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袁媛媛的超市里出來,鑫垚陷入了糾結(jié)之中,想著,如果童星真的要走,倘若是作為一個普通朋友,自己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去送他一送呢?可她又想著,徐正豪從自己的身邊離開了那么多次,自己也從沒動過想要去送一程的念頭。想到最后,鑫垚還是覺得走掉的人終有一天會回到最初的地方,便開著車一路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鑫垚背著雙手,筆直地在帶著耳機(jī)的靳萌萌的身后站了很久。
靳萌萌摘下耳機(jī),拿著水杯,站起轉(zhuǎn)身的時候被身后的鑫垚嚇了一跳,手里的杯子也險(xiǎn)些掉在了地上。
她吃驚地問:“你這么快就回來了???搬狗窩還順利嗎?”
“誰跟你說我去搬狗窩了?即便我是去搬狗窩,這都過去半天了,難道我還要過一夜再回來嗎?”
“算了……被你逮到我也不想狡辯了。千錯萬錯你原諒我這一次啊,我要給我偶像的新歌打榜。”
“什么意思?”
靳萌萌抬頭看著鑫垚,想了一會兒說:“三歲一代溝,這話不假,但我還是決定以后再跟你解釋?!?p> 童玲:“唉……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方辰:“何止于此,我那時候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要買一張演唱會的門票去嘚瑟一場。”
衛(wèi)輝:“哈哈哈哈,我也是我也是,然后還帶一堆照片啊視頻啊回來到處炫耀?!?p> 靳萌萌:“鑫垚,你的偶像是誰?”
鑫垚:“我……沒有偶像,也沒有去過演唱會?!?p> 靳萌萌:“哦……那你想去嗎?”
鑫垚點(diǎn)點(diǎn)頭,說:“其實(shí)是想的,只不過那時候沒有錢?!?p> 靳萌萌:“好在我是粉絲會的,搶票簡單一些,現(xiàn)在幫你搶一張,去補(bǔ)上你落下的青春吧?!?p> 鑫垚:“你們不去嗎?”
靳萌萌:“我們都在別的城市看過了,都一樣的,這次是本城市的,你到時候去就好了?!?p> 鑫垚:“嗯……那謝謝你了……”
靳萌萌:“做為獎勵,你是不是去做點(diǎn)好吃的呀?”
鑫垚:“好吧,婆婆不在,今天我來做飯?!?p> 鑫垚前腳剛進(jìn)到廚房,在外面的幾個人就低聲沸騰著。
他們集體跑到靳萌萌的面前,小聲說?。骸敖o我們也訂票啊……”“我們也去看啊……”
靳萌萌謹(jǐn)慎地盯著廚房的位置,小聲說:“訂訂訂……不要讓鑫垚知道了啊……”
方辰:“走走走,我們回去坐,在網(wǎng)上偷偷地說吧……”
鑫垚做好飯,擺好飯桌,所有人都坐好之后,她卻端著飯碗出去了。
童玲問:“你干嘛去?”
鑫垚:“你們吃,我去喂狗?!?p> 靳萌萌:“我怎么突然覺得我們就好像是她喂的狗一樣……”
衛(wèi)輝:“你知足吧,難得鑫垚做一次飯,還不趕快吃?!?p> 方辰:“就是就是,快吃快吃,等婆婆回來我們又要吃大鍋飯了?!?p> 鑫垚在外面吃得很快,破天荒地吃了個第一名。進(jìn)來放碗的時候,大家全部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她。
童玲又問:“你吃飽了嗎?”
鑫垚:“沒有,但是我著急出去買藥,所以不吃了?!?p> 方辰:“你生病了嗎?”
鑫垚:“我剛在外面看見兩只狗打噴嚏了,而且有一只的呼吸聲聽起來特別沉重,估計(jì)快要咳嗽了,我得趕緊去買點(diǎn)藥給它倆吃了,提前預(yù)防?!?p> 方辰:“哦……那你去吧……”
鑫垚:“你們有誰也不舒服嗎?我?guī)湍銈儙??!?p> 衛(wèi)輝:“我們不吃獸藥……”
鑫垚:“我去醫(yī)院買,那里能報(bào)銷……”
鑫垚剛說完,靳萌萌嘴里喝的湯便一口噴了出來,一臉不相信地問著身旁的人:“狗還會咳嗽嗎?難道還要吃羅紅霉素膠囊嗎?”
