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疏晏跟隨寧伍來到風(fēng)欒所住的廂房。
床上的少年仰臥在側(cè),平日里冷秀精神的面容泛著掩不住的蒼白。見寧伍帶著溫疏晏進來,他翻動身體,“王妃……”一邊掙扎著就要起身行禮,卻不想扯動了傷口,疼的他暗自咬了咬牙。
溫疏晏微怔,沒想到他會傷的如此嚴重,記得珞兒曾經(jīng)說過風(fēng)欒是大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這世上能傷他的人應(yīng)當不多了吧?
“風(fēng)統(tǒng)領(lǐng)不必多禮……”溫疏晏使了下眼神,寧伍立刻走過去替他枕好枕頭。
風(fēng)欒半靠在床頭,聲音因為干涸而顯得嘶啞,“區(qū)區(qū)小傷還要勞煩王妃掛記,風(fēng)欒實在是愧不敢當?!?p> 溫疏晏眼角輕抬,飛快得掃過寧伍一眼。然后有意說道:“疏晏倒是沒什么,就是王爺……”
她故意拖長尾音。
果然見風(fēng)欒露出焦急之色,“主子怎么了?”見溫疏晏眉間露出的愁容,風(fēng)欒的心更沉了幾分。他轉(zhuǎn)頭凝視著寧伍,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你老實告訴我,主子為了救我除了內(nèi)力全失外,到底還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按捺不住了?”
這些年來,刺殺寧清秋的人一波又一波,但是都無一成功,其中原因并不只是因為有風(fēng)欒和暗衛(wèi)的存在,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寧清秋本身就是一位懂武功的高手。
可是現(xiàn)在他重傷臥床,主子又為了救自己失去內(nèi)力,如果這時候有刺客來襲,那他真的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風(fēng)欒的話讓溫疏晏瞬間明悟,難怪剛才在側(cè)廳就覺得寧清秋不對勁。
可是如果只是內(nèi)力全失的話,應(yīng)當也不會連站都站不起來……
寧伍被風(fēng)欒凌厲的眼神搜刮了數(shù)遍,最后實在扛不住只好如實說了,“王爺強行為你逼毒,不僅耗盡了內(nèi)力,連精氣神也損失的一點不?!?p> 原來如此。
想起那個倔強的男人,溫疏晏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寧伍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沒了溫疏晏的蹤影,他暗暗懊惱,“這下惹禍了,王爺不讓我說的!”
風(fēng)欒隔壁的院落就是驥居。
“王妃請止步,王爺有令不見任何人!”寧柒筆直的守在門口,阻擋了溫疏晏前進。
“讓開!”
寧柒閃躲開溫疏晏的眼神,卻還是堅決不肯讓步。
“如果是為了王爺著想,就別攔我!”
聽到這句話,寧柒先是掙扎了一番,然后慢慢側(cè)開身體。
溫疏晏推開門,走了進去。
因為被黑幕遮擋窗臺,屋內(nèi)一片黑暗。隱隱約約的暗光從一絲縫隙傳出,溫疏晏由著那一絲光亮往里面走去。
許是聽到動靜,寧清秋閉目的雙眼緩緩睜開,輕輕吐出一個字,“誰?”
然而并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幾秒后,“滋啦”一聲,黑幕被一把拉開。
屋外的光亮絲絲縷縷的照了進來,寧清秋才看清窗臺邊站著的一抹倩影。
他平靜的躺在床上,溫疏晏則倚在窗邊。
“寧柒呢?”
“在外面?!?p> “本王……定要治他個玩忽職守之罪!”寧清秋氣極道。
溫疏晏目光淺淺,看著他:“王爺看似冷酷無情,實則重情重義,又怎會降罪于他?”
寧清秋不以為意嗤笑道:“王妃何時這么了解本王了?”
溫疏晏走至床邊,替寧清秋捏好被角,“王爺可以為三個人舍棄一軍虎符,可以為風(fēng)欒內(nèi)力全失,還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寧清秋的面色比在側(cè)廳用膳時好了很多,可能是這屋里的暖氣起了作用,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王妃的消息還真是靈通?!?p> 她目光平灼,直直的回看著他,“王爺見諒,疏晏總要知道要嫁的男人是個什么樣的存在?!?p> “所以你我第一次見面,本王……就已經(jīng)成為你的人選了?”
溫疏晏搖搖頭,雙手停頓了一下:“其實是在更早之前,只不過那一次見面,讓我更加確定了?!?p> “王妃還真是深謀遠慮,只是本王不明白,為什么是本王?”他的確不明白,溫疏晏選擇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可以是一切原因,唯獨無關(guān)情愛。
“難道王爺?shù)浆F(xiàn)在還以為,太后娘娘只是因為喜愛疏晏,所以才讓疏晏出現(xiàn)在那么重要的場合嗎?”太后壽宴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即便是太后再喜歡她,也不可能在那天讓溫疏晏出現(xiàn)在安樺宮。
原來,皇祖母竟是這場婚事的牽線人。
“即便是皇祖母的意思,但如果你不愿意,她也不會強求于你?!睂τ谒俏簧平馊艘獾幕首婺?,寧清秋再熟悉不過。
“太后自然不會。”溫疏晏突然狡黠一笑,“王爺莫不是忘了,你的王妃可是你自個選的?!?p> 這一句話堵的寧清秋瞬間啞口無言。
溫疏晏卻心情大好,好像這還是第一次見寧清秋吃癟,以往他總是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
“咳…咳,”
“王爺,你…你怎么樣了?”溫疏晏還以為他的傷情加重。
“本王的手臂,快要被你…壓麻了……”寧清秋無奈出聲提醒道。
“啊,”溫疏晏迅速站起來,果然看到被褥下微微隆起的一只手臂,她杵在原地,尷尬的不知所措。
寧清秋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王妃這幅樣子,倒真是罕見?!?p> 他們兩個,一個沉穩(wěn)內(nèi)斂,一個端莊賢淑,此刻卻都像孩童一般。
被他調(diào)侃,溫疏晏很快反應(yīng)過來,立刻反唇相譏道:“王爺都有力氣取笑疏晏了,看來是恢復(fù)的差不多了?”
