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夜晚降臨，四周一片黑暗，唯獨今晚，連大路上也沒有響起腳步聲。
“真是一個好日子?！辈恢钦l打破了這份寧靜，發(fā)出了感嘆，但聽不出喜悅。
從巷道走進更深處的小巷后，已經(jīng)仿佛進入了異世界。
小巷的盡頭三面環(huán)壁沒有了通路，像是一座天然的密室。即使在白天，這條被建筑墻壁包圍的狹窄胡同應(yīng)該也是陽光所照射不到的地方，就像是每個大都市都有的陰暗死角，即便是有人在這里不見了蹤跡，也不會被在乎。
左右兩側(cè)那早已褪色脫皮的墻壁，被人重新刷上了嶄新的油漆。有什么東西順著底坡流下，把干涸的地面浸濕。
時常彌漫在空氣里的潮濕霉子味，被另外一種更加濃重的氣息浸染?！闹茉缫咽且黄?。
大量的暗紅色血液讓人錯以為是紅色油漆，地面上緩慢流動的液體，是維系著生命的來自人的液體，竄入鼻孔的氣味就來自于此。
在血泊中央，是一具尸體。
就連夜色，也在鮮血的赤紅下敗退。
他吞了口口水，發(fā)覺自己口渴的厲害，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興奮，連喉嚨的干渴也變得灼熱難耐。血腥刺激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就像是喝干了整瓶濃厚醇烈的美酒，讓他無法自拔的深深陶醉。
”什么嘛，再多陪我玩一會嘛。這么早就死掉，剩下的夜晚會很無聊的?！?p> 那股恍惚感，令他顫栗不止。
他壓抑心中的狂喜，定睛注視著尸體。
唯有這一瞬間，他才能強烈地感受到，自己曾經(jīng)存在過的靈魂，正在失而復得。
“那么，是你殺了他嗎？”他的背后傳來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不過這么說就太不解風情了吧？我覺得你這種人，更喜歡直截了當?shù)摹！?p> 男人扯開考究風衣的下擺，右手利落的甩開碳合金做成的啞光折疊劍，抵在左手手槍的槍管下，槍口泛著月亮的銀光。
他回頭看，只看到鉑色風衣領(lǐng)子里反光的眼鏡，這個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書生氣的人像是一個誤打誤撞闖到這奇妙異世界的學者，和周圍格格不入。
“我這樣的人？我是什么樣的人？你很了解我嗎？”他竟然發(fā)自心底的想笑，“那你怎么不去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旁邊這位死掉的是什么樣的東西呢？我沒有活著的實感，和個死物也差不了哪里去哦。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如果你知道的話請務(wù)必告訴我。”
“我可不用了解，殺人魔到哪都一樣?！蹦腥烁緵]有興趣在這種問題上糾纏什么。
“如果是的話，那可就萬事大吉了……”他順桿兒爬一樣搭話。
“事實擺在面前了，難道他不是你殺的嗎？”
“我的意思是啊，如果我殺的是人的話就……嘖嘖?！彼行┎荒蜔┑幕卮鸬溃八懔?，何必糾結(jié)這些呢？難得遇上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人’，不應(yīng)該慶祝一下嗎？”他往前走了幾步，張開雙手不知道要干什么。
男人警覺的向后退了半步，手槍斜45度瞄準了他，標準的中軸重鎖技術(shù)。
“我旁邊這位它沒讓我玩盡興，就委屈你當我的餐后甜點吧？”虐殺的快感不斷的刺激腎上腺素分泌，他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沖動，“好久不見了，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長進吧，世玉。”
被陌生人猝不及防的叫出名字讓世玉一驚，他帶著兜帽看不清楚臉，但世玉確定他是殺人兇手，正在噴血的死者是方才和他從一個酒館里喝酒的客人，但面對殺人魔的突擊，他也沒有時間多想，反握著的六十厘米長刃切開殺人魔的拳路，格洛克18c短開火兩槍，消音器削減的威力打中殺人魔的斗篷彈出火花。這斗篷外觀看起來雖然破舊，但明顯是和暗影會斗篷類似的特殊防彈材料。
沒有聲音？世玉突然注意到除了小巷盡頭這幾平米的范圍，外面的聲音已經(jīng)全部消失了。「冥照」，世玉馬上反應(yīng)過來，自己面前的殺人魔并不只是人類，他在虐殺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動了衍化能力，世玉自己也是循著血腥味而不是聲音來的。就像萬修說的那樣，他的敵人是個死侍！
