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聊著便進了這西陵閣,此時紀沐云正端著本書認真的看著,見鄒瑤跟在瓊英身后碎步而來,便放下書站起身道:“鄒小姐,可是來看凡星的?”
“難不成是來看你的!”瓊英打趣道。
見紀沐云笑而不語,瓊英試探道:“將軍,今日心情看似不錯?!?p> “是嗎?”紀沐云立刻板正了表情。
鄒瑤知曉昨日自己在正堂出了丑,面上亦是有些扭捏不安怯怯道:“紀大人,昨日之事皆是小女子的錯,與凡星并無干系,她性格直率,但并不是有心頂撞大人,如果不是我”
“鄒小姐是來求情的?”紀沐云毫不留情的打斷她。
“是......紀大人就饒了凡星吧!”說著鄒瑤故意帶出了哭腔。
“饒了她?你且先去看看她吧!”
鄒瑤聞聽紀沐云這句話后,心下便覺得不對,急忙謝了紀沐云的恩,拽起裙擺便往西陵閣的獨院奔去。
“公主今日可是要去萬獸林附近轉轉?”
“今日?過些時日吧,本宮暫且先在鄒府歇息數(shù)日。”
紀沐云不再繼續(xù)詢問,對九海命令道:“多派些人到瓊英公主身邊,公主需要什么,務必辦到?!?p> 說完瓊英笑道:“紀大人既如此照顧,瓊英便悉聽尊便了。”
二人皆是相視一笑,瓊英看著西陵閣東邊的臺榭微抿唇角。
鄒瑤一路向獨院奔去,步伐越走越沉重,她從秀兒嘴里聽說了昨日凡星頂撞紀沐云之事,真真是為凡星捏了一把汗,如今這直腸子人不知在西陵閣受了如何的苦,折磨的她意亂心慌。
“凡星!”鄒瑤想象此時她應該被綁在木樁上受盡了折磨,可進了這側屋卻見屋中并無一人,擺件床榻皆是一線不亂干凈整齊。
鄒瑤回身便朝著另一頭側屋走去,沒走幾步便聽見屋內吆喝聲一聲蓋過一聲,恍惚間似是一個男子罵罵咧咧:“我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鄒瑤心下便道:“不好”,急忙加快了步履,屋內聲音越來越清晰,另一個男子罵道:“還嘴硬?看我今天如何收拾你!上家伙!”
鄒瑤此時肝膽俱裂差點栽倒,她沒曾想紀沐云竟這般狠辣,對一個女子下如此毒手,淚霧瞬間蒙上了她的雙眼,顧凡星的慘樣在自己心里已經(jīng)顯現(xiàn)了諸多,她真后悔沒有早點求爹把她從祠堂放出來......
“各位好漢手下留情!”鄒瑤用力推開門大聲喊道。
只見屋內之人均是愣在當?shù)卮笱鄣尚⊙鄣某蛑残且荒_踩在椅子上,袖擺卷起,臉上畫著幾道毛筆的墨痕莫名其妙的盯著她......
其余幾個彪形大漢皆是滿臉涂了黑墨,猙獰不已,另一邊的小廝正端著研好的墨水朝大漢走去,見鄒瑤猛然推門而入,雙手沒有抓穩(wěn)墨水撒了一地......
鄒瑤低頭看了看桌幾,上面放著樗蒲和毛筆......
“這......”鄒瑤本是來救人的,一套說辭都已經(jīng)準備好卻看到了這般情景。
凡星立刻放下手下的樗蒲,走過來一把摟住她道:“來來來,好久沒玩了,一起一起!這幾個我看都是高手,想必在皇城也是有些名聲的,正好今天和這些兄弟聚在一起,大家玩?zhèn)€痛快!”
大漢們隨即恢復了方才的熱情,一個個圍在桌幾附近又笑又鬧......鄒瑤木訥的應和著心道:“紀大人此種囚禁之法真是與眾不同,叫人心生‘敬佩’除了出不去這院落,凡星生活倒較之前更快活了......”
