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方宛禾母子
將軍府里沒了宋翊,整個日子都好像少了幾分生氣。
平日里給宋瑾瑜頂鍋的人不在家,連使勁造作都覺得沒意思,看不到娘親狂揍狗熊爹的場面了。
至于林知秋,平日里在下人眼里挺和氣的一位大娘子,也就偶爾跟將軍鬧鬧小脾氣而已。
可自打?qū)④娙ケ狈竭呹P(guān)打仗后,大娘子對下人就便嚴(yán)苛了。
下人們因一點點小事惹著了大娘子的不痛快都會被訓(xùn)斥一頓然后下去領(lǐng)罰。
雖然別人家的府里都是這么做的,可下人們還是很懷念將軍在家的時候,將軍在家的時候多好啊,大娘子也好。
宋瑾瑜也呆的無聊的慌,只能日常跑外祖母那邊蹭吃蹭喝。
外祖母修行不怎么樣,可一手廚藝卻是一流的。
每回外祖母開小灶,不僅大白滿嘴的哈喇子,就連宋瑾瑜也是期待的緊。
外祖母原先是蜀地的人,做菜吃辣那是很有一套的。
后來跟隨外祖行商,走過很多地方,也嘗過許多吃食。
外祖母沒有什么別的愛好,唯獨(dú)真正愛好廚藝,那些年訪遍了名廚,采百家之所長,也不過是為了嘴里的一口吃食罷了。
大白也是嘗過宮中御廚所做之菜的獸,但比起皇宮里的吃食,它更期待外祖母的小灶。
今日外祖母燉了兩只烏雞,其中一只是給大白帶的。
等了許久的大白在嘗到第一口的時候,整只獸抱著燉雞的大瓦罐四爪朝天直樂呵。
“你就知道吃,一看到吃的就沒個正形,下午得找個大秤給你秤下體重,鐵定胖了!”
宋瑾瑜兩手撓著大白的頭,對它也沒個好脾氣。
沒讓大白餓肚子已經(jīng)算對它好了,回府后宋瑾瑜才知道大白不僅載著它把皇宮太極殿砸塌了;還在街上鬧了一通笑話。
大白一只獸別人不會說什么,可她宋瑾瑜就因為睡著了,結(jié)果被大白帶上天給全昭和城內(nèi)城的人表演了一通雜技……也幸虧老娘臉皮厚。
“好啦,瑾瑜。過來趁熱吃,跟大白置什么氣呀。大白才十來歲,你都快十七了,是個大姑娘咯?!?p> 外祖母笑瞇瞇的,在她眼里大白不管長得多大多重,終究是陪伴自己小外孫女一塊長大的,就像自家孩子一樣。
在外祖母那吃過午飯的宋瑾瑜,被大白撲到自己身上,壓疼了自個兒腰。
忍無可忍之下,宋瑾瑜決心給大白秤體重!
這下三天的稱,基本上都是那種老式的用秤砣的桿秤。
宋瑾瑜叫下人找來了一塊秤砣有五十斤,可以秤三千斤以內(nèi)東西的大秤!這大秤秤砣旁邊的鉤子也蠻嚇人的。
這秤還是以前宋翊翻修將軍府的時候,突發(fā)奇想秤磚頭重量用的。
后來一直就丟在了庫房里,下人能把這秤給找出來也挺不容易的。
又讓下人找來了一塊用粗麻繩編織的大網(wǎng),宋瑾瑜親手試了一下,夠結(jié)實!
大白在旁邊看這又是大秤又是大網(wǎng)的,它慌得一筆,撒開腿就打算開溜。
奈何宋瑾瑜早有準(zhǔn)備,一把拽住了它的尾巴!剛跑兩三步的大白很是無奈地被拽回了頭。
一把用大麻繩網(wǎng)將大白吊了起來,大白只能在里面“嗷嗚~嗷嗚~”
大白的背就到了尋常人的肩膀,加上脖子跟大頭是要比人高的。
所以宋瑾瑜只能飛到半空中才好拿著大秤把大白吊起來看體重,整個過程下人只能在旁邊看著,幫不上什么忙。
將秤砣往后移,再往后……宋瑾瑜的臉越來越黑,終于在秤桿平衡后,一把松手!
讓大白來了個自由落體運(yùn)動,‘啪’地一身,大白摔了個獸啃泥。
大白抬頭就對著半空中的宋瑾瑜“嗚嗷~嗚嗷~”
“還嚎我!你他娘的看看自己多重了??!一千六百斤還多一點!我說怎么扛你那么累……”
大白還是在生氣,氣宋瑾瑜摔自己,對著宋瑾瑜又是一通“嗚嗷~嗚嗷~嗚嗷!”