“真是驚喜啊對我來說，沒想到你竟然已經(jīng)有了這等實力?？磥砟阋踩缭赋蔀榱艘粋€狩魔獵人，不過往往是那些獵人，才會偏執(zhí)的相信自己的判斷，沒有辦法看清事情的本質(zhì)?！睔⑷四н@樣說著，隔著斗篷晃了晃收入鞘中的長刀，“沒辦法，我的刀一次只能殺一個，我和你的切磋只能用徒手了?！?p> “明明是死侍，裝出再理智的克制也是虛偽的?！笔烙袷掌鸶衤蹇耍瑥拇笠吕锍槌隽硪话褯]有消音的CZ75手槍，二話不說開槍彈幕壓制著沖了上去。借助著900發(fā)每分鐘的射速和超長彈夾的幫助，殺人魔只能被迫躲在斗篷里防守。世玉沖到殺人魔面前，殺人魔左手橫在胸前格擋，右手勾拳打向世玉，世玉左手槍托重砸截下拳頭，碳合金刀從下向上插進殺人魔左胳膊的縫隙中回手勾開防御，扔掉手槍拿出一顆細長的手雷，塞進殺人魔的懷里。
下一刻刺眼的光和沖擊波席卷了小巷。
“怎么樣，明誠改造過的反死侍震撼彈，對死侍來說就像是洗硫酸澡一樣，這種感覺你喜歡嗎？”
殺人魔只是晃了晃身子，看起來像是故作鎮(zhèn)定地忍耐著疼痛，斗篷被吹起來，白襯衫牛仔褲的穿著暴露出來，還有他腰間的刀，以及那特殊的刀柄形狀，對世玉來說那唯一見過的刀柄，在這里出現(xiàn)出乎預料，讓他瞳孔猛縮。
“干得不錯啊世玉，看來以后要對你刮目相看了。”殺人魔卷起斗篷說道，“時間已到，下次我一定會把斬切的機會留給你的。”說罷，殺人魔的身影像是玻璃一樣碎成滿地粉末，消散在銀色月光下的微風之中。
“嘿！等一下！你的刀是哪里來的！嘿！”世玉跑上前想抓住殺人魔，但是震撼彈對自己的反作用讓他的視線突然眩暈，他強忍著眩暈感趕忙處理起現(xiàn)場痕跡，尸體和現(xiàn)場要不可避免的暴露了，不過起碼要把自己的痕跡消除，要不然調(diào)查不成，反而陷入殺人風波可就不好辦了。
然而，夜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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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院的聲音很大，環(huán)繞聲的音響轟鳴，但是千雨還是聽到了身后那細微的腳步聲，何謹已經(jīng)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帶著土腥和雨水的味道。她眨了眨眼睛，兩人無言，靜靜的看著電影。
“真冷清?！焙沃敶蚱屏藢庫o。
“嗯。”千雨低下頭去，點了點頭。她拿起來另一杯奶茶，遞給何謹，但是已經(jīng)涼了。
“謝謝?！焙沃斀舆^來，把吸管插進去，喝了一口，笑了笑，“好喝?！?p> “嗯……”千雨頓了一下，繼續(xù)說，“你遲到了。”
“抱歉……”
繼續(xù)沉默。何謹曾經(jīng)想過如果兩人有幸再次見面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但當那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所有的設(shè)想都成了浮云飄散掉，只剩下再次見面的尷尬和無奈。明明有很多想說的話，可就是咽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大概千雨也是如此。
所有的計劃都不在預料當中，千雨慌了神。從不遲到的何謹偏偏這時候遲到，打亂了所有的節(jié)奏。但這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她對自己失去了信心。明明如此自信自己了解何謹，可是出現(xiàn)在面前的這個人仿佛一個陌生人一樣。未見的時間太過許久，他們都經(jīng)歷了太多東西，那些他們本來珍重的東西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改變了，直到他們再次相遇，才在對方身上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兩人的差距。
突然，一絲細微的奇異味道扯回了千雨的思緒。從兩年前開始，千雨就對那種味道極其敏感，那是甜腥的血的味道，沉重又可怖。
“你在……流血……”千雨慢慢抬起頭來，看向何謹?shù)哪?。她幾乎不曾看過何謹?shù)哪?，最近的一次也已?jīng)兩年之久了。那個在羅蘭港口，迎著巨獸揮舞刀劍的身影，遠看是那樣的雷厲風行，甚至有些冷酷無情，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一成不變的頭發(fā)，還有那深澈的眼眸和時常微笑的嘴唇。然而他已經(jīng)不是兩年前那個大大咧咧卻小心翼翼的男孩了，他不再屬于正常人的社會，更不要再提平靜的日常。眉宇之間的成熟氣質(zhì)讓他變得凌冽，她不知道他的苦大仇深，但也明白他的真情實感?，F(xiàn)在，卻什么也沒剩下了。
