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鐲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武君一點點都沒有驚訝,只是盯著武君。而武君微微低了頭附在卓鐲耳邊,緩緩啟齒:“好厲害,好卑鄙。狐族族長?!闭f完站直了身子。
“就你?還想換鞠聲?做夢?!蔽渚诠娘L暴消失之前留下這句。
卓鐲回頭去看云涂,面上平靜,沒有波動。
云涂還是呆呆的,仿佛沉浸在了一個美好的虛夢里,這夢啊,搖搖晃晃的,剛?cè)肭榫鸵恕?p> 會不會被深情迷惑?
雨后秋陽還沒撫遍大地就又要回家去了。
云涂拉著卓鐲來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云涂微笑著向卓鐲問到:“你知道嗎,那天晚上你一來我就知道了,我也知道你來找我是為了什么,卓鐲,命中注定的,我們要遇見?!痹仆可儆械娜绱藴厝?。
云涂低低開口就像是在呢喃,不像是在表達心意倒像是在跟自己說話。聲音驚擾了靜謐中的夕陽,空空的,林子里葉子也沙沙的。
卓鐲聽著云涂的話,垂看了一眼自己鞋面。眼光流轉(zhuǎn),表情不變。
云涂眼里閃著星光,亮亮的,黑黑的,滿眼期待,手指上繞著絲袖,腳尖上蹭著石頭。
云涂變成了小姑娘,夕陽變成了月亮。
時光靜好,云涂在等著卓鐲回答。
這石頭粼粼碧光被月亮打灑成美玉,像是光滑的玉鏡,能照人影、晃人眼一般。
云涂等著等著,收起漾漾的笑,眨了眨黑珠似的的眼睛。垂下雙手,靜站。
一個轉(zhuǎn)身,提步,這石頭太滑了,也不知是不是云涂覺得那就是太滑了。直挺挺的,像根木頭,就要著地,紅衫在夜空中艷麗的畫了弧圓。云涂“嚇得”花容失色,一聲驚呼,聽著林子里響動一聲,然后如愿的落在了卓鐲的懷抱中。
云涂抬眼“脈脈深情”,望著“救命恩人”。
“卓鐲,記不記得我要你答應我的一件事,現(xiàn)在我說,就是陪著我,在我死之前一直陪著我?!痹仆烤拖袷切」媚锵蛑约盒膬x之人“婉轉(zhuǎn)”的表達心意,沒有嬌羞,沒有紅暈。
卓鐲眼神逃避,就像沒聽到云涂的話似的,抓著云涂腰背的雙手就要松開,可云涂哪肯讓他放手,一點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云涂感到卓鐲手臂的力量小了,就自己往下墜,卓鐲一個使勁兒,云涂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卓鐲擄她走的那種心跳,第一次如此感覺男子的懷抱,如此感觸男子的溫度。
云涂目光炯炯,想知道卓鐲的心意,想看穿這只狐妖想著些什么。
“卓鐲,你會答應我的,對不對?只要能救水扈,你說過什么你都會答應的,是吧?”云涂看著卓鐲面上的為難,熱血降了降溫。
“云姑娘,你先起來好不好?”卓鐲在沉默了許久之后終于舍得開了口。
云涂咬咬嘴唇,還是聽話,站起來了。然后又灼灼的看著卓鐲。可是卓鐲皺著眉頭。
秋夜靜的可怕,云涂只聽得到自己的喘息聲。
當卓鐲要說話的時候,云涂制止了。
云涂不是傻子,卓鐲這個表情開口一定不是什么好話,她還沒有被完全沖昏頭腦。
“等等,”云涂向著卓鐲擺擺手“等等。不著急回答?!比缓笤仆客妻胯C站到旁邊,自己一個晃影不見了。
卓鐲心里揪著個疙瘩,他知道自己錯了,可是為了水扈,出賣色相又算得了什么?他心機滿滿,一步一步都是他算好的,然后也順利進行著,可是他又要對不起水扈了。低頭沉思,好看的眉眼在額頭打了個結(jié),因為是卓鐲,一顰一動就讓云涂頓了步子。
這玉鏡似的石頭上,云涂光著腳,清涼,翩翩而至。
云涂不知從哪里換了一身衣服,雖然還是紅色可是卻比以前那件更能顯出清秀,云涂本就是個小姑娘這一身衣裙將云涂的優(yōu)點都完美襯托,將云涂的缺點都無痕遮掩。妝容也與剛才不一樣了,黑洞似的眸子像是點亮的星辰,那流星銀河般的平眉微翹絕妙勾勒臉型輪廓,本就小巧玲瓏的鼻子更有了味道,小小的嘴唇桃花顏色。不像是云氏族人,倒像是魅惑眾生的狐族小妖。
