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凡星舉著酒盞的手滯在半空,他未曾想到紀沐云會說出這句話來,這句她不能聽卻又期望的話語......
紀沐云見凡星許久未有動作便笑言:“怎么?是我的掛念太沉重,讓凡星姑娘有了負擔?”
凡星忙舉起酒盞:“紀大人國事繁忙,此般仍能想起凡星,真是叫我這區(qū)區(qū)一介婢女受寵若驚,那就......謝紀大人掛念!”說著便一口飲下。
紀沐云知道顧凡星話中有話就虛避實,實乃不愿直面自己,究其原因除了瓊英他實在不知凡星為何如此,可是他也不能在此處在此時告訴顧凡星他與瓊英的關系。
“那我就再敬你第三杯!”紀沐云隨即又為凡星斟滿。
“這第三杯是為何?”
“一鉤新月天如水,謝謝凡星姑娘與紀某在此共飲美酒,這杯敬你解了紀某的閑愁?!?p> “大人何出此言,如果不是大人將我囚禁于此,我也定不會在此與將軍共飲桐馬。”
紀沐云笑道:“你竟知道這是什么酒?”
凡星回應:“當然知曉,這鄒府最珍貴的酒便是此酒,也只有紀大人才有資格享用。”
“我竟不知你對酒也似是有些了解,既然知道珍貴,那就接了紀某的第三敬吧?!?p> 凡星內心深覺此喝法可惜了這酒,但無奈紀大人并未與她有所共鳴,想必將軍府里這酒也是見慣不怪了。
想到此處凡星索性又干了一盞,也是......說不準這酒只能飲這一次,何不痛痛快快喝個夠!
紀沐云見凡星三盞酒下肚竟毫無醉意,不禁懷疑這酒是否跑了酒氣,端起酒壇便聞了聞。
凡星聰穎異常,見紀沐云此番動作便知他心中定是奇怪為何這桐酒比那桂酒椒漿烈上許多,而自己卻仍未見醉意,凡星內心些許得意:“紀大人,凡星敬你!這一盞敬你我蹺技賽場險些奪了那百兩黃金!”
紀沐云回想一下笑道:“險些?如果我沒記錯,你我二人上場不久便鎩羽而歸了!”
“這有何區(qū)別,當時是凡星連累了紀大人,凡星敬你!”
“區(qū)區(qū)蹺技而已,何來連累,來,干了!”紀沐云接下這盞酒大口飲下。
“大人,我要再敬你......”
“該我敬你了!”紀沐云攔下凡星繼續(xù)道:“這次我敬你與那墨公子桃花潭水之交!”
顧凡星聽到這句話懵然抬首直視紀沐云的雙眼,紀沐云依舊滿面笑意眼波悠悠,他似是說著一件與二人并無干系之事。
凡星慢慢僵了表情,她放下杯盞直視紀沐云道:“紀大人如何知曉?”
“知曉什么?此前在萬獸林難道不是那墨公子救了你我?還上了凡星姑娘的馬車?我看你二人似是相識,又能共乘一輛馬車,定是交情匪淺?!?p> 此話說得有些別扭,凡星聽了心里不是很舒坦,但了解到紀沐云并不知道此后之事當即安下了心。
“我與他也并非交情匪淺,但墨公子是個好人亦是個心境純良之人,既然紀大人因此敬我,那我便授了這一盞!”說著毫不猶豫的盡數(shù)下肚。
紀沐云心中黯然,才短短幾日,墨流塵竟這般種在了她的內心,她連多一句的解釋也沒有,只提了他的好,難道......紀沐云有些不痛快,將自己手中的佳釀也一飲而盡。
兩人忽然都沉默起來,院落里只剩下蕭蕭微風搖擺枝葉的沙沙聲,過了許久,紀沐云微醺,他只道這桐酒烈性不已,卻不想自己今日竟醉的如此之快。
他有些發(fā)暈望向凡星,那人清醒的倒騰著碗里的吃食,而自己已經(jīng)愁腸殢酒,作為帶兵打仗的強將,軍營里再烈的酒他都是最后一個倒下的,這桐酒想必放了誰都無法頂過五盞,可眼下斷斷續(xù)續(xù)二人皆飲了十盞有余,一個女子卻像是喝了白水一般,無任何醉酒之意,他有些不甘索性拎起酒壇道:“凡星姑娘酒量竟量如江海,倒叫紀某刮目相看,不如你我二人再來共飲幾杯如何?”
凡星不想駁了紀沐云的面子便假裝言語遲鈍道:“紀大人說怎樣便怎樣!”
紀沐云一聽便知凡星在裝醉,立刻來了火氣:“九海,上大碗!”
凡星放下筷子似是有些不安道:“紀大人,不如我們就喝到這里?您不妨先回屋歇息,我們改日再喝!”
紀沐云只當是凡星在輕視自己立刻失了往日的沉著泰然,一個男子怎可在酒量上敗給女子,荒唐!
“凡星姑娘可是看不起本將軍的酒量?”紀沐云斜眉蹙目道。
“凡星不敢!”凡星不禁抓了抓腦袋,這場景怎得像極了曾經(jīng)鄒老爺與自己斗酒那日的樣子,可是老爺畢竟是老爺,把自己當自己人即使輸了便也再不計較,但此時眼前之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紀沐云,如果被他人知曉自己喝趴了紀大人,那他顏面何存?
為了保住紀沐云的顏面,凡星立刻施展起了最擅長之術,她端起酒盞又飲了一盞,隨即便搖頭晃腦道:“紀大人......呃.......你是紀大人嗎?我沒喝多......你是紀大人!”
