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下了學(xué),剛放下筆伸了個懶腰,同窗們便已走得七七八八了,這個年紀(jì)的孩子被拘在教室里坐了一上午早就悶壞了,呼朋喚友地不知上哪兒玩去了,她坐在屋子里還能聽見外頭隱約傳來程明遠(yuǎn)大叫大笑的聲音。
程鈺站起身來瞥了她一眼,見程錦也望著她,便立刻移開目光,神色高傲,步態(tài)端方地走了出去。
程錦托著腮幫子看著她的背影發(fā)起呆來,程鈺自不是有意針對她,記得她自幼就不喜同人交往,前年又喪了母,性情更加孤僻,聽說自從繼母進(jìn)門之后,她甚至連胞弟都不大理睬了,成日獨(dú)來獨(dú)往的,大家也都習(xí)以為常了。
可是程錦卻總覺得她的身上有些不對勁。
青萍幫著她收拾好筆墨,她微微側(cè)手問道,“你方才同六妹擦肩而過,可有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青萍認(rèn)真地想了想,“六姑娘用的興許是玉蘭花頭油,奴婢方才似有聞到玉蘭花的香氣?!?p> 程錦微微搖了搖頭。
“姑娘,怎么了?”青萍不解地看著她,“奴婢會做玉蘭花頭油,若是姑娘喜歡,等玉蘭花開了……”
“不是,”程錦笑了起來,“我不喜歡頭油,就是覺得六妹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隨口問問罷了?!?p> 她總不能說在程鈺的身上聞到了一股腐臭的尸氣,這樣的話要是傳出去,她們還怎么做姐妹?
青萍倒沒有多想,湊近她低聲道,“姑娘,我方才去了趟書坊,把你要的那些話本子都買回來了。”
程錦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了,毫不掩飾眼中的興味,壓低了聲音道,“待會兒回去再拿出來看看?!?p> “五姐,你怎么這般磨蹭!”程明遠(yuǎn)竟還未走,不知從哪兒蹭了一聲泥,渾身是汗地跑了過來,滿臉興奮,“咱們等等阿期,我?guī)銈內(nèi)€好地方?!?p> 程錦雖也貪玩,但今日程鈐剛回家,她還有一肚子的話要同她說,便朝他擺了擺手,“我還有事,先回去了?!?p> “你能有什么事兒?。俊背堂鬟h(yuǎn)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主兒,不依不饒地纏著她,“我同你說,今日我?guī)闳サ牡胤浇^對好玩,你要是不去,可要后悔的?!?p> 她一臉無奈,只得道,“大姐姐回來了,我還要回去同她說話呢?!?p> “咦,回來得這么早么?我還以為她會在護(hù)國公的莊子上住好幾天呢?!背堂鬟h(yuǎn)撓了撓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內(nèi)心選擇了去玩,“五姐,你回去同大姐說一聲,我過一會兒再去找她說話?!?p> 程鈐的萱竹院內(nèi),丫鬟婆子個個斂容肅眉守著院門,程鈐調(diào)教這些下人的手段比程夫人還要勝上幾分。
“鈐姐兒,老實和阿娘說,你的腳到底是怎么崴的?”給程錦包扎處理的大夫一走,程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星沉,你送兩盞茶上來,領(lǐng)著她們下去吧。”程鈐不疾不徐地吩咐道,“記著守好院門,誰都不準(zhǔn)放進(jìn)來?!?p> 星沉低低應(yīng)了一聲,奉上了茶便退下了。
程鈐這才低聲道,“護(hù)國公世子夫人沒安好心,今天一早以邀我去林子里取桃花露為由,將我引到他們莊子的后山,結(jié)果我撞見了祁王世子?!?p> 程夫人驚得臉色遽變,祁王是先帝的同胞弟弟,自幼習(xí)武,性情暴戾,因當(dāng)年不能襲爵,便投軍做了個小將軍,還頗立了些軍功。
咸安帝去世后,朝臣們還為選擇祁王還是先帝繼位爭執(zhí)過好一陣子,后來考慮到先帝為人寬厚溫和,而祁王性情暴戾殘忍,才選擇了庸碌但仁慈的先帝。
先帝繼位后,便封了胞弟為祁王,又令他鎮(zhèn)守南疆,雖則對他也有提防,但先帝本性仁懦,還是顧念手足之情的,對他依舊恩寵有加。
祁王在南疆經(jīng)營多年,漸漸已經(jīng)成了氣候,先帝去世后,幼主繼位,祁王也不是沒有過動作,但朝中那幾位老大人到底還是把他給鎮(zhèn)住了。
不過祁王還是成了程太后和隆慶帝的心腹大患,只是苦于他擁兵自重,南疆又的確需要人鎮(zhèn)守,朝中大人也只能穩(wěn)住他,沒有法子根除這個隱患,兩邊就這么一直僵持下來了。
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要不是先帝和隆慶帝這些年政通人和,深得民心,說不得哪天祁王就要造反的。
前些年蘇相想法子讓祁王送了世子進(jìn)京為質(zhì),雙方也算是維持了微妙的平衡。
而這位祁王世子卻是個實打?qū)嵉幕熨~色胚,無論是良家女子還是官家千金,就沒有他不敢禍害的,京中閨秀人人都怕和祁王世子扯上關(guān)系,就算實際上沒受什么損傷,這名聲也會被他敗壞干凈。
“祁王世子又沒有對你如何?”程夫人的心怦怦直跳,臉色白得可怕。
“阿娘別擔(dān)心,不過就是嘴上占了幾句便宜而已,我身邊帶著人呢,后來那蘇敬也過來了,畢竟是護(hù)國公府的莊子,去的人又不少,倒沒鬧出什么不妥?!?p> “祁王世子怎么會出現(xiàn)在護(hù)國公的莊子里?我倒不知他們倆何時有了交情!”程夫人氣得牙癢癢,她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女兒聰明穩(wěn)重,沒那么容易被人算計,就算被引到后山去,也不會輕易讓自己陷入被動,結(jié)果她卻崴了腳回來,程鈐說的輕巧,她卻可以想見當(dāng)時的情勢有多危急。
“說是祁王世子昨夜在郊外打獵,突遇大雨,到莊子上暫避,今早閑來無事,在后山亂逛,無意中撞見了我?!背题j想到祁王世子那無賴急色的模樣,饒是冷靜如她,也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哪有那么多巧合?無意?我看這分明就是護(hù)國公世子夫人安排的!”程夫人氣得發(fā)抖,“我這就進(jìn)宮讓太后幫你討回這個公道?!?p> 程鈐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閨秀,德言容功無一不是頂尖的,配什么樣的人家配不上?偏偏是在這將要議親的當(dāng)口,竟被這么個混賬二世祖壞了名節(jié),這簡直是要了程夫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