宋瑾瑜拿它沒辦法,只好“氣氣氣!你個大白獸還有脾氣了。算了,帶你出門溜達(dá)去?!?p> 一聽這話,大白從地上靈活地一躍而起,渾身毛發(fā)抖三抖,剛剛摔的一身泥也干凈了。
屁顛屁顛地?fù)u著尾巴,又是對著宋瑾瑜“嗚嗷~嗚嗷~”不過鬼知道它說的什么。
昭和西城,一塊遠(yuǎn)離了鬧市的低矮房子,這兒住著的都是些販足走夫,貧寒人家。
這兒太過荒涼了,尋常情況下宋瑾瑜跟大白是不會溜達(dá)到這兒來的。
倒不是嫌窮,只是這周圍太過荒涼了,沒有玩樂的地方。若不是居住在此,正常情況下都不會有什么外人過來。
今日能過來全是因為宋瑾瑜被一片朗朗的讀書聲給吸引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xué),斷機(jī)杼……”
大宋王朝,并沒有廣收幼童的學(xué)堂,只有學(xué)出了一定成績才能進(jìn)的書院。
尋常幼童要么讀不起書,要么就是在家中請了先生過來教,因而在大宋王朝讀書的成本還是很高的。
可這朗朗上口的孩童讀書聲并非出自哪戶大家宅院里,而是房屋排成了堆的窮苦人家住的地方。
只遠(yuǎn)遠(yuǎn)地聽著這些孩童的讀書聲時,宋瑾瑜的內(nèi)心便已然一片暖意,她想走近了看看。
便把大白丟在了鬧市,讓它自己玩去,玩夠了大白自己也知道回家,倒是不用操心的。
主要還是怕大白嚇到了那些貧苦人家,那些孩子。
走進(jìn)了方才發(fā)覺這讀書聲是從一個破舊的老屋里傳來的,老屋并不結(jié)實,看上去搖搖欲墜的樣子。
宋瑾瑜悄悄靠近老屋,透過老泥窗望見老屋內(nèi)有五六十個孩子,坐的很擁擠,卻是個個滿臉的笑意。
孩子們的前面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婦人一身粗布衣裳,容貌并不出眾,渾身卻透發(fā)著一股溫柔的暖意。
婦人的手上捧著一本《三字經(jīng)》,小孩子們也都搖頭晃腦地在讀。
宋瑾瑜小的時候,熊爹給請的老學(xué)究上的文化課那都是忽悠過去的,從來沒正兒八經(jīng)用功念過書。
可這回,在人家小孩的課堂外面,一站便站了一個多時辰,直到下課。
小孩子們一窩蜂地跑出來后,婦人方才收拾收拾緩緩而出。宋瑾瑜忙跟了上去“大姐!”
這才注意到,這教書婦人是有修為地,修為竟還不低,人境九重。
這修為便是在官宦人家也是不低的,卻不知為何一身粗布衣裳在這教書。
許是大隱隱于世,一個有故事的女子。
“大姐!你等等我?!彼舞ぷ返搅藡D人的面前。
“姑娘何事這般匆忙?”婦人停了下來。
“大姐,這些孩子為何會在這讀書???”宋瑾瑜是真的好奇,當(dāng)然也挺喜歡那些孩子的。
教書婦人看宋瑾瑜的衣著打扮也不像窮苦人家念不了學(xué)的。
“這些孩子活的不容易,若是姑娘覺得他們讀書不該。還望姑娘不要打擾,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
可能也是冷眼受多了,世人大多不解,婦人以為宋瑾瑜也是過來打擾的。
“不是,不是的!大姐你誤會了,我就是挺喜歡這些孩子的,想問問這些孩子的情況?!?p> 宋瑾瑜連忙解釋道,并向婦人行了個女子間的妝禮。
婦人見宋瑾瑜樣子真誠,并非過來嘲諷的,也就耐心告之了。
“這些孩子是這周圍人家的,他們平日里還要跟隨父母做些小營生,又或者需要養(yǎng)育弟弟妹妹。并不是每日都有空閑念書,因而我每月也就開課十天罷了?!?p> “姐姐,那按照你所說,就他們這般學(xué)法也難以考取功名啊,只是能識些字,也不知日后能如何,誒!”
“姑娘有所不知;于他們而言,是從未想過考取功名的。就能夠識些字,若是聰慧些日后也能去大戶做個賬房先生,小管事的。這也是擺脫了他們父輩那般靠苦力營生了。”
宋瑾瑜又給教書婦人行了個鄭重的拜謝禮,“姐姐,不知這些孩子學(xué)費(fèi)幾何?我想幫他們把銀錢給出了?!?p> 教書婦人這才菀然一笑,“妹子不必?fù)?dān)憂,他們來我這處念書直接過來便行,是不需要銀錢的?!?p> “???是我冒犯了。只是不知姐姐你平日生活銀錢可還夠?”
宋瑾瑜望著眼前平淡溫和的婦人,心中不由得起了幾分傾佩之意。
“放心,我還有其他的營生呢?!彼匾陆虝鴭D人現(xiàn)在只覺得眼前的姑娘雖然有些冒冒失失的,卻是實誠的緊。
沒有再糾纏教書婦人,只不過宋瑾瑜第二日又去了西城的那些低矮房子,還是站在后窗看著婦人教孩子們念書。
看著這些朝氣蓬勃的孩子,宋瑾瑜突然覺得患得患失的內(nèi)心前所未有的充實!
