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微風(fēng),似起雨。
麓山之上,古林枯木,風(fēng)起砂石,蒼天青青等雨來。紅衣小姑娘躺在樹枝干上,小腿一搖一搖的是要把這樹枝弄斷了。一搖一搖的,咯吱咯吱的。紅色裙衫垂下,隨著風(fēng)兒飄飄往往。
她看著天上的殘月,目光呆呆的,眼珠子好長時間都沒動過。
不想去見祝列,其實(shí)想見武君的,可是云涂找了好久,在這麓山上,別說房屋村寨,就連個能住人的像樣點(diǎn)的山洞都沒有??赡芩麄冏〉牡胤叫枰裁刺囟ǖ姆ㄐg(shù)或者是咒語才能進(jìn)去吧,畢竟武君得罪的仇家那么多,可能真的需要躲著各種追殺吧。云涂心里想著。
然后就靜靜的看著天,手掌摸摸肩膀。
卓鐲,九尾狐妖,狐族族長。
第一次見面,在狐貍洞,知道云涂吃軟不吃硬,放棄用劍,開始攻心,認(rèn)真扮演著癡情丈夫。那傷心絕望的樣子真是讓人軟了心腸!送離時在她身上放了魅粉,想想那魅粉不僅僅能用來追蹤也是狐族用來蠱惑人心的另樣武器吧。
第二次在麓山,祝達(dá)為了救祝列和鞠聲讓卓鐲抓走,卓鐲有些過于得意,可是云涂還是拒絕了,所以才在希望和失望的巨大轉(zhuǎn)變下甩出九條尾巴嚇嚇云涂,現(xiàn)在云涂都能想起那對猩紅眸子看著自己的樣子,對,那一次卓鐲也沒有動殺心。他知道自己不能殺,殺不了。只是在恐嚇,也有可能是在表決心。
第三次還是在麓山,武君和他的第一次交戰(zhàn),卓鐲一定是早早就知道了云涂來了,否則怎么會那么巧云涂一到那卓鐲就敗了,一擊所出而已,武君是厲害,可是卓鐲又不是花架子,他是狐族族長啊,那他敗下陣就是苦肉計了,這也就是云涂覺得武君眼里鄙夷的原因。在武君的風(fēng)暴中心,卓鐲的九尾也沒有辦法嗎?不一定,也許是卓鐲知道云涂來了,才故意收了法術(shù),把自己弄成那個樣子,然后又不肯倒下,他知道,云涂一定不會喜歡認(rèn)輸?shù)臄≌?。之后在洞中說了從前,那些他說的,還能信嗎?
第四次依舊是在麓山,他未必不知道武君不在,但是他一定知道云涂在那,他跪下,是跪給云涂看的,不是給武君,那是在乞求啊,那也是“殺手锏”,云涂也是太容易被觸動,不僅信了,還因這個動了心,還卑微微的表達(dá)心意,怪不得誰,只怪自己太可愛??墒亲胯C跪在那,衣服臟了,仙氣褪去了,為了水扈,他是真的能舍得一切。然而武君出現(xiàn)他才開始說話,真真是多多巧合!
那武君真是說他卑鄙嗎?那武君一早就知道卓鐲的心計了?
對云涂,苦肉計,時不時再來個皮相蠱惑,呵,卓鐲還真是知道“對癥下藥”,還真是能看穿別人的心思!
那他不怕一切說穿云涂生氣不肯換骨救命嗎?他一直都在算計云涂,怎么不算計一下武君,讓武君把鞠聲給他呢?還是武君不好騙,又是男的,苦肉計美人計都沒有辦法瀟灑運(yùn)用?
卓鐲的話不能信了。那他所做的一切真都是為了水扈?可水扈到底是因?yàn)槭裁此赖模孔A袥]有否認(rèn)他殺過水扈,可他也沒有講是為了什么,只說要救哥哥!
那句流言。
天狐之心,清耳目,利言聲,增修為,長生不死。
卓鐲啊卓鐲,祝列啊祝列,天吶天。
云涂的命數(shù)。
雲(yún)血珠,換骨術(shù),以命抵命天意求人不可逆轉(zhuǎn),為情生死殘血靈主一骨遺夢。
這些武君是怎么知道的?
