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了下人請大夫,林莞坐在床沿邊,見文月唇邊無血色,額間有細密的汗珠。小孩告訴她,不知為何,文月今天一整天很生氣,一口飯沒吃。到了現(xiàn)在,僅喝了一口茶。
“文月說,不吃一口張家的糧?!?p> “傻文月?!?p> “平時文月不挑食的,可今天有好多好吃的,她都沒看一眼?!?p> “難怪臉色也泛白了?!?p> 林莞讓冬雪幫忙備著些吃的,不懂醫(yī)理,怕她醒來需要。剛剛文月倒下,她都嚇壞了,顧不得要矜持些什么了。
冬雪得令而去,見去報的小廝回來急匆匆地進了屋。
門簾被掀開,向內(nèi)。
還沒等到大夫,林莞抬眼見張睿恒走了進來,面色郁蔥,一身紅衣刺眼。見她無事在側,而床榻上躺著文月,驚愕了下,松了氣,緊握的拳下來,對上了林莞眼睛。
“莞兒,你......”
聽了下人來報軒意園出事,他掉轉了馬頭回府。
林莞暗下眼,輕輕淺淺一絲澀,轉眼笑,“是,文月身體不舒服。不是我?!?p> 當作沒看見,他一身紅衣高冠真的好看極了,翩翩玉郎,她曾在及笄之年見過。她當時被挑紅蓋,引入眼簾的便是這么一副模樣,他對她笑,亮堂了整個紅燭微暗的堂室。
“不是你,便好。來人報軒意園請了大夫......”
一身未換,手里的馬繩才遞給了一旁的人,可見他的急促。床沿邊的人避開了眼神,望回文月,他冷薄地看了一眼伺候的下人。
“文月為何在此。”
“那小公子進了來,文月來尋?!毕氯舜?,隱隱已察該落失職的罪名,趕緊跪了下來。
小公子?
他看了一眼在林莞身邊的小孩,瑟瑟而躲,似乎怕他。
“林府公子?”他問。
下人答,“是?!?p> “林綸嗎?”
他緊著的心才徹底放了下來,而后想起自己身上的紅。
他回來得匆忙,只聽她園內(nèi)出事,路才行至一半逆了隊伍往回奔馬,撞了儀仗。過于擔心她,一路未注意自己身上的衣著特別,走進來已見她看著文月,握著她的手。
眼在他身上頓了頓,無話,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穿著未換。
半響,她未動靜默。
“莞兒,你不問我半句嗎?”他說,見其不氣不惱,視若無睹。
“問什么?”
林莞站了起來,心疼得厲害,還勉強笑著,故作輕松。
“你為我做的也夠多了,不用解釋?!?p> 今天吉日,他娶蘇語露,她都知道的。
園外隱隱絲竹喜慶聲,梳頭媽媽耳鬢邊帶著紅花頭飾,她經(jīng)歷過一次婚嫁,都清楚。
“你這樣回來,不會誤了吉時嗎?”
她竟然都知道。
張睿恒看了她嘴邊的笑,握緊了衣袖里的拳。
“不重要。”他說,“蘇語露不算什么,莞兒只要相信我,過了今天,你就恢復如從前。”
他走了進身,林莞后了一步。
“你介意?!彼f,眼里過了酸澀。
“我的命不長,本不想累你,其實不必瞞我。”她說。
“我說過,就算我死,也要續(xù)你的命。我不能,再也不能讓你再離開?!睆堫:阏f?!拜竷?,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以后不說了?!彼c頭。“你......別在這里逗留了。”
可她沒有忘記,在棠園她許諾,以后什么事情都不欺瞞他,現(xiàn)在他卻欺瞞了。
而他不知她在意什么。
“你變了?!彼f。
換做以往的林莞,她斷然敢言敢恨敢愛,可如今她萎縮了......
“我變了嗎?”聽了這話,她心里越發(fā)空蕩,垂下了眼,沒話。
不能哭,不能哭。
不能成為累贅,更不能給他負擔。
“你抬頭?!?p> “我不。”
他又走進了一步,知道她倔強,眼下說不定已落淚,但她又往后走了一步,還轉了身,不理。
“文月,跟你說了什么?”突然,他問了她。
林莞還想說什么,見喂了些糖水的文月醒了過來,心急地到了床邊。身后的張睿恒已不見其眉眼神色,周圍結了冰,站立著如遺世。
文月睜眼見她還是喊了,“小主子?!?p> 這次林莞沒有否認。
“是的,我就說是的。文月不會認錯的。您就是我的小主子。”
她親自喂,文月見她不否認,還關心了她,眼淚又忍不住地往下流,哭著又笑,笑了又哭。
“二爺,老爺派人來催,那?”