什么君楚戰(zhàn),就先放下吧,女子應(yīng)有自己的追求,而不是全身心依附著男人。
還有熊爹,修為已然站在了這片大陸之巔,也沒什么人能傷到他,先不擔(dān)心了。
這一來二去的,宋瑾瑜也就跟教書婦人熟絡(luò)了。
知道這教書婦人名叫方宛禾,有個十二歲的兒子喚作方不恨。
就住在離昭和西城那堆低矮房子不遠(yuǎn)的地方,是個獨(dú)立的小院;雖不富裕,卻也夠生活。
宋瑾瑜也覺得方不恨這名字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多問。
畢竟一個有些修為,卻沒有丈夫,還能跑出來教貧苦孩童念書的婦人就已經(jīng)夠奇怪的了。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過去,交友貴在知心,又何必尋根問底?
宋瑾瑜喜歡跟方宛禾來往,就很舒心的感覺;偶爾方宛禾忙的時候,也去幫方宛禾代代課,去教那些貧苦的孩子。
雖然宋瑾瑜以前跟著先生念書念的很水,但有資格被將軍府請去教書的也唯有當(dāng)世大儒。
雖然宋瑾瑜水了一點,但帶帶這些剛念書的孩童還是問題不大的。
最惹宋瑾瑜喜歡的是方宛禾的兒子方不恨,這小子也是個不喜歡念書就喜歡修行的。
小小年紀(jì)已然人境六重天的修為,宋瑾瑜幫他看了根骨,是修行的上上之才。
能被宋瑾瑜認(rèn)為是根骨好的,那基本上都是自己熊爹那類根骨的,雖然及不上自己的先天靈根,但在這下三天大陸里絕對是十萬人挑一!
最關(guān)鍵的是方不恨的性格很對宋瑾瑜的胃口,愛走馬翻墻,頑劣上樹,成天翻人家屋頂,沒少叫方宛禾操心。
一邊因為看不慣大戶人家的小廝欺負(fù)在方秀禾學(xué)堂里念書的孩子而與人發(fā)生爭斗;又一邊賴著宋瑾瑜教授他修煉,直對著宋瑾瑜喚作“阿姐,阿姐!你就教教我嘛?!?p> 說來也奇怪的很,方秀禾雖一身氣質(zhì)遠(yuǎn)超于常人,但樣貌終究是算不上佳人。
但方不恨這小子卻是極好看的,而今還未張開,卻已然俊秀異常。
有時候宋瑾瑜也會在想,這小子的爹是誰,居然能生出這么好看的方不恨!
對于方不恨一天到晚死賴著自己,要學(xué)習(xí)修行這事,宋瑾瑜那是來者不拒。
在宋瑾瑜眼里,這小子根骨這么好,就該被好好調(diào)教!
私底下瘋狂地給方不恨塞納戒,塞靈石,大白看著靈石眼里都發(fā)饞。
其實方不恨是懂事的,起初并不肯收。
“阿姐,這些太貴重了,不恨不能收的。而且娘親若是知道了,會責(zé)怪?!毙∩倌甑椭^有些一本正經(jīng)。
“你是不是傻呀?!咱倆悄悄地,不告訴你娘就行了?!?p> 宋瑾瑜明明是個送靈石的,卻有點把自己搞得跟拐賣兒童似的……
“那也不行??!太貴重了,反正不恨不能收?!?p> 方不恨還是把納戒往宋瑾瑜手上推,死活不肯要。
“這哪兒貴重了?!對姐姐來說一點都不貴重的,平日里姐姐都拿靈石喂大白,不信你看啊。大白過來,吃東西了?!?p> 大白被屁顛屁顛地喊過來,宋瑾瑜從納戒里取了一堆靈石丟在地上,然后大白張嘴就啃。
就一小會的功夫,地上的一堆靈石都進(jìn)了大白的肚子。
方不恨的腦回路好像有點不正常,抱著大白的頭使勁撓,“大白!原來你都吃靈石的?養(yǎng)你你可真燒錢!”
“看吧,這些對于姐姐而言真的不貴重的。乖!好好收著?!?p> 宋瑾瑜又把納戒往小方不恨手里塞。
小方不恨還是有堅持的,“不行吶,不能要就是不能要!”
宋瑾瑜也要炸了,這熊孩子怎么就油鹽不進(jìn)呢!
“你拿著行不行?!姐姐又不缺這點靈石。你修行肯定得靠靈石啊,沒靈石得修行的多慢?。∧銈€小壞孩還想不想修行了?!”
被宋瑾瑜一吼,方不恨這才把納戒給收下。
其實也是因為宋瑾瑜說到了他心里,他喜歡修煉,也想變得更強(qiáng)!可境界愈高,修行所需要的靈力也愈多。
這時僅憑借下三天天地間的正常的靈氣濃度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需要靈石!
而方不恨的根骨極好,卻因為沒有靈石,被困在人境六重兩年了。
“真乖!叫阿姐。這是咱們倆的秘密,悄悄地哦,不能告訴你娘親。”宋瑾瑜摸了摸站著已經(jīng)快到自己胸口的小少年的頭。
小少年看著宋瑾瑜,有些動容,又很鄭重地回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