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爺家的不是本地人,說話帶著外地方言,嫁過來的時候是二婚,年紀也不小了,有一個女兒早就嫁人了,沒什么累贅,趙大爺打了大半輩子光棍了,無兒無女,這樣的結(jié)合算是老來作伴吧。
趙大爺家的姓什么沒人說得清,興許是語言溝通障礙,索性也沒人問了,就喊她趙大爺家的。這么大年紀了還要再嫁,在耳朵村是會被議論的。不過她是外地人,沒有娘家,沒有近親,連在身邊的子女都沒有,所有的議論也就都成了猜測,這種沒根由的猜測大家很快就厭煩了,轉(zhuǎn)而變成議論她本人了。
趙大爺家的是南方人,一嘴的南方口音,外人只能聽得懂一字半句。耳朵村的人沒見過什么世面,聽到跟自己說話不一樣的,就覺得是個稀罕,攛掇著她開口,聽她嘰里呱啦,連說帶比劃地覺得有趣。趙大爺家的并沒有因此生怯,很愛出來說話,由著她們打趣自己。有天,大家都在過道里閑聊,忽然就變天了,陰云壓日,大風呼呼地吹。大家都慌忙回去收衣服,林大娘邊起身,邊嚷嚷道,刮hong了,刮hong了,快回去。大家頓時笑成一團,不懷好意地看著趙大爺家的。她當然聽得懂這邊說的話,也明白在笑自己,沒有說話,跟著干笑了兩聲,訕訕地回去了。
如果只是口音不同當?shù)兀w大爺家的還不足引起村里婦女的敵意。耳朵村的向來都是男人吸煙,趙大爺家的是第一個長大家見識的。不知道是誰先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興許是趙大爺。不過,據(jù)說趙大爺是不允許的,看見是要打人的。因此,趙大爺家的總愛出來,尤其是去男人多的地方。一般小一輩的年輕人說著話,想抽煙了,總不好意思一個人抽,會禮貌性地拿著發(fā)一圈,詢問下。趙大爺家的很懂這個規(guī)矩,樂滋滋地蹭煙抽。一開始的新人不懂內(nèi)情,只給年長的男的讓煙,趙大爺家的便會主動去要,完全不在乎對方的詫異。就這一點,便足以讓耳朵村的女人們鄙夷。站在一旁的女人們看到都會給彼此使眼色,冷眼瞧著,滿臉的嘲笑跟不屑。趙大爺家的仿佛聽不到也看不到似的,忙著在一邊吞云吐霧呢。
趙大爺家的命不好,嫁來沒幾年,忽然有一天就去了。趙大爺?shù)故抢洌蛄穗娫捊o她女兒,讓火化了帶走。她女兒來了之后,哭鬧著不肯,說她娘好歹跟了趙大爺一場,怎么也要埋在耳朵村。后來硬是鬧得村里老一輩的人過來勸和,最后同意埋在趙大爺家的一塊地里,不過喪禮的操辦歸她女兒。她女兒倒是孝順,人生地不熟的,愣是把喪事辦得熱熱鬧鬧的,抬著她娘入土,埋土的時候,還丟進去了10塊錢。趙大爺家的自去了之后,再也沒被人提起過,耳朵村里就好像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人,還是以往的閉塞與平靜。趙大爺更沒覺得煩惱,仿佛自己從來就是一個人似的,再大點年紀的時候,干脆進了養(yǎng)老院,連耳朵村都很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