醫(yī)院里,鑫垚正專心致志地排隊(duì)等著掛號,何燦爛在二樓的走廊上發(fā)現(xiàn)了人群中亭亭玉立的鑫垚。
何燦爛給鑫垚打電話說:“你上來啊……”
鑫垚抬頭,看著何燦爛說:“你下來啊……”
“我?guī)湍阗I藥啊?!?p> “那我上去好了?!?p> 何燦爛的辦公室里,鑫垚坐到了她的沙發(fā)上。
何燦爛遞給鑫垚一杯綠茶,自己坐在了鑫垚的對面,看著她說:“你坐在那里真的像個客人一樣。”
鑫垚盯著手里的杯子:“不瞞你說,我確實(shí)不知道還有什么臉面像從前一樣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的樣子與你們相處。”
“所以你這段時間一直躲著我們不跟我們見面嗎?”
“見面未必是好,你們不也是有許許多多的事情不想讓我知道嗎?”
“我倒是覺得瞞你還是瞞對了,雖然你現(xiàn)在像個小怨婦一樣地抱怨著,但總比讓你覺得我在落井下石好多了吧。”
“你倒是一如既往死不要臉的坦然?!?p>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請你幫個忙吧?!?p> “我這個人記仇,不會給你當(dāng)伴娘的?!?p> “我沒打算找伴娘,婚禮也不想大張旗鼓地操辦。徐谷他們家要求低調(diào)處理,免得節(jié)外生枝??墒牵依锶耸嵌荚谝黄鸬?。又可是……你也知道,他們徐家,還有個一直在外面不肯回來的兒子呢……”
“徐正豪嗎?他也該結(jié)婚了吧……”
“還沒有呢,我聽徐谷的爸爸說起幾次,說是田甜家里因?yàn)樗亩亲又钡貌恍胁恍械模瑔栃煺赖臅r候,他卻總說再等等,也不見他籌備婚禮,更不見他跟家里提起一句半句,也不知道是在別扭什么…徐爸爸的意思是我們都老大不小了,一起把婚禮辦了,免得折騰了…”
“那我能幫你什么忙呢?”
“找徐正豪,讓他回來結(jié)婚。我思前想后,覺得他多少能聽你一些的?!?p> 鑫垚起身欲走,說:“這事我不給你擔(dān)保,你今天就當(dāng)沒見過我吧。我走了?!?p> 和燦爛追在鑫垚身后問:“哎……那你掛什么科???我?guī)湍懵?lián)系醫(yī)生啊……”
“不看醫(yī)生,就買點(diǎn)普普通通的藥,給狗吃?!?p> “那我婚禮那天,你要來嗎?”
“對不住了,我那天會去體育廣場看演唱會。”
何燦爛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再說話。
鑫垚走了出來,取了藥,自己拿著藥坐在醫(yī)院小花園的石凳上,撥弄著手里的手機(jī)發(fā)著呆。
她本來應(yīng)該立刻回公司去的,可是何燦爛對她說的話,她做不到假裝沒聽見。
鑫垚找出徐正豪的電話號碼,撥了出去,電話立刻通了。
鑫垚心里一驚,問:“嗯?你怎么接得這么快?”
徐正豪在電話里聲音沉沉地說:“我在你家門口,你在家嗎?”
“我不在,但我可以現(xiàn)在回去找你。”
“你回來吧。姥姥做了排骨,你晚上留下來吃飯吧。”
鑫垚又試探著問:“呃……家里只有你和姥姥兩個人嗎?”
“嗯?!?p> 鑫垚在小區(qū)樓前停了車,沒有回自己的家,直接從姥姥家的陽臺花園推門而入。
姥姥笑著說:“小垚啊,好久沒見了?!?p> “姥姥,我家里還好嗎?”
姥姥立刻變了臉色,夸張地說著:“你家里啊,那可不好了呀,那怎么會好呢?”