“本來就無大礙,只是暫時失去內(nèi)力罷了,過些時日便會慢慢恢復(fù)?!睂幥迩锲届o的說道。
“王爺說的輕巧,風(fēng)統(tǒng)領(lǐng)可不這么認為,”從風(fēng)欒的話中,溫疏晏隱隱猜測出一些,她大著膽子問:“王爺經(jīng)歷過很多次刺殺嗎?”
寧清秋斜眼看她,仿佛對于這件事不甚在意,只有寥寥四字:“記不清了。”
想想那種血腥的畫面,溫疏晏只覺得心頭一陣冰冷劃過。
作為大華帝國的三皇子,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上就被賦予了皇爺爺給的枷鎖。父皇忌憚他,兄弟遠離他,他們都恨不得把他這個擁有“騎士”的人除之而后快。
對于他而言,明殺或暗殺都已經(jīng)成為生命中的習(xí)慣。
可是這習(xí)慣來的也太突然了……
寧清秋雖然內(nèi)力盡失,但是作為一個高手的意識還在。只見他從被窩中伸出大掌,猝不及防的一把扯過毫無防備的可人兒。
溫疏晏被這突如其來的拉扯迷暈了方向,反應(yīng)過來時自己已經(jīng)跌落在他的懷里,“你做什么?”她驚慌失措的問道。
寧清秋唇角勾起,迷霧般的眸子不經(jīng)意的劃過屋梁一眼,“王妃可敢和本王打個賭?”
“賭…賭什么?”寧清秋的一雙手臂牢牢圈住她的纖細腰身,怎么也掙脫不開。
寧清秋貼近她的耳朵,“就賭,本王能不能活過明日……”
溫疏晏呼吸一滯,琉璃目光出現(xiàn)了一抹慌張。
“別怕。”寧清秋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任何再鎮(zhèn)定的人在生死面前都會出現(xiàn)慌亂,溫疏晏也不例外。只有寧清秋,他似乎見怪不怪,溫疏晏絲毫感覺不到他的緊張。
就連呼吸的節(jié)奏也和先前并無不同。
不知為何,她心里有什么東西松軟了一下,然后鎮(zhèn)定了下來,乖乖的趴在他懷里一動不動。
或許,她應(yīng)該嘗試信任他。
房梁上的人動了動,幾乎一瞬間的功夫,一把匕首泛著冷光向床上刺去。
五寸,四寸,三寸……一寸,越來越近的寒光籠罩,岌岌可危之間寧清秋突然動了,他乍然翻身而起,一把護過溫疏晏將她偏移了匕首的位置,卻因為閃躲不及時被匕口劃傷手臂。
紅色的鮮血滴落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靜謐的聲響。
溫疏晏大驚失色。
匕首的主人卻并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見一刀未斃命,立刻又欺身上來……
剛才閃躲開致命一刀已經(jīng)是寧清秋能用出來的全部力量。
電光火石之間,寧清秋的話先至,“江湖傳聞白無痕做事向來磊落,何時也當起藏頭露尾的殺手了?”
黑衣人聽聞頃刻頓住身影,黑巾掀下,露出一張中年面孔,那是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如果單從面相來看,誰也不會把他和殺手兩個字連在一起。
“你是怎么看出來的?”白無痕帶著疑惑問道。
“這世上快如閃電的匕首不多,紅匕當屬其一?!睂幥迩镉醚凵袷疽馑种械呢笆?,紅色的匕柄異常顯眼。
但凡有眼力見的不會認不出。
“耍匕首的人更不多,白無痕絕世僅有!”他說這話的時候更多的卻是嘆息。
或許是對一個人走上歧途的憫惜。
又或許……
白無痕這才了然。不過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只要殺了寧清秋,那么他在天下人的眼中依然還是那個白無痕。“既然允清王認出來了,我也沒什么好否認的,”他目光輕繆的看著寧清秋,“我看王爺如今的這副身體,還是不要垂死掙扎了吧?!”
作為習(xí)武之人,他焉有看不出來寧清秋不過是強弩之末,死撐而已。
“本王一直有一個疑惑?!睂幥迩餁舛ㄉ耖e,沒有一點焦急的意思。
“王爺還是不要白費功夫了,你想知道的還是等到了地府,親自去問閻王爺吧!”干他們這一行的,一直有一個規(guī)矩,那就是不管任務(wù)成功與否,都不會出賣雇主。
他下意識的以為寧清秋想問的就是這個。
寧清秋輕淺而笑,與他說的卻不是同一個話題,“本王一直覺得奇怪,弒血盟向來是雙人行動,為什么只有你能進的了本王的臥室?”
經(jīng)他一言,白無痕才恍然驚醒。后背突然冷汗直冒,然而還不待他有所動靜,便雙目圓瞪倒了下去。
寧清秋側(cè)身擋住溫疏晏的視線,不讓她看到這樣血腥的場景。
“清理干凈?!睂幥迩锊粠б唤z感情的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