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唐人街之狼
2017年圣誕節(jié),紐約唐人街。
區(qū)別于時代廣場的熱鬧繁華,唐人街過早地陷入了黑暗之中。寂寥的街道上,只有伶仃的幾個人飛快地跑過。
呼嘯而來的警車劃破了唐人街的寂靜。夜空不知何時竟然開始飄雪了,身穿黑色警服的警察正在挨家挨戶地叫門,可惜的是,預(yù)示著幸福的圣誕夜注定無法降臨唐人街。
另一條街道上,一名穿著皮夾克外套的年輕男子正左顧右盼地監(jiān)視著周圍。
冷不丁被一只大手拽入漆黑一片的巷子內(nèi)。
泛著冷光的槍口正抵著男子的下巴。
“警官,圣誕節(jié)快樂?!澳凶与p手迅速地高舉放在頭頂,好像這個動作已經(jīng)做過許多遍一樣。
可是故作輕松的語調(diào)并沒有讓來人滿意,“我一點也不快樂,你說怎么辦呢?我不快樂的時候,我這個搭檔......“說著話槍口象征式地在年輕男子的下巴上敲了敲。
“我知道的已經(jīng)告訴你了?!澳贻p男子語氣開始慌張起來?!拔?,其它的真的不知道,真的!你要信我!“
“你告訴我,卡洛斯會在平安夜那晚,也就是昨天晚上,會跟墨西哥那邊開派對?!熬皆俅螌尶诒平四贻p男子,“可是昨晚我們在約好的悅來酒店埋伏,你猜后來怎么了?“
“我不知道......“年輕男子驚恐地看向那人,試圖從對方眼中看到饒恕,但是并沒有。
“什么都沒有?。]有交易!沒有派對!!“警探說著幾乎要失控一樣,猙獰著的臉與年輕男子驚恐地臉挨得極近,“這狗娘樣的,交易派對是在今天晚上!!就在我們撤隊的五個小時后才開始!你是不是耍我?。 ?p> “我發(fā)誓我真的沒有撒謊??!我對天發(fā)誓我收到的消息就是給你的消息,我什么都告訴你了?!澳贻p男子極力平息著呼吸,一邊強撐鎮(zhèn)定地看向警探。
遠(yuǎn)處的警車呼嘯聲音還在響著,警探放下了槍,無力地靠在墻壁上,昏暗發(fā)黃的路燈只能將一點點光線投到巷子里,那是一張布滿胡渣,疲勞又脫力的臉。
“特瑞,又有人被懲罰了,你聽?!?p> “對不起我?guī)筒涣四?,約翰警官?!碧厝鹧劾锶强斩?,可還是看向了警車呼嘯的方向,“這次是什么?”
“天知道。”
這把聲音無力地消散在冰涼的空氣中,這樣的平安夜,像是被遺棄在街頭的糖果,不管多膩味,最后還是死死粘在路邊上,鋪上一層薄霜。
唐人街,百草堂。
一扇連接地板到天花板的木雕上掛著百草堂名字,這扇雍容華貴的中式梨花木雕在這昏暗干冷的夜色里變得像是一只伏櫪在墻里的神秘怪物。百草堂并不名副其實,里面沒有一百種草,也不是賣藥的,是一家古董店,簡單點來說,是一家當(dāng)鋪。要說有什么特別,那不同于唐人街其他的古董店,百草堂有它獨特的魅力,那就是,百草堂,只進不出。
唐人街處處有惡人,但是誰都不敢打百草堂的主意。因為百草堂很有錢,但是你不知道錢在哪。所有賣進百草堂的古董,之后進了店,換了錢,就不見影了。
偌大的鋪面只用來種花養(yǎng)鳥,百草堂老板榮先生,來自中國上海,十四歲來到美國留學(xué),但是最后沒有回到中國去。住在唐人街有一定年月的老人都知道榮先生,也都知道榮先生的父母當(dāng)年遠(yuǎn)渡重洋到美國來探望,卻不幸雙雙身亡在海上了。從此,榮先生沒有再打算回到中國。
榮先生也不是一直都這樣獨居著,榮先生曾經(jīng)有過一個妻子,那是一朵溫婉大方,又洋溢著熱情的東方玫瑰。二十年前,這朵玫瑰凋謝了。有幸進過百草堂里面會客室的人都知道,榮先生的辦公桌后面那堵墻上,掛著一張油畫,那含蓄著笑著的旗袍美麗女人便是榮先生過世的妻子。
曾經(jīng)在那動蕩不安的年代,榮先生和他妻子在那場著名飯局上的手筆,至今還牽動著很多人的心。
每一個曾經(jīng)想在唐人街闖出一片天的人,都被老一輩的人告誡過:“別去招惹百草堂,因為你終有一天會求到他面前。”
這個被多方勢力譽為“唐人街之狼”的榮先生,此刻正在百草堂的內(nèi)堂里。即使身在美國多年,他依舊沒有改變穿黑袍短褂的習(xí)慣,那根被握得油光發(fā)亮的拐杖是支撐著他的伙伴,修長的身材并沒有因為歲月無情而壓彎,周正的背部挺直地站著。
這個房間還保留著舊上海的印花地毯,紅木家具,還有故人的畫像。
仿佛一切都沒有變,可是他知道,什么都不剩下了。
畫中人即是夢中人,也是心上人。流目轉(zhuǎn)盼之間沁人心脾的神態(tài)仿若還帶著溫度,她不是那種嬌艷犀利的美,她風(fēng)姿綽約而不自知,其實她最不喜歡穿這旗袍裝,事實上,任何裙裝都不合她的心意。思及至此,榮先生低聲地笑了出來,這些年來他總是微笑著的,可是他很少笑出聲來。
“蘭......”
榮先生看著畫像,干癟的嘴唇里萬般辛苦地蹦出一個字,他有很多話,千言萬語卻只能輕輕喚一聲她的名字。
唐人街,波旁酒吧。
這是夜晚唐人街最熱鬧的地方,更何況今天是平安夜。波旁酒吧是唐人街最新開的消遣好去處,它最大的客流量是唐人街新來乍到的菜鳥交流驛站。
外面發(fā)生的一切都跟酒吧內(nèi)的人無關(guān),至少跟這個穿吊帶背心的短發(fā)女生無關(guān)。喧囂的酒吧內(nèi),彌漫著廉價香煙和嗆鼻香水的味道,康納雙手各舉著一玻璃杯啤酒,走向她。
“我有這個榮幸可以請你喝一杯嗎?”康納并不是含蓄的男人,于是他直接將啤酒放在了她面前?!拔医锌导{?!?p> “莉莉斯嘉麗,我的名字。”莉莉笑著,眉眼俏麗,小嘴微翹。
在這充滿亞洲面孔的酒吧里,他是少有的高大型身材,她是普遍的小巧玲瓏卻特別明媚又高傲。
這一幕,無論過了多久,還是那樣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