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燒豬院

　　炭市街盡頭，有一家賣燒豬的，專賣燒豬，因其色香味俱全聞名，店面里面寬敞，能供百人共同飲食，清一色八仙桌，桌上鋪白布，干凈利落，客人往桌邊一座，小廝立即過來客客氣氣地問道:”爺，您來點燒豬開開胃。”客人答應(yīng)一聲，那邊麻溜地端上一盤，肉色香濃，香氣四溢，饞的腳步都挪不開。

　　店里面，靠著門口一張桌子坐著二個老者，吃著燒豬高談闊論。

　　”鐘老，這燒豬可是京師有名的小吃，不管尋常百姓，還是普通市民，趨之若鶩，連宮里的人也常常偷偷出來去吃，端的是美味?！?p>　　坐在鐘兆文對面的是個鮮衣花帽的老丈，額下留著長髯，足有半尺，飄飄灑灑，說話聲音洪亮，氣度不凡。

　　“周公，京師的燒豬院也是這般熱鬧么？”

　　鐘兆文欣然問道，老先生平日斯文穩(wěn)重，吃飯都是細(xì)嚼慢咽，不露齒，此時全然不顧形象，連筷子也不用了，用手抓著大塊豬肉，狼吞虎咽，和旁邊坦胸漏乳，聲音粗鄙的農(nóng)夫莽漢一般無二。

　　“何止熱鬧”周公旦笑呵呵道:“京師的燒豬不光是各大酒樓的招牌，而且逢過節(jié)日，也是宴席必備佳肴，連那些閨中的女子也好這口，賣燒豬的門口整日都是送外賣的小廝……?！?p>　　“這位老先生，聽說京師有個燒豬院，是一群和尚做菜，味道鮮嫩不膩，吃起來毫無煙火氣，可有這事？”

　　旁桌的一個衣著干凈的老者，一直在聽他們說話，這時笑呵呵插話向周公宰問道。

　　那周公宰掏出手帕，抹抹嘴，道:“這位老哥怎么稱呼？”

　　“老朽朱大成，在府學(xué)教書，混口飯吃，有幸遇見兩位?！闭f著隔席拱了拱手。

　　周公旦和鐘兆文連忙還禮，邀請那老者同席，朱大成也不客氣，欣然接受，過來坐在一桌，周公旦笑嘻嘻道:“難得和朱老哥認(rèn)識，老朽平日最愛交朋友，今日這頓飯老朽請客，老哥請。”

　　朱大成聞聽喜形于色，連忙客客氣氣再次道謝，心里自然高興，這燒豬須四五百文錢，他一個府學(xué)教書的先生，薪水微薄，有人請客當(dāng)然高興。

　　“說道京師的燒豬院，原來是大崇善寺的一群和尚，本來是給寺廟做飯，誰知道有一次朝中一個大學(xué)士去游玩，午后腹中饑餓信步走到后廚，看見一群和尚在做燒豬，大學(xué)士嘗了后喜不自勝，飯后提筆寫了燒豬院三個大字?！?p>　　周公旦說道這里，旁邊的人都停下來看著他:“過了不久，這燒豬院的大名就傳開了，京師中人紛紛聞名去吃……。”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點頭，原來這燒豬只是一群和尚給寺廟做飯，無意中卻做出了享譽(yù)京師的美食，朱大成見周公旦談吐不俗，氣度不凡，客客氣氣問道:“周公，冒昧請教您老是做什么的？”

