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布滿光芒,卻并不刺眼。
周遭能看到邊際,呈現(xiàn)令人安心的弧形。
宗顧被攏住,靜謐而舒適。
有雙手向他伸過來,他疑惑著,沒有感到惡意,也伸手去回應(yīng)。
轉(zhuǎn)瞬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是在營帳之內(nèi),剛呼吸著平靜下來,卻又細想不對,猛然起身:
“現(xiàn)在是何時辰?”
郎中轉(zhuǎn)頭,行禮:“回二公子,已是申時?!?p> 申時?那不是即將落日?他四下望去,卻見原先躺著徐銘的位置空空如也。
“人呢?”
“此人在前夜蘇醒逃跑,大公子吩咐不必追。”
前夜?那他這是睡了一天多?
宗顧嘆了口氣,心想有些事情便不能從此人口中得知了,表情有些頹然卻不死心,隨口問:
“他還說了什么?”
郎中低首:
“大公子曾對那人說,此戰(zhàn)他勝券在握,姜氏必敗。那人聽了很受用,似乎更加著急離去?!?p> 如此說來,這徐銘應(yīng)該是姜氏的人了,可那木人應(yīng)該也屬姜氏,這兩者實在有些矛盾,除非姜氏內(nèi)部出現(xiàn)了不和。
郎中看出些端倪,以為宗顧很是擔心徐銘:
“得二公子如此費心救治,那人還不珍惜,也或許其命中難逃此劫。”
宗顧點點頭,不愿再提此事,于是起身,合上衣物,又拽了外衣,邊穿邊向帳外而去。
從桌案拿了那老者的武器:
“大公子回來了嗎?”
大公子若是回來,肯定第一時間是來探望二公子的。
“尚未回返。”
不及話落,宗顧的身影已經(jīng)出去,郎中方才覺出那只是隨口一問,并不十分用心,不禁感到這兩兄弟之間關(guān)系巧妙,令人猜疑。一時間他竟有些兄弟爭位的想法,不禁搖搖頭,暗道應(yīng)是二公子急于出門,自己只是多想而已。
夕陽即將沉落,云彩染著血一般的光輝,襯著天色的深藍底蘊,隨意潑墨而去,層層疊疊,每個縫隙都透出亮色,以西端那逐漸下落的紅心為起點,赤色與金色相交,愈往遠處,則暗淡下去。
兵一得了大公子的密令,在宗顧醒來后,將其安排計劃進行說明。
他就邊聽著兵一的匯報,邊欣賞著這大好之景。想著若是有個湖就完美了,能將這景色完完全全地映照過來,達到一種近乎于完美的對稱與平衡。
兵一將一柄武器遞給宗顧:“此乃大公子交托,說您用慣了劍,怕用別的不習(xí)慣,就取上一把,叫屬下給您?!?p> 宗顧看了一眼,劍鞘花紋繁瑣,精致異常,雕有其道不出名字的各色寶石,長長的黃色劍穗垂著,上面還有個小巧的瑪瑙佩飾,好是好看,可像極了女子佩劍,且看起來更不適用于此景。
當下皺起眉頭,心想這是剿匪還是舞劍作樂,這劍鞘裝飾再過華麗又有何用處,還不是看其內(nèi)之刃。
順手接過那劍,將劍鞘拔出。
兵一瞥見二公子手上的傷痕,想起昨晚之事,還覺心驚肉跳,此刻低下頭去,心中念叨愿此次剿匪一切順利。
那劍身不同于劍鞘的華美,看上去有些年頭,劍刃在夕陽之下顯出有種柔美的光澤,除去其上的功利之物,也是把稱手的好兵器。
“這有何來頭?”
“此劍名曰‘晚霞’,是……”
晚霞?雖然應(yīng)了今日這景,這名字也太顯柔美了吧。
宗顧不等兵一講完,就拽斷了劍穗,將它與拿精美絕倫的劍鞘又給了兵一:
“劍我收著,其他的你放起來。”
兵一點頭接過,等著后續(xù)之命。
宗顧的目光默默掃過營盤,未發(fā)現(xiàn)異常,也未見云兒的影子,之后看向一處帳子:
“把云兒叫出來吧?!?p> 兵一有些發(fā)愣,不過轉(zhuǎn)瞬間便知二公子指的是那少年:
“他睡得很沉……”兵一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后面一句“大公子告知不要打擾”的話講出。
宗顧想到云兒許是太過乏累:
“那算了,讓他睡吧?!?p> 能拖一陣是一陣吧。
兵一垂首:“二公子還有何吩咐?”
他看向遠處:“今夜精神點,畢竟這山里不是咱們的地盤?!?p> 兵一領(lǐng)了命,向后退了幾步,再轉(zhuǎn)身而去。
宗德帶走了大半人馬,皆是些輕騎,也不知能否尋到山匪的蹤跡,憑大哥的本領(lǐng),估計很快就能與匪首碰面:
談不妥便打,若這幫只是普通山匪,自然是敵不過宗家軍的;
談妥了,或許……留下來吃個便飯?
老哥之口舌技巧天下無敵,將“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技巧運用的靈活自如。
囑咐他在此,并非在意他的身體,不外乎讓其留在營地,防止敵人偷襲之類。
一處高位之上,“宗”字之旗揚起,顯得氣勢宏大,這么張揚地行事恐怕也只有宗德那種人才做的出來,顯宗氏之威,總是這人不變的準則。
說到底,宗德作為養(yǎng)子,一步步布局編排,煞費苦心,也是難為他了。
宗顧摸著手上絲線,又看著被他扔在一邊的劍,苦笑著想徐銘曾說自己永遠不會明白宗德,其實,他懂得很。
兵器誰不會送,裝模作樣而已。
一點都不復(fù)雜,誰讓自己是個病秧子呢,手記中似乎從來都是寫府中瑣事,詩文心得,對一些人的看法等,甚至有些婆媽,也能看出自己是并不經(jīng)常出門的。
宗德雖是養(yǎng)子,以后老爹那個位置,不論病秧子在那時候死沒死,理所當然都會由宗德來坐,進而承擔起整個家族,這時候他不在老爹面前多做點事表表態(tài)度,又何時去做呢。
只是這種表態(tài)維持地太過長久,宗德的老謀深算,似乎更像是自己老爹的親生兒子。
不過這種狀態(tài)是需要被打破的。
宗德的得意與自信,讓他愈發(fā)有些目中無人,自負,可是十分危險的,至于自己為何想助他一臂之力,大概是同族相幫?
宗顧有時候會想,如果自己的身體真能夠活個五十來年,那可就真沒宗德什么事了。
只是也借由宗德此番如此高調(diào)的行事,將之前那些可疑的環(huán)節(jié)一一快速暴露,并能加以串聯(lián),從幾人身上的刺青、會放弩箭的機關(guān)木人、灰燼生出夜照,再到來歷不明的老者、洞中神獸雕像,最后引出那位作古多年的姜大人。
其指向不外乎兩個家族,宗家和姜家。
家族相爭自來有之,并不奇怪,從徐銘、到那位老者,言語間處處針對宗家,排除羨慕嫉妒恨的因素,歸結(jié)為“世仇”二字可能會比較妥當。
如此想來,他倒是有些希望山匪是除姜氏之外的其他家族,不然宗德去了,不就是找死嗎?
而此處,對于有心之人來說,不管早晚,總是最為明顯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