“我沒事的?！焙沃斘⑿α艘幌抡f道。面前的女孩有些激動，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水汪汪的，仿佛要有眼淚掉下來。
千雨沒有變，或者說她從未改變，在何謹眼里還是那么天真可愛，只是他的情愫已經(jīng)消散，他的改變讓他不得不正視面前的女孩。她并不是能陪何謹走下去的人，心中思念著光明純潔的公主，馳騁黑夜的騎士永遠無法義無反顧的挺進更深的黑暗。所以他選擇目送著千雨離開，對自己漸漸消散的感情放任不管。
但他總是要保護她的，他心里明白。但她總是會關(guān)心他的，他心里也明白。
“把手給我?！鼻в暾f，她盯著何謹。
何謹把右手伸出來，完好無損。
“另一只手?！鼻в曛篮沃斣谘陲棥?p> 何謹嘆了口氣，慢慢抬起左手來，纏繞傷口的布條也已經(jīng)被血洇透了。
“還有。”千雨眼淚已經(jīng)流了出來。
何謹拉開外衫的拉鏈，一大片血漬殷紅扎眼。
“你什么時候能停止做這些事情，你什么時候能再次做一個普通人。”千雨生氣地嗔怪道。
何謹拉上了拉鏈，沒有說話。
“我知道說你也沒用?！鼻в暧行┞淠卣f著。
“我沒有辦法放下這一切?！焙沃斀K究還是回答了。
“為什么？”千雨問道，她沒法理解?？v使她知道有些人背負了使命就要去完成，但她無法理解為什么他們要在這條路上走一輩子。他們的所作所為無人知曉，就算受再多的傷痛，也必須走下去，直到命喪黃泉也無人問津。
“我不能不去，因為我是獵人，他是死侍，僅此而已。”
“明明還有其他獵人！他們可以對付那些東西的！”
“不，只有我才想去面對他，能打敗他的也只有我?！?p> “難道不是因為只有你才豁得出去這條命嗎？只有你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p> “人終有一死……”
“但你死的并不值得！你面對他們能做什么呢？復仇？說的好聽，最后還不是打打殺殺！懷著殺意去揮劍，你除了死亡什么都得不到！”
“也對……那我重新組織一下語言。能殺死他的只有我?！?p> 千雨無力的仰回椅子上，她看著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再也無話可說。她一直看錯了，那不是深澈的眼睛，而是困獸的眼睛，看不到內(nèi)容不是因為深邃，而是他的心已經(jīng)死了。她不確定他眸底殘存的希望是絕處逢生的希望薪火，還是沒來得及熄滅的殘燭余燼。
每次她看到傷痕累累的何謹，她都忍不住的心痛，不只是心痛何謹。她知道這是宿命，無論何謹如何掙扎都無法逃離。她也知道何謹不會逃離，他在守護著人民和大義。所以她恨不起何謹，也恨不起強加給何謹命運的人。每每想到這里，她就感到悲哀。
這個世界上，只有普通人之間才能夠在一起并肩行走，因為這是普通人的社會，不平凡的異類永遠無法融入其中。
“那你為什么要回來找我?！鼻в陠?。
“我想……”何謹猶豫了一下，“道個歉。”
“沒有什么可道歉的，如果你相信命運的話，那我們之間的種種都只是命運的安排，我們無法改變。反倒是我要謝謝你，在我危機的時候幫助我?！鼻в暾f。
“不僅僅是因為那些事，我在平凡生活中也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
“是啊，如果對人的傾慕算是一種罪過的話……”
“……”
“其實過去了也就沒什么了，沒必要道歉，真的?！鼻в昊叵肫饋砟莻€還是普通人的何謹，他寫關(guān)于千雨的日記，畫千雨的肖像，被人知道后當作笑柄傳誦。在那個戀愛像洪水猛獸的高中時代，似乎確實留下了很多不好的記憶。她對何謹?shù)膬A慕并不是愛戀，說穿了只是憐憫和同情。他們不是一路人，即使向?qū)Ψ奖磉_了感情，對方也無法理解。
何謹只是沉默，他回想起曾經(jīng)，那些靜好歲月里的青澀竟然讓他莫名笑了一下，那是他再也未曾體會過的純真的快樂，“既然木已成舟，那咱們就及時道別吧，為了不讓那些正在失去意義的事情變得徹底不重要?！?p> “嗯。”
兩個人都面對著屏幕，沒有看著彼此。也許是還不習慣，也許是覺得不再重要。但他們之間已經(jīng)不會再有機會習慣了，也不會再有更重要的回憶了。
“謝謝你?！焙沃斦f。
“嗯。”千雨說。
“對了，聽說你有男朋友了。”
“嗯。”千雨點頭。
“挺好的。”何謹說。
“嗯?！鼻в昊卮鸬?。
“那就這樣了，再見?！焙沃斦f完，起身站起來，轉(zhuǎn)身向出口走去。
“何謹！”千雨跟著站了起來，“我們，還算是朋友嗎？”
何謹?shù)哪_步停了下來，他握拳的手無力的松開，側(cè)著的臉只看得到緊抿的嘴角。
“當然了，如果還有緣?！焙沃敾仡^笑了笑，消失在放映廳入口的拐角。
“嗯?！鼻в陮χ諝?，自言自語著。
——《夏日：晴雨傾天》Chapter.01「伊始，往昔，釋懷之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