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就在楊宅正廳中,某人正窘迫異常的時候。
楊氏家宅外,卻也并不平靜。
一名身著翠裙、頭戴角冠、懷抱琴匣的女子,似乎終于鼓起了勇氣,大膽的來到楊宅角門處,輕輕扣響了房門。
綠色非正色,不能以花草直接染制,故而卻是賤籍衣色。
而明時的角冠,更是樂妓的一番標(biāo)志。
至于琴匣,當(dāng)然也裝著木箏。
這名女子,顯然便是風(fēng)流場間的伶倌,因聽了《千本櫻》的傳聞,這才尋到了這里,試圖求得那份曲譜。
片刻后,角門稍稍被推開。
一名楊家的門仆,隔著門縫露出半張臉來。
但奇怪的是,對方在看見女子后,卻是半點(diǎn)兒不覺奇怪。甚至于,都沒等人說明來意,便已經(jīng)一口回絕道:
“公子不見客,姑娘若是不甘,便去正門那邊看看?!?p> 說完,門仆便不再多言。
而微微開啟的角門,亦隨之再度緊閉。
女子見狀,心中當(dāng)然不解。
但角門已閉,門后的仆人也已離開,女子卻是再無辦法。也只能按照門仆所言,向楊宅正門而去。
而隨著女子她,茫然的繞過后巷,來到了楊宅的正門外。
眼前的景象,卻是十足令她心驚。
同時,她也瞬間明白了……為何楊氏家中的門仆,對于她的到訪,卻是一絲一毫的驚訝都沒有。
楊子牧的家宅,雖也算小有門臉,但并不如何豪闊。
正門所向,亦只是一條短街。
然而此時此刻,這條并不寬闊的短街中,竟是密密的立著無數(shù)姑娘。
有的姑娘,刻意精心的打扮過,并抱著一方琴匣;
有的姑娘,專門凸顯出稚嫩氣,也抱著一方琴匣;
還有的姑娘,偏偏不走尋常路,穿了身男兒打扮,掩去了周身的脂香……但毫無疑問,她同樣抱著一方琴匣。
此街中、此門外、此時刻。
竟然全是畫舫琴伶。
看這模樣……大家心中都懷有那份希冀!
……
“你們說這楊公子,究竟會不會見我們吖,如今太陽都要爬上天頂了,我們難道就一直等下去?”
有個年幼的小倌人,仗著自己懵懂,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很快,便有旁人自勵道:
“求譜一事,本就要示之以誠、展之以堅……沒看那些話本里,只有堅持到最后的,才能令主人感動?”
此言一出,說話者便后了悔。
顯然,如果大家都不離開,便誰也成不了最后那人。
而旁人聞言,無疑也認(rèn)同了這般說法。各個都于心底合計著,其余的一眾伶倌,究竟何時才會放棄。
“你們說……那應(yīng)大家、會不會真的傾心于他?”
“畢竟,傳說在奏曲的當(dāng)夜,應(yīng)大家便已經(jīng)有所暗示。只是這少年曲家,似乎不太識得風(fēng)情,白白浪費(fèi)了良機(jī)?!?p> 有人微微擔(dān)憂的,轉(zhuǎn)移著話題。
而最開始的小倌人,則默默盤算了一會兒,忽然道: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我今日便杵在這兒了,我就不相信……這楊家公子,便是那么狠心,就能任由我們吃苦?!?p> 小倌人說完,狠狠的一咬牙,不再關(guān)注旁人言語。
而其余的女子,則在相互對視后,同樣是誰也未曾離去……依然渴望著、依然等待著、也依然無果著!
……
而事實(shí)上,小倌人猜對了,楊子牧真的不算狠心。
特別是對女孩子,更狠不下心。
但遺憾的是,對于自家門外的盛況,他卻根本不曾知曉。
此刻,窺見正堂門外,某個偷偷聽曲的小腦袋。楊子牧卻是兀然起身,一面逃離應(yīng)如是的溫媚,一面向小丫頭說道:
“要聽曲,那便進(jìn)來聽,別鬼鬼祟祟的。”
小嬋兒聞言,自然是蹦跳著入內(nèi)。利落的為二人,再度續(xù)上了茶湯,也異??蓯鄣?,蹲在了兩面木箏旁。
顯然,她是癡迷于那翻飛的指法。
楊子牧見狀,也再道:
“應(yīng)姑娘,你所嫻熟的指法,其實(shí)并無問題。但此曲頗為顛覆,若要將弦色逼至極致,卻需要一些新的技法?!?p> 輕彈慢揉,無疑才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而《千本櫻》一曲,卻是基于二十世紀(jì)的創(chuàng)新,并以大師王昌元所創(chuàng)的刮奏、扣搖等手法,作為令其增色的根本。
楊子牧說著,卻是有意避開了應(yīng)如是。
反而是繞到了對方木箏前。
然后,才一邊展示著諸般創(chuàng)新,一邊時時注意著對方動向。
明目張膽的,躲著不讓近身。
這般狀況,終究令應(yīng)如是,也感到有些好笑。
她既沒有想到,楊子牧竟是如此怕她;也同樣沒有想到,對方更是這般的有趣。
接著,也就更想欺負(fù)他了。
“逐之你……便這般害怕女子?”
“但妾身沒有猜錯的話,今時今日的你家門外,卻不知有多少女孩,正默默的守著、靜靜的候著?!?p> “卻不知逐之……又究竟該作何處理?”
……
吱嘎一聲輕響,楊宅的大門緩緩打開。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朝門外看了一眼。
但就這一眼,便嚇得他趕緊縮了回去。
而終于見著希望的眾伶倌,則已然涌了過來,猶如那脂粉浪潮般,拍打于驚惶緊閉的木門上。
片刻后,待楊子牧回過了神。
且一眾抱琴伶倌,也相約著退后數(shù)步,留下了主人的空間。
楊宅的大門,這才再次一點(diǎn)點(diǎn)的開啟。
“楊公子……”
“楊少爺……”
“楊曲家……”
嘰喳之聲,再度充盈于耳。
每個姑娘,都想率先引得他的注意,但事實(shí)上,他卻什么也沒能聽清。
不過,這陣清脆的吵鬧,也還并未被楊子牧所制止。但隨著另一個身影的出現(xiàn),門外所有的女子,卻是都愕然閉了嘴。
因為,緊隨楊子牧身后的,卻正是那位畫舫傳奇。
秦淮第一樂家……應(yīng)如是!
甚至,隨著應(yīng)如是的出現(xiàn),楊子牧更是嘆了口氣,無奈的說著:
“諸位姑娘盛情,楊某無以為報,但這《千本櫻》一曲,卻本是我為應(yīng)姑娘所作……還望諸位姑娘,別再徒勞掛記了!”
斑馬斑斕
常規(guī)的古箏,一面大約十五斤上下,女子也能拿得動。當(dāng)然,用料極好的(諸如檀木等)也是極重,這里不做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