鑫垚吃驚地問:“嗯?”
徐正豪立刻對著鑫垚微微地?fù)u搖頭,笑笑說:“你家沒事的。”
然后他又哄著姥姥說:“姥姥,你去休息吧?!?p> 姥姥很聽話地回床上躺著去了。
鑫垚坐在飯桌前,悄悄地問:“姥姥這是怎么了?”
“你不用特意這么小聲說話,姥姥她記不得我們說過的話的?!?p> “她什么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
“應(yīng)該有一段時間了,不過大家也是在前不久才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勁的?!?p> “如果能將眼前的事情立刻忘掉,這種感覺其實(shí)也挺不錯的?!?p> “姥姥的記憶是隔天的,明天她便不記得今天發(fā)生的事了。說來也奇怪,這排骨的做法她倒是一直沒忘?!?p> “姥姥也沒忘了你我啊……”
“我猜她是忘了的,你看那邊,我們兩個的合影就擺在那里,她一定是看過許許多多遍才會認(rèn)出來的。”
“你是為了姥姥才回來的嗎?”
“為了姥姥,也為了我自己?!?p> “徐谷快要結(jié)婚了,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你這個說客做得很是稱職,如果我說我也要結(jié)婚了呢?”
“那就祝你白頭到老早生貴子?!?p> “鑫垚,你知道嗎?田甜是用了多少手段才有的現(xiàn)在的這個孩子?”
“怎么了?難道你們備孕很不順利嗎?”
“你的腦袋里或許從來不曾想過那些骯臟的事情,我在那邊出差的時候,硬是被他們灌醉,然后又被塞到同一個房間里面,可我清醒之后根本不記得發(fā)生過什么,也不愿意相信我就這樣著跟田甜結(jié)成了連理,我的那種無奈和郁悶,你能理解嗎?”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且行且珍惜吧?!?p> “可我還是會止不住地想你?!?p> “曖昧之言聽起來最傷人心,何況你是背人而語,這樣的話,以后不要再說了。”
“我明白,我不應(yīng)該強(qiáng)求,可是我沒有信心會把這心底的秘密情愫藏住一生……”
“我們兩個,錯過便是錯過了。雖然你我之間還有許多沒有說透的話,但說到底,你對我的感情絕對不是愛情,只是一種初戀的幻想罷了。如果你知道我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你就不會繼續(xù)糾結(jié)下去了?!?p> “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嗎?”
“簡而言之,言而總之,我這個人,曾經(jīng)做過別人的小三,拿過別人的錢?!?p> 鑫垚說完,扭頭看著徐正豪。徐正豪被震驚的面無表情的樣子,似乎在鑫垚的預(yù)料之中。
“怎么了?嚇到了吧?以前從沒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吧?”
“讓我吃驚地是你居然是用這樣云淡風(fēng)輕的語氣講了出來,這語氣輕得,就像久經(jīng)了風(fēng)塵,讓人心疼?!?p> 鑫垚拿起手里的酒杯,紅著眼睛說:“往日情懷釀作酒,換我余生長醉不負(fù)憂?!?p> 徐正豪亦是紅著眼睛,接:“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兩個人一飲而盡,除此之外,還能怎樣。
徐正豪替鑫垚輕輕擦干帶著紅酒點(diǎn)滴的嘴角,似有萬般無奈的樣子,說著:“我們這樣的告別,還不算寒心?!?p> 鑫垚低頭輕點(diǎn):“嗯,是我們溫暖的告別?!?p> 接下來久久的沉默里,互相躲避的眼神中,誰也看不清彼此眼角的淚。
鑫垚接著說:“你的婚禮,我不去了。我要去看那場從沒看過的演唱會了?!?p> “我會永遠(yuǎn)記著你送給我的祝福。吃飯吧,不要辜負(fù)了姥姥的手藝?!?p> 鑫垚拿起排骨,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又不動聲色地拿了出來,對徐正豪說:“你也吃吧。”