云涂想著想著可能真的是累了,也不管自己是在哪,就在枯枝上,慢慢的閉了眼睛,蹭了蹭紅臉,睡了。
這也是個逃避難題的好辦法。唯一的辦法。
麓山一概沒有什么生靈,到了晚上更是死寂,這寂靜,壓抑著萬物的生息。天上月亮彎彎,若隱若現(xiàn)點(diǎn)點(diǎn)斑斑的亮光。陰云終于退去,不在醞釀雨滴,老天可能也是可憐這云姑娘。
天亮了,日出都錯過了,云涂才睜開了眼睛。
云涂好奇的四處看看,竟然看到了祝列。其實(shí)也不奇怪,這畢竟才是祝列的家。
從上往下看去,祝列的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穿著還是他那件灰白色的粗布衣服,可是沒有了血跡和窟窿,應(yīng)該是大嫂幫他洗好縫好的吧,可他還是面色凝重,明明是個孩子,怎么看起來比云涂都要悲傷難過,有什么能比讓自己屬意的男子拒絕加欺騙更難過呢?
看著祝列慢慢走近,云涂突然想起,祝列一定知道武君的“老窩”在哪,因?yàn)槟且彩撬谋苌碇帯?p> 祝列來回張望著,神色緊張,神經(jīng)緊繃,手里緊緊握著他的劍,慢慢的,一步一步。這次回來,是想清楚了要救哥哥終究不能求別人,不能靠一個只見過幾面的另一個“孩子”。還是要靠自己,還是要去面對一切,即使他什么都辦不好,即使他膽子小到害怕任何外人。
云涂鼻子輕嗅嗅,狐貍味,皺了眉頭又送給了自己一記嘲笑,還在想著卓鐲,無可救藥了。笑了笑覺得輕松了不少,跳下樹去,準(zhǔn)備去見見祝列。祝列聽不見,又能嚇?biāo)惶_@么可愛的孩子,每次都能嚇?biāo)幌?,云涂竟然還有玩的心思。
說著,躡手躡腳跟在祝列后面,一步跟著一步學(xué)著祝列小心翼翼走路的樣子。腳要輕輕的抬,輕輕的放,劍要一直指著前頭,腦袋要一左一右有節(jié)拍的來回轉(zhuǎn)動。
突然,祝列轉(zhuǎn)回了身,拿劍直直向著云涂砍了過去,幸好云涂反應(yīng)快,要不然就傷著了。
祝列看了是云涂放下了劍,顯然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了些。
可是云涂卻驚上了眉梢頭。
“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后面?”云涂滿臉疑慮,她自問輕功很好,別說聽不見就算是耳朵聽得見也得有好修為才可。她看著祝列,輕輕開了口。
祝列當(dāng)然也沒有說話,只是突然覺得面前這個穿著紅衣服的女子好像不似從前快樂,好像眼里面上都充斥著難過。上次別過,她好像就已經(jīng)不是很歡樂了,是自己不該讓她救哥哥的,仔細(xì)想想,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是誰,怎么就會以為她能救哥哥呢?也是奇怪。然后又像是看見了什么可怕東西一樣,變了臉色。
“祝列,你聽得見嗎?難道你也一直是在騙我嗎?”云涂看著祝列,她看不穿九尾狐妖,現(xiàn)在連一個凡人都看不穿了嗎?
云涂眼里一點(diǎn)悲戚,拳頭握著,突然害怕他趁著她不注意偷襲,這是怎么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此草木皆兵,好可憐。
祝列,一直搖著頭,擺著手,面色難看,瞪大眼睛,也看著云涂,是想要告訴云涂些什么嗎?
“你是在告訴我你聽不到嗎?還是在告訴我你沒有騙我?祝列,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才剛剛被人騙了,我這幾日才認(rèn)識幾個人,怎么都是在騙我呢?你也是嗎?你也是苦肉計?云涂沒有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因?yàn)椴恢涝仆康降子袥]有懂自己的意思祝列,只能用行動救救這個“傻呆”了的紅衣姑娘。
祝列越過云涂朝著云涂身后拿劍狠砍了過去,一只原本要撲向云涂的東西變成了一只血糊糊的小狐貍重重的摔落到了地上。
云涂看了一眼死了的狐貍,松了一口氣,又突然在眼里閃過別的東西。
狐貍,卓鐲。
祝列在旁邊大口喘著氣,神色十分緊張,額上泌著細(xì)密汗珠,甚至全身都在抖,怎么?他是從來都沒有殺生過嗎?