桃紅舞裙,玉色赤足。沒有器樂,但云涂已然起舞。他在看就夠了。
云涂淺勾嘴角,卓鐲在看著她。
云涂急急幾步,細細碎碎的踏到卓鐲面前,眼波中情意傾瀉,半咬嘴唇,揮舞衣袖,水袖飛起,卓鐲閉了眼,像是看到了以前的水扈。
云涂“不舍”的轉(zhuǎn)走,擺動腰肢,舞出水袖,轉(zhuǎn)身,回眸,扭出一朵嬌滴滴的水荷花,踢腿,赤足在這石面上轉(zhuǎn)啊轉(zhuǎn),磨啊磨,把這水袖舞簡直跳到了極致。
翩若驚鴻,宛若游龍。
可是卓鐲的心卻還是在想著他的水扈。水扈也極愛跳舞,也總愛赤腳跳這水袖舞,一步一步,一抬手一回眸也是魅艷的很。每次跳完舞都要說自己腳磨破了,其實也只是紅了而已,而卓鐲那時就是最好的丈夫,放在手中安撫,可水扈怕癢,一下跳開,一場追逐,歡歡笑笑,嘻嘻鬧鬧,美好的像是只在夢中發(fā)生過。如果自己能收斂,不那么在乎權(quán)勢,如果當時沒有醉酒,不被鞠聲蠱惑,如果當時聽水扈的,在意她的想法,是不是…………
沒有是不是。沒有如果。
“撲通”一聲,特別響,特別生硬,卓鐲不在悔著如果,因為讓他想起水扈的云涂摔倒了。
云涂想這石面是真的好滑啊。
云涂趴在地上,姿勢并不漂亮。
云涂背對著卓鐲,看不見他的表情,會是在嘲笑嗎?不會,那為什么沒有扶住她?那為什么還不過來扶住她?
“云姑娘,起來吧,秋夜了,這地上涼?!弊胯C沒有過來,怎么?大概是怕云涂像上一次賴在卓鐲的懷中不肯離開。
云涂等了等,整理了一下心情,喜悅也好,賣弄也好,魅惑也好,失落也好,通通掩蓋回去。然后微笑,開口:“卓鐲,我死了水扈才能活,你就算和我在一起了,水扈不會知道的?!?p> “云姑娘,你不像是會自欺欺人的人,做了就是做了,有些事瞞不住。而且,我也不會再做對不起水扈的事,再也不會?!弊胯C表情認真的可怕,“云姑娘,我已經(jīng)因為鞠聲害死了水扈一次,不會再與其它女子有任何情感上的糾葛,這一生,只要水扈。雖然之前要答應你一件事情,你以命換命,我該回報你的救命之恩,可是,這件事,恕難完成?!弊胯C對著云涂的背影說著,語氣平淡,可是云涂知道,這事不可再議,沒有余地。
“啊,我就是試探試探你是否真心,這樣我救起水扈才有意義啊,要不然你以后見一個愛一個,水扈就算活了,可能都要傷心的寧愿眼不見為凈!恨我把她救過來,她要是找我算賬怎么辦?哦,不會,那會兒我已經(jīng)死了?!闭f著,表情變了變,沒有悲喜。
云涂掙扎著站起,象征性的拍拍土,趴著地上好涼,站起來腳好涼。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卓鐲,甜甜的笑了。
云涂對上卓鐲的眼,逃開,“啊,看來你通過了我的試探,別擔心,我是一定會給水扈換骨的?!闭f完要走,又停住,“那你明天還會去找武君嗎?你不知道武君今天都不在嗎?你的傷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云涂說了這么多,可今天的卓鐲根本沒有回答的意思,云涂的熱血都因為寒腳而被“冰鎮(zhèn)”了?;仡^看卓鐲的表情哀傷像是思考,云涂想走過去撫平他的眉頭,當然也只是想了想。
“對不起,云姑娘?!弊胯C醞釀了許久竟是這么一句,云涂覺得卓鐲還是讓她心動的。當然,聽完卓鐲后來的話,她會希望那時的自己像祝列一樣,什么都聽不到。
“云姑娘,對不起。”卓鐲竟是又說了一遍。
“今天的事,沒關(guān)系,你大可不必,我懂你的苦衷,”話還在云涂嘴邊,“不是因為今天?!弊胯C出言打斷。卓鐲從未做過這樣無禮的事情。
“云涂姑娘,你可知道,我是如何成為這狐族族長的?”卓鐲向著云涂問。
如何成為這狐族族長的?怎么會突然問她這個?可不可以說她沒有興趣知道,她現(xiàn)在要思考的難題有很多。剛剛才拒絕了她的心意這又要講起他的以前了嗎?她不想聽可以拒絕嗎?還是要表示尊重回一句不知道?