“大人,飯食何時送到獨院?”
紀沐云放下書問道:“什么時辰了?”
“回大人,酉時”
“她可是還在玩樂?”
“大人,凡星姑娘和鄒小姐正在吃炸糕......”
“炸糕?”
“說是前一日凡星姑娘給鄒小姐買來的,鄒小姐的婢女秀兒方才才送過來?!本藕5兔嫉馈?p> “看來真是餓了!把飯食送過去吧,我陪她一起吃!”說著紀沐云便起了身。
鄒瑤與顧凡星二人吃的盡興便雙雙半坐在樹下,鄒瑤側過小臉道:“凡星,紀大人把你關在這里,還讓我隨意出入,他想必并不是真的要罰你!”
鄒瑤此言,凡星當然知曉,紀沐云從認出自己開始便對自己千般萬般的好,不惜親自吸出香蝮蛇之毒,更是教訓了視她為眼中釘?shù)泥u恒。
如果說他對自己并無目的,連自己都難以相信,只是這目的又是為何?她不敢深思,那瓊英公主清新蘊藉,溫婉大氣,身份又如此高貴,豈是她可以相比的,即使自己早已懵懂發(fā)覺見了他如此歡喜,但也該如爺爺所言,早些斷了心中紅根。
“小姐,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不如我跟你說說你昨日醉酒的模樣!”
“你閉嘴!你敢說我就把你總是偷偷出府的事情告訴爹!”
“我出府還不是為了你!你倒用此脅迫我?”
兩人說著便鬧成了一團
......
“一雙紅袖纖纖月,倚枝秋酲入郎夢”想必就是此時凡星與鄒瑤在紀沐云眼中的情景,剛剛踏入這獨院,便見到了二人倚在樹下慵慵怠怠,好不愉快。
日暮掩了碧空,一抹茜色揮揮灑灑描繪著永安城的巨幅丹青,這獨院本有些塵冷,但卻叫這二人的顰笑風流相互眉語盡染的熱熱鬧鬧。
顧凡星鳳眼微睜,高鼻小嘴齒如編貝,笑得洋洋灑灑,偶爾環(huán)抱鄒瑤嬉戲逗弄倒顯得她多了些率性,就連身上的裙紗也習著凡星的性子少了些許褶皺,一切都如此契合,如若這玉指間再端起一杯瑤觴,那便真真是西陵寒院下,翻翻一仙人。
紀沐云站在院內許久,二人都未發(fā)覺,直到九海帶著婢女端著食盤走上前,方才知曉院里來了人。
“紀大人!”
鄒瑤急忙起身把炸糕放在了身后,凡星也拍拍身后灰塵起身行禮,紀沐云佯裝不悅道:“怎得這里就你二人?看管你的侍衛(wèi)都去哪里了?”
九海在一旁偷笑,明明是自家主子怕她覺得不便,稟退了眾人,現(xiàn)在反而反問起顧凡星來。
凡星自是不知便道:“該是換值了吧!”
“紀沐云冷臉道:“今日拘你在此,你可知錯了?!?p> “婢女不知”
聽到婢女二字,紀沐云心里黯然又道:“那本將軍就繼續(xù)罰你!來人,上酒!”
鄒瑤一聽“酒”字便瞬間塌了肩,她表情難堪的對凡星道:“凡星,爹叫我早些回去!”說著便往院外挪,這廂她又奉上笑臉道:“紀大人,您先罰,爹叫我晚上抄書......”
“九海,送鄒小姐回屋!”紀沐云也未挽留。
“是!”
院中只留二人和兩個斟酒的婢女,凡星直挺著后背卻低著頭,一瞧便是面子服輸內里不服的樣子。
紀沐云坐在竹簟鋪就的石凳之上,拿起碗筷道:“還不過來吃飯?”
“回大人,我不餓!”