越來越濃烈的狐貍“騷”味。
云涂一開始聞到的就是狐貍味道,那是還以為是自己“走火入魔”了。
一般聾啞的人,嗅覺和視覺會特別的好。
嗯,好,特別好,他沒騙云涂就好,而且,再一次的救了她。云涂看著祝列,甜甜的笑了。
又有一只狐貍飛撲過來,祝列右手舉起劍又要砍去,云涂伸手兩指拿下祝列的劍尖,幾個招式,嘴里念出一點(diǎn)法咒,像是曾經(jīng)那夜給祝列變法術(shù)一般飄然似仙,祝列看著“出招”的云涂,心想怎么可以打架都美好的不像話。他忘卻了自己的害怕,不在緊緊握著手里的劍,但是額上依舊出著汗。
只是美好的事物都短暫,都留不下。
云涂雙臂平展立出一道透明的屏障,那只“兇神惡煞”、“呲牙咧嘴”的狐貍撞上去之后歪了鼻子,伸出舌頭,好難看,好惡心。
云涂嫌棄的伸回了手臂。屏障也隨之消失,祝列收回了心神,不再盯著云涂,看了看軟綿綿趴在地上喘著粗氣的狐貍。云涂是不想他殺生。
“卓鐲,你夠了,你這樣不顧自己族民的死活,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云涂向著空蕩蕩的枯林大喊,這么重的狐貍味道,這么多的狐貍來到離狐貍洞這么遠(yuǎn)的麓山,一定是卓鐲來了,怎么,他也因?yàn)檎也坏轿渚谋苌硭?,氣極無法,才要找這么多的狐貍來,是想用“騷味”逼武君出來嗎?
也是真有辦法,可是萬一武君不在呢,就像上回那樣去別處吃酒去了呢?
果然,卓鐲在,遠(yuǎn)遠(yuǎn)的。卓鐲一身白衣如雪般澄凈,踏著風(fēng)逆著剛出的紅日,翩然而至,就落在云涂的面前,悠然開口:“云姑娘,還是要對昨晚的事說聲抱歉,辜負(fù)了姑娘的一番心意?!?p> 抱歉嗎?辜負(fù)嗎?為何這樣說?為何用這樣的語氣說?
云涂啞然,說沒關(guān)系?還是說有關(guān)系?
“云姑娘,這是不得已而為之,我也不想白白送了我族民的性命,可是,我別無他法,水扈我的妻,我就是賠上一切,也是要救的,誰也阻攔不了。”卓鐲面上沉重,就像看穿了一切,什么也不在乎,只要水扈活了,這比什么都重要。
祝列看看云涂,看看卓鐲,面露疑惑,保持沉默,不過手中的劍一直指向卓鐲。
“卓鐲,你,還有辦法的?!痹仆客掏掏峦逻@么說著,可是真的有辦法嗎?
“云姑娘,你不愿見無辜的慘死,可你也知道,我奈何武君不得,我要不來鞠聲,鞠聲沒有辦法為水扈換骨的,就讓我來,就讓我來為水扈換骨好不好?”卓鐲是要落淚了嗎?是在求她嗎?
好不好呢?饒了一圈,還是他嗎?
是苦肉計嗎?云涂還能信嗎?如果云涂答應(yīng)了卓鐲,還會有其它的變故嗎?這又是否是最好的成全呢?對于卓鐲,對于武君,對于鞠聲,對于祝列,對于祝達(dá),好像只對于水扈沒有成全,可是,心愛的人死了,為了自己死了,留下自己一個活著干什么?那救水扈又是為了什么?
可是,雲(yún)血珠告訴云涂了,要為水扈換骨的。只不過命定的換骨者該是誰呢?
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疑問。
這不是云涂喜歡的,她也不愿意繼續(xù)這樣。
“命定的不是你,我說了是鞠聲就是鞠聲,除了她,誰的骨相都救不了水扈!”云涂沉默許久終于開口,不容置疑!對,這才是云涂,說一不二,干脆利落。
終究還是舍不得。
云涂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幾乎全身都在發(fā)抖,雙眼緊盯著卓鐲的祝列,想起一件事:“卓鐲,你可一定要保證祝達(dá)還在活著,否則,祝列求我讓兇手為他哥哥換骨救命,我也會讓你以命抵命的?!痹仆靠粗胯C,眼珠一動不動,就是要告訴他她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開玩笑,非常認(rèn)真。
可是卓鐲卻笑了,輕輕淺淺的笑了,笑得那么好看,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天吶,熏死我了。要死了!”鞠聲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臉色難看幾乎都是綠色的了,看來是被卓鐲的狐貍味熏著了。
卓鐲不愧是九尾妖狐,對付女子,萬無一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