四場山河局,總共贏下洪武十六州。在這十六州中,尚有一山一城獨立自主,不受賀蘭管轄。一山是三山,曾經(jīng)洪武的武學源流三山四舍便在其境內(nèi)。因三山四舍昔年沒有出手相助洪武,賀蘭為表拉攏,將三山方圓百里劃為自治,只受三山四舍管轄,不受王部詔令。三山離陵川不遠,但稍有血性的武人都鄙視三山門人的懦弱畏戰(zhàn),費九關(guān)寧可被黑龍衛(wèi)梟首也不會躲入三山境內(nèi)。
還有一城便是燕云城。燕云城乃是十年前第四場山河局時被劃入賀蘭地界,可早在十七年前,幽州便已不受洪武統(tǒng)轄。
十七年前洪武曾有過一場叛亂。當年洪武啟慶帝南巡,啟慶帝一母同胞的弟弟榮王趁機自立。得幾個世家支持,擁兵占據(jù)南都。后啟慶帝在國韻學宮與洪武百族的諸多高手協(xié)助下平定亂局,榮王自覺大勢已去,自焚于宮中。而榮王的結(jié)義兄弟王虛舟當時任職幽州州府,坐擁二十萬兵馬鎮(zhèn)守洪武北部,也響應(yīng)了榮王作亂。聞得榮王身死后他不愿歸降,收攏剩余兵馬死守幽州,誓與啟慶帝對抗到底。
這王虛舟修為極高,甚至有傳言他已達天地之上的境界,與洪武一代宗師岳松巖不相上下,在未謀反之前被譽為當時洪武第一高手。榮親王兵敗生死后,啟慶帝率領(lǐng)御林神將,挾世家百族、國韻學宮高手圍攻幽州。
雙方實力懸殊,洪武大軍自是所向披靡。短短數(shù)日便收復幽州各城池。唯獨幽州府城燕云城,地勢險峻,又有王虛舟親自坐鎮(zhèn),啟慶帝竟難以將之剿滅。兩方就這么僵持了數(shù)年,洪武高手盡出,燕云僅王虛舟一人,竟是始終無可奈何。王虛舟憑借此種戰(zhàn)績,攢下赫赫兇名,被稱作燕云戰(zhàn)神。
而后第四場山河局敗,幽州被劃入賀蘭地界。王虛舟再度率眾反抗賀蘭,以燕云一城之兵與賀蘭鐵騎爭鋒。著實打了幾場硬仗。傳說他與蒙歸元交手數(shù)次,不分勝負,賀蘭竟也拿他不下。直到帝師崛起,于七年前設(shè)計,將王虛舟誘出城外,并以蒙歸元為首,八位黑龍衛(wèi)流主為輔,這才將其圍殺。
王虛舟一死,賀蘭本來有望攻破燕云城。可沒想到王虛舟夫人智計過人,代夫掛帥指揮兵馬,硬是穩(wěn)住了局勢,令燕云城不亂。
這位王夫人閨名黃韻清,相傳此人極富謀略,有林下之風,曾公開宣揚自己乃是三山四舍之中智舍掌舍梅子雨的棄徒。她接掌燕云后設(shè)立倚晴樓,廣開商業(yè),發(fā)展經(jīng)濟,積極與賀蘭八部交流,漸漸使燕云成為賀蘭經(jīng)濟中心地。商貨往來絡(luò)繹,已是賀蘭不可或缺之所。她以金錢打通賀蘭各處關(guān)節(jié),每年向賀蘭進貢大筆銀兩,又允許黑龍衛(wèi)在燕云城臨近的北峰、北寰、北新三洲駐扎流主,呈三角之勢合圍燕云,逐漸使賀蘭各部權(quán)貴默認了這座孤城的自主。
拋開王虛舟和黃韻清這對夫婦的傳奇不談,在洪武人心中,他們的身份仍舊是助榮親王叛亂的賊子。
若無這場叛亂,第四場山河局原本應(yīng)由王虛舟與柳隨風聯(lián)手出戰(zhàn),那時縱然賀蘭有蒙歸元這種絕頂高手也是難以抗衡??乱粔m作為洪武皇室聽到燕云城之名,就像費九關(guān)等習武之人聽到三山一般恨得牙癢。
費九關(guān)倒沒她那般憤慨,在他看來,王虛舟雖然沒能出戰(zhàn)山河局,令洪武再度戰(zhàn)敗。但此人有情有義,為了義兄榮王,甘愿以一城對抗當世兩大強國,最后力戰(zhàn)身死,著實不愧是一條好漢,比三山那群懦夫慫狗不知要強上多少倍。沉吟道:“燕云城雖是力孤,但它獨立于賀蘭,黑龍衛(wèi)不能入內(nèi),不失為一個藏身的好去處?!?p> 柯一塵呸道:“黃韻清靠著金銀從賀蘭手里買下燕云城,又豈是什么有骨氣之人?嘴上說著獨立,其實不過是仰望賀蘭鼻息茍活而已。駐扎在燕云城之外的黑龍衛(wèi)真的要進燕云,她黃韻清敢說一個不字嗎?”
負責合圍燕云的那三名黑龍衛(wèi)流主均是天下聞名的厲害角色,雙方常年相處,極為默契,只做威脅從不越界。費九關(guān)回憶道:“我倒是沒聽過多少黑龍衛(wèi)進入燕云城的事例...”
眼看柯一塵態(tài)度堅決,苦竹眸子一轉(zhuǎn),又寫下“倚晴樓”三字,眼神里帶著些許懇求,巴巴望著費九關(guān)。
費九關(guān)領(lǐng)悟道:“原來你是想去倚晴樓?”
苦竹連連點頭。這三字落入柯一塵耳中,她也怦然心動起來。
倚晴樓乃黃韻清設(shè)立。經(jīng)營數(shù)載,可謂天下女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蓋因倚晴樓最大的特點便是出售獨門胭脂以及各種精致地香粉妝品,花樣繁多,極盡女性之所求。尤其是經(jīng)典的倚晴樓前年春季新推出的七彩胭脂系列,縱是柯一塵這種皇室公主也對其十分追捧。她此次女扮男裝用的便是倚晴樓推出的塞外風情系列潤膚霜。
可惜倚晴樓在遠在燕云城,新款胭脂難以及時運入洪武南都。這次若是能親赴倚晴樓買些胭脂帶回,倒也不虛此行。
柯一塵越想越心動,松口道:“嗯...既然是苦竹想去...那本公子倒也可勉為其難,就忍辱負重一同前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