云涂嘴里剛要回答卻在心里想起一件事,微皺了眉頭,輕笑一聲,反問,“今日,武君與你講了些什么?”
像是同樣被問住了,卓鐲漆黑的眸子閃了閃,躲避一般,沉默了一會兒,整了整他弄皺的衣衫。
白衣長裳,背后是通明清亮的彎月,踏在碧玉色澤的石頭上,又有這惑人內(nèi)心的皮相,此境此妖月上仙人也不為過。云涂每次都能沉迷在卓鐲的眼眸里,無論是深情的,絕望的,還是想要殺了她的。
但是其實,云涂心里已經(jīng)醒了。云涂又不是真的幼稚少女,她已經(jīng)活過百歲,師傅長老也給她講過狐貍善于惑人心智的往事,她是有提防的,但是,卓鐲的皮相太可怕。
卓鐲怎么成為狐族族長的?卓鐲曾經(jīng)說過的,用刀劍用心計。用不成刀劍的自然就用心計了。卓鐲自命不凡不肯屈就,沒有輸過也從不認輸,怎么會在不知道武君在不在的情況下下跪呢?怎么會那么卑微的求云涂呢?為了水扈?
用不成刀劍的就得用心計。
比如云涂。比如美人計。比如苦肉計。
可是該如何看待卓鐲突如其來的坦白?云涂還沒有為水扈換骨,鞠聲還是在武君手里,卓鐲的計劃還沒有成功啊,這時,卓鐲瘋了?被云涂的一支舞嚇傻了?
“武君說我卑鄙。”卓鐲想過,說了實話。
“卑鄙?還真是貼切。卓鐲,你說這個是為了什么?難道你不想救水扈了?”云涂轉(zhuǎn)過身,握了握拳頭。終于敢看看卓鐲的表情。眼里狐疑著,漂亮的面容沒有一點點的難過。
“云涂,水扈當然是要救的。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用武力是沒有辦法的,所以,欺騙了你,為此在下向你致歉了。因為武君識破了我的心思,我如若繼續(xù)這樣騙你,我想武君永遠都不會把鞠聲交給我?!弊胯C很認真的對著云涂的眸子,沒有閃爍也不在躲避,他眼里的虔誠幾乎都讓云涂忘了從前的一切。
又是為了水扈,還是為了水扈。云涂的面上云淡風輕,可拳頭握的那么緊,紅白紫色,相互交錯。
哪能說忘就忘。卓鐲是云涂離開云族遇見的第一個男子,是她在這凡世第一個感受溫度的男子,也是她生來第一個表達愛慕之心的男子。在她跳過一曲表達心意的舞之后,男子告訴她,他從來都是利用都是欺騙,還真是難過。
“卓鐲,你知道嗎?我百毒不侵的,任何藥物對我而言都是沒有用的。你的魅粉根本魅惑不了我?!痹仆康念a上凝了水珠,怎么?又起雨了嗎?她松開拳頭,向前一步,又一步。
卓鐲沒有退,沒有動,只是將手里的衣袖又緊了緊,面上還是保持平靜。
怎么這么鎮(zhèn)靜?怎么可以是這樣的表情,這樣的態(tài)度,他是在致歉嗎?他是在希望云涂原諒嗎?不是,他只是在陳述一件事情,好像這件事與他并無關(guān)系。
“我早該想到的,真是無禮了。”卓鐲的語氣像是嘲笑,像是在嘲笑自己。
“狐族族長,我其實是想告訴你,我的話,是出于真心,你的魅粉雖然對我沒有用,但是你的皮相對我有用,好看的東西我都喜歡。卓鐲,你真是多此一舉了,為水扈換骨是我的命,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無論你是怎樣的對待我,我都會讓她活過來的,所以你不用擔心,只是時間問題,你要學會等。”云涂捋了捋耳后的頭發(fā),扯起一個不知何意的笑,沒有去管終于變了臉色的卓鐲。之后,瀟灑轉(zhuǎn)身,背影迷人,揚長離去。
赤足一步一步踏在玉鏡一般的石頭上,映襯耀輝天上月光石上玉光。
林子里黑影斗篷輕笑,心想,足上若能在有一只鈴鐺,有聲有色有景,悅耳悅眼悅心,能聽能賞還能聞,那才是絕妙。
好看的東西你都喜歡?好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