　　“呵呵，周公可是名聞京師的大商人”鐘兆文說了一句，眼尖看見門外寧放和鄭秀才走過來，連忙站起來喊兩人。

　　寧放和鄭秀才見是鐘兆文，走進(jìn)來在桌邊坐下。

　　夜深后，燥熱褪去，剛吃了涼水，飲料，寧放和鄭秀才滿身清爽。

　　“周公，這位是寧放，寧公子，這位是白山棋院的鄭先生?！辩娬孜慕榻B完兩人，又給他們介紹了周公旦。

　　周公旦是齊州人，在京師經(jīng)商，剛從外地回來，和鐘兆文是舊友，家就住在西城，聽到白山棋院，頓時肅然起敬。

　　“呵呵，寧公子，鄭秀才，幸會幸會，今日老朽請客，兩位請?！闭f著，周公旦招手讓小廝再上了兩盤燒豬。

　　寧放和鄭秀才趕緊起身致謝，寧放平日和上流社會的人交往，這種席面也見過。但鄭秀才已經(jīng)激動的厲害，連連道了幾遍謝，筷子抖抖索索地從盤子里挾，挾了幾次都掉了，窘得滿臉通紅。

　　“鄭先生，您慢用別急?！?p>　　鄭秀才穿著寒酸，面容清瘦，周公旦不用想也猜到他平日窘迫，笑呵呵說道，心里卻在暗暗疑惑一個棋院的棋士怎么會這么寒酸。

　　“我在京師就聽說多人說過白山棋院，鄭先生，老朽剛回來，等諸事安頓好了，一定去登門拜訪，和先生切磋一局?！?p>　　“周公，不勞您大駕，那天您老想下棋了，差人捎句話，我親自去府上陪您下棋。”

　　鄭秀才連忙擺手說道，一臉惶恐。

　　周公旦哪里知道白山棋院表面光鮮，其實寒酸到了熬不下去了，本來府衙支給的用度就少，逢到災(zāi)年，層層盤剝，到他們手只夠填牙縫。如果不是范五爺種菜，沈姑姑開培訓(xùn)班賺錢貼補(bǔ)，估計白山棋院都倒閉了。

　　其實，周公旦不知道情有可原，琴棋書畫，這些附庸風(fēng)雅之事是建立在經(jīng)濟(jì)基礎(chǔ)上的，像京師，江南富庶之地，不論士大夫還是民間都對棋士很尊敬，以結(jié)交為榮。但在貧困地方，飯都吃不飽了，誰有閑心去下棋。

　　鄭秀才，赫老夫子如果放在京師，不說名揚(yáng)四海，也足以過的很滋潤。

　　一盤燒豬就讓鄭秀才感動不已，寧放自然不像他，雖然吃的滿嘴流油，饞蟲直冒，卻也風(fēng)輕云淡，談笑風(fēng)生。

　　“周公，您老這次回來可有什么打算？”

　　寧放和鄭秀才埋頭狼吞虎咽，鐘兆文側(cè)頭問道。

　　周公旦望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捋著額下長髯，慢悠悠地說道:“老朽老了，人道葉落歸根，京師是不回去了，過些時間打算看看，做點什么小生意。”

　　鐘兆文和朱大成點點頭，那幾位不知道，鐘兆文卻喜形于色，只有他知道周公旦是富商巨賈，家財萬貫，口里說是做點小生意，只怕這一出手就要震驚齊州。

　　周公旦幼年時考中進(jìn)去，而后卻棄仕途而經(jīng)商，深受道學(xué)熏染，成為大富商后在京師辦了很多善事，悄然離去。

　　“老朽生在此地，長在此地，哎，這次回來發(fā)現(xiàn)滿目瘡痍，凋敝如斯，實在痛心啊?！?p>　　“周公，您老老當(dāng)益壯，這次回來正可以發(fā)揮余熱，干點大事出來?！?p>　　“哈哈，鐘老，你這迂腐的道學(xué)先生什么時候也學(xué)會了奉承人，倒是稀罕事。”

　　周公旦開懷大笑，鐘兆文，朱大成，鄭秀才三人都是讀書人，聞聽不免曬笑，繼而略微尷尬。

　　武朝重讀書人，崇仰道學(xué)，只要考取一點功名都會受人尊敬，若是在京師等地，這幾個讀書人同桌吃飯，估計飯店老板都要多送幾樣好菜，但在這里，卻和粗鄙莽漢混雜在一處，不顧形象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