徐正豪不防,放到嘴里的排骨又立刻吐了出來,哭喪著臉說:“這個味道……”
鑫垚“嘿嘿”一笑,說:“你確定姥姥真的沒有忘記做排骨的方法么……”
徐正豪搖著頭說:“算了算了……不吃也罷……”
鑫垚端起那盆排骨,說:“你等一會兒吧……我重新加工一下我們最后的晚餐……”
演唱會的日子轉(zhuǎn)眼即到。
鑫垚取到票的時候,徘徊著站在檢票口的附近,她心里猶猶豫豫地決定不了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如果不去,這么難得的機(jī)會便浪費(fèi)了,她不愿意;如果去,自己的身邊卻連一個相陪的知己都沒有,這么多年過去,自己逃避了很多事情,自己做過很多不愿讓別人知道的決定,自己也忍了許許多多的委屈,但是,這一次,自己去看演唱會,似乎需要有比以前更多的勇氣。
童玲,方辰,衛(wèi)輝和靳萌萌,四個人一會兒躲在人群的身后,一會兒躲在廣告牌的背面,又一會兒躲在墻角的角落中,生怕被鑫垚發(fā)現(xiàn)。
童玲:“我們這是何苦呢,為什么就不能跟鑫垚一起進(jìn)去呢?還躲躲藏藏的,回頭被她發(fā)現(xiàn)了免不了又生疑?!?p> 方辰:“鑫垚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嗎,如果我們在她跟前,她一定會把演唱會當(dāng)做音樂會來聽。”
靳萌萌:“對啊對啊,而且我們也鬧不起來的……”
衛(wèi)輝:“走走走,不用躲了,鑫垚已經(jīng)進(jìn)去了?!?p> 鑫垚拿著那張票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在了那里。
她放眼望去,大家都是成雙成對或者三五成群,有說有笑,貌似只有她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靳萌萌幫選的位置雖在黑暗的角落,可是舞臺上的一切卻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鑫垚十分喜歡,有人過來求著跟她換的時候她都沒有答應(yīng)。除此之外,偌大的廣場再無人與鑫垚言語。
鑫垚坐在那里看著身旁的年輕人跟著歌聲歡呼跳躍,跟著麥克的聲音大聲齊唱,陣陣聲浪里,沒有人問她過去的傷痕和對將來的打算,沒有人問她的年齡職業(yè),所有人都在笑著唱著,在一首接一首的歌聲里成全著自己的情緒。
童玲一邊跟著音樂的節(jié)奏一邊蹦跳著說:“幸虧沒跟鑫垚坐在一起,你們看她?!?p> 方辰“哈哈哈”地笑著,說:“果然跟預(yù)想的沒差啊……”
衛(wèi)輝:“在演唱上嗨不起來那可就是白來了。”
靳萌萌:“不管她了,我們繼續(xù)……”
最后一首《稻香》變成了全場的大合唱:
對這個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
跌倒了,就不敢繼續(xù)往前走。
為什么,人要這么的脆弱墮落。
請你打開電視看看,
多少人為生命在努力勇敢地走下去。
我們是不是該知足,
珍惜一切,
就算沒有擁有。
…………
回家吧,
回到最初的美好。
歡呼跳躍的人群里始終還是沒有鑫垚的身影,畢竟在過去的時間里,她已經(jīng)安穩(wěn)慣了,而且一個人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心里總對寧靜有一種淡淡而又執(zhí)著的追求,屬于自己的愛鬧的年紀(jì),終歸是已經(jīng)走過了。
鑫垚不想同他人擁擠,于是在演唱會還沒有散場的時候便起身離開了。
不知不覺中,她走到了離舞臺最遠(yuǎn)的位置,依依不舍地回過頭,回首處,她聽到歌聲響亮,她看見人影簇簇,燈光攢動,她也仿佛看見燈光里站著兩位被自己祝福的新娘。
鑫垚強(qiáng)忍的眼淚終于可以在這個場合,可以因?yàn)榭吹靡姷母袆佣翢o忌憚地釋放,卻不被嘲笑。
鑫垚帶著一張掛滿眼淚的臉龐消失在歌聲最歡快的節(jié)奏里。
再見了,第一次的演唱會,
再見了,歡躍的青春,
再見了,胡鬧的愛情,
再見了,最初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