下人來問。
“二爺會去的,幫他備馬吧?!绷州刚f,轉眼見了張睿恒皺了眉頭,讓下人滾。
聽誰的,肯定聽脾氣差的那個人的。
于是,半只腳跨進來的小廝趕緊退了回去,在門廳外躊躇,不敢去回府外的人。
文月見了這動靜,抬了眼,看著自家剛認回來的小主子送張睿恒,一臉不可思議,問,“姑爺,姑爺今天可是要娶蘇家姑娘了,您讓他走?”
林莞還是點點頭,見其已冷得無息。
“我送你吧?!?p> 更見其霜凍。
文月見張睿恒的態(tài)度,可見面前的莫梓涵是林莞無疑,她拉著死而重生的小主子趕緊說,“主子,這里我們不能呆,他們都害你,老爺在的,我們走吧。”她轉眼看了眼張睿恒,吞了吞口水,說,“您還記得是被人推下水的嗎?”
“文月?!睆堫:愫傲怂痪?,文月微微縮,眼神不敢看。當年她就是這樣才讓小主子沒了的。
她微微帶哭腔說道。
“我在那呢,都看見了。是張大奶奶推你的下水的。而......”她縮到后頭,看了旁側的人,又禁了言。
林莞見她望張睿恒,她一直記不起自己落水的事情。
可伺候她的文月,跟在旁側,肯定都知道的??墒瞧婀值氖牵斔渌笮褋?,文月說她并不在側,而現(xiàn)在卻告訴她是張大奶奶推的。
“為什么推我?”
文月支支吾吾,顧及張睿恒。
“她說的是真?”林莞問他。
他沒答。
“是真的?!蔽脑抡f,“姑爺不讓我告訴您的??墒悄谲幰鈭@靜養(yǎng),他們卻還是沒放過?!彼洗蝸韽埜臅r候就一直對小主子身子一直不好藥也吃不好的事情耿耿于懷,來府里找當時煎藥的人,可是卻說那丫頭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柴房。
“云香也死了......”說這話的時候,文月捧了林莞手里的藥碗讓她趕緊放下。
“她說的是真?”林莞又問他。
可他沒答。
“又瞞我?”她問,心底已慌亂,此刻無聲已明了。
“主子,我們走吧。這地方您不能呆,我們?nèi)フ依蠣敚」游覀円黄鹑??!闭f著,便著急下床榻,拉林莞往外。
手臂長擋住了她們的去路,“去哪?”那面目已去了溫柔,像冰刀劃在林莞的心上。
轉而他笑,“莞兒,我們說好的去看燈,明日就是佳節(jié),不能等嗎?”他答應過她的事情,這輩子要做到?!按菚r我再跟你解釋。”
那圓月的眸子,又勾了林莞的眼,她伸了手,被文月拉了下來,往外拉。
“你個大騙子,若是對我家姑娘好,你會另娶他人,別假惺惺的。我呸!”
他還是問林莞,“不能嗎?”
看著林莞心里軟,文月又說,“主子,我們回家!”說完拍下他臂彎,從他身側而過。
“莞兒!你不能走!”
“可你騙我......”
她回頭看了一眼張睿恒,他站著,似乎被遺棄似的。
強忍著的淚終于忍不住落下,濕了臉龐,耳邊記得他說,“我希望我們也能開散出屬于自己的兒孫滿堂。”而那個對象將不再是她了......
此刻,她真的希望,自己未再走這人間一遭了。
園外,門未出一步,粘膩猩紅鋪頭蓋臉而來。
一身白衫被染了一半,見未有效果,等在門口的人又潑下一半,如玉的臉滴著液,聞到一絲絲腥。
“狗血治邪效用最好,誰都別怕。”一聲蒼老女聲喝令道。
“你們做什么?!”
“將她綁起!”四五個大漢上前來,手里拿著符咒,刻印在林莞身上。
從人群中,隱隱見一身黑袍的姑子指揮著,“再綁緊實些,旁邊那個小丫頭真礙事,弄暈她扔出府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閃躲不及,文月已被打暈在地上,而林莞轉身向園內(nèi)要跑,被人扯了后腳,下巴直接坑在了地面上,嘴里頓時彌漫開紅,她眼前一片紅意,已模糊了意識,未出聲便被捂了嘴塞上了布條。
“唔......”
“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