這句話聽到紀沐云耳中倒是舒坦了不少,總算沒把婢女二字掛在嘴上。
“那炸糕甜膩傷及胃腸,吃些熱飯總歸對身體好。”紀沐云語氣雖冷漠,但說出的話卻如冬日火炭熨帖不已。
顧凡星此時的確感覺到那炸糕沉沉墜在身體里,甚是不舒服,但想到爺爺那些話和瓊英公主便又嘴硬道:“炸糕雖膩但卻味美,凡星就是好這一口!”
紀沐云見她冥頑不靈便道:“那我叫鄒大人來勸你?”
雖不知這“鄒大人”指的是鄒老爺還是鄒恒,但此時此地喚任何一人都是凡星不想看到的,想到此處,凡星便木訥的站在一旁端起了碗筷。
“你站著我如何吃得下,坐下!”紀沐云命令道。
凡星見紀沐云非要如此便索性一屁股坐在竹簟上,伸出筷子吃將了起來。
紀沐云甚是喜歡凡星這隨遇而安的性子,心下當即歡愉了不少,一桌飯菜都是凡星常在開元茶館點的,凡星有些詫異,莫不是紀沐云把開元的廚子都請到了鄒府......
“將軍,酒來了!”
九海搬著酒壇子輕放在一旁,凡星當下便看直了眼,瞧這壇子的樣子定是鄒老爺珍藏的桐酒,此酒來自鮮卑,皇上欽賜,酒味如馬酪味美甘醇,聞之即可醉人。
下人們也只是遠遠的瞧瞧,凡星曾經(jīng)和鄒瑤偷聞過幾次,這次竟被紀沐云搬了出來,鄒老爺想必此時已經(jīng)是心痛如絞無法入眠了。
紀沐云臂力驚人,只一手便拎起了巨大的酒壇,穩(wěn)穩(wěn)的將酒倒入酒盞,凡星搗騰著碗里的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這酒極烈,難不成紀沐云想看到自己如鄒瑤那般出丑?
但是紀沐云并不知曉的是,顧凡星飲酒從未醉過。這件事鄒府上下都知道,曾經(jīng)為了見識顧凡星的酒量,鄒老爺與凡星舉杯共飲,最后喝的三天不能下榻......
“今日,你做錯了事,本將軍就罰你陪我共飲!”說著紀沐云率先端起了酒盞。
顧凡星心里一陣好笑,共飲?過不久怕是只剩自己獨飲了。
顧凡星見紀沐云如此興致,便暗暗決定暫時將爺爺?shù)脑捄铜傆⒐鲯佒X后,隨即灑脫的端起了酒盞。
紀沐云起身低頭道:“今日是凡星姑娘與我二人第一次飲酒,都說閨中美人醉了酒便能吟出這世間絕美的詩句,我紀沐云今日也想看看凡星姑娘能給予我如何的驚喜?!?p> 顧凡星也站起了身道:“既然紀大人賜予如此美酒,凡星自當感恩收受,這第一杯凡星先敬大人的萬獸林救命之恩!”
說著顧凡星便仰頭盡數(shù)飲下了盞中之酒,紀沐云未曾想到凡星一屆女子竟如此滿酌不須辭,更是增了幾分欣賞,自己也是縱情暢飲,酒味蕩飏在院中,濃濃烈烈夾雜著絲絲醇香。
“好酒!”
紀沐云不禁嘆道,隨即又為凡星滿上,紀沐云本想用酒來壓壓顧凡星的氣焰,不曾想她倒像是兄弟一般毫不做作,更不做推拒......一般女子見此場合就是不同飲也必然羞怯退縮生怕喝多露出丑態(tài),不知怎得,這顧凡星反而像是越挫越勇,紀沐云倒想瞧瞧這倔強女子喝醉后究竟是如何情形。
紀沐云繼續(xù)舉杯道:“第二杯,我紀某敬凡星姑娘!”
“大人為何敬我?”
“敬你讓我紀沐云生命中多了一份掛念......”
顧凡星舉著酒盞的手滯在半空,他未曾想到紀沐云會說出這句話來,這句她不能聽卻又期望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