此番乖張舉止沒有任何循序漸進,來勢兇猛......加上對面之人是紀沐云,凡星不免演的有些浮夸而不自知。
紀沐云又氣又笑,顧凡星帶給自己的驚喜還真是一波又一波,他雖微醺但是神智尚還清醒,見凡星此舉更是激起了他攻破凡星迷之酒量的決心。
“九海,碗為何還沒拿來?”
“大人,碗來了!”九海疾速奔來,手里捧著兩只大碗。
凡星心道:“紀沐云難道不知何為憐香惜玉......不說自己酒量如何,捧著這大碗喝酒也實在是有損鄒府婢女的形象!可已經(jīng)激起了紀沐云的征服欲,自己現(xiàn)下也無計可施,只能硬著頭皮配合?!?p> “來!滿上!”
紀沐云未給予凡星機會拒絕,斟滿桐酒便推到了凡星身前,隨即又為自己斟了滿滿一碗。九海瞪直了眼睛看著這大碗里的酒在顧凡星面前搖曳,凡星表情有些尷尬,但為了周全紀沐云顏面也只好悻悻端起。
碗大的可以覆上她的臉,她纖長的手指托在兩邊才平穩(wěn)抬起未將酒灑出來。
“紀某再敬凡星姑娘一碗!為我與姑娘第一次推杯換盞而高興!”說著便咕咚咕咚喝將起來,凡星端著沉甸甸的大碗,寒夜里腦門竟沁出了汗水,第一次喝酒喝出了負擔......
眨眼間紀沐云多半酒已入腹,凡星只好也埋頭苦喝,原來這桐酒喝多了也沒什么滋味了......
紀沐云在殺場始終秉持一個理念,只有斷頭之將,絕無有投降之將,他曾經(jīng)縱橫戰(zhàn)場摧枯拉朽宰殺襄都鼠輩血腥四海從未言敗,此時海碗痛飲竟敵不過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女子......況且這女子還是自己想要守護之人......
凡星喝的有些撐,不禁站起身繼續(xù)豪飲,紀沐云見此亦是同樣站起來一邊斜眼瞧著她,一邊繼續(xù)拼酒。
一碗下肚,二人皆是滿腹渾圓,凡星沒想到這紀沐云往日一副處事不驚運籌帷幄的樣子,與自己喝起酒來竟像是個斗氣的孩子,自己再不認輸,想必紀沐云也不會輕言結束這酒局,于是急忙倚酒七分醉。
凡星晃了晃身子,險些站立不穩(wěn),紀沐云急忙放下碗上前攬住她,凡星心下忽然緊張起來,但此時裝醉怎可半途而廢,否則鄒老爺又要痛失一壇美酒。
她慢慢轉了轉眼眸,在紀沐云身側扶著額頭道:“不能再喝了,如此天旋地轉,我心里甚是惡心!”
紀沐云自己也是不勝杯杓,他扶著凡星慢慢坐下,見凡星瞬間撲倒在桌上,自己也沉沉的坐在了對面,他雖已醉了半分,但凡星到底喝到幾分他并不能確定。
眼前之人仍然肌肉玉雪,面色并無醉意,睫毛纖長頻繁震顫,一頭青絲順滑而下,他忍不住探出手輕輕拂上她的額發(fā)道:“我記得有首詩是這樣寫的‘鬢似烏云發(fā)委發(fā),手如尖筍肉凝脂,分明豆蔻尚含香,凝似夭桃初發(fā)蕊’......”
手下之人明顯輕顫一下,紀沐云微微揚起嘴角:“凡星,你可知我心儀于你很久了?!?p> 凡星聽到此處心中驚悸不已,他果真是喜歡自己的,就在凡星想要抬首時卻忽然感覺腦后鈍痛,一陣昏昏沉沉,天地間暗黑一片,不肖片刻便睡了過去。
紀沐云收回手臂,墨瞳幽深淺含醉意的看著凡星繼續(xù)道:“你又如何會知曉我守了你多久,護了你多久......眼下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大人,您難道要?”九海上前一步忍不住問道。
“她在這里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你還記得那日蹺技么?”
“屬下記得!”
“有人想要殺她......萬獸林中亦是如此!”
“您是說林衛(wèi)?”
“我如果再等下去,萬獸林便要先我一步了,到時候就是置凡星于危險境地,不可再拖?!?p> “大人,那楚兒少主?”
“這也是我顧慮的,楚兒下手狠辣,自是容不下她,所以現(xiàn)在能幫我的只有瓊英公主......”說罷紀沐云起身走到凡星面前一把抱起了她。
見紀沐云有些搖晃,九海上前詢問:“大人可否需要屬下......”
“她也是你能碰的?”
九海聞言立刻后退兩步。紀沐云站穩(wěn)身子,側頭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凡星大步走進了自己的屋內。
他輕輕把凡星放在臥榻之上,見她飛眉斜入云霄,睫毛低垂如扇,薄唇微張,吐納皆是酒香,紀沐云不禁迷了雙眼,他走近她的身側,右手輕輕把她糾纏在鼻間的鬢發(fā)向耳后挽去,食指輕輕掛著她白凈的面龐:“凡星,對不起!那些事情,我真的不知,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一定保你平安,一定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凡星被紀沐云點了穴位,睡得昏昏沉沉,并無半點反應。
紀沐云想起曾經(jīng)她也如這般沉睡在自己眼前,手里捏著仍有些酸澀的青果,一身裹著瘦小身體的綠衣寬寬大大鋪在雪地里,她似是不知道寒冷是何,鼻息均勻,渾身都是那果香的味道,嘴里呢喃著:“沐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