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教課
“徐老總來了?！庇腥撕?。
徐老總是村里人對徐鈺憫的稱呼。“老”不是年齡，而是德高望重的意思，“總”則指軍官。老總老總，就是受人敬重的軍官，倒是很貼合徐鈺憫的身份。
一開始村里人是管徐鈺憫叫“軍爺”的，亂世里當(dāng)兵的手里有槍，可以橫行，在老百姓眼里都算大爺。
但徐鈺憫聽到這個稱呼以后覺得不合適。稱呼一個黨員為“爺”，就像是走進基督教堂里喊阿彌陀佛一樣不妥。于是村里人就換了叫法，開始喊徐鈺憫徐老總。徐鈺憫還覺得有些不妥，但村里人不改口了。
徐鈺憫從城里出來，走了很長的路過來。剛剛到達這個村子，就聽說井邊抓了個人，于是立刻趕過來了。
人群讓開一條路，徐鈺憫走了過來，看了看地上被捆的死死的錢百畝，表情嚴肅。
徐鈺憫看到錢百畝的第一反應(yīng)是大劫將至，這個被抓住的人或許是日本間諜，既然間諜來了這個地方，說明敵人已經(jīng)在計劃重兵進攻這里。探子的背后總是跟著千軍萬馬。就像你在海邊發(fā)現(xiàn)水面忽然迅速下降，就知道滔天的海嘯馬上要來了。
徐鈺憫向來深謀遠慮。村里人只是受驚于抓到了一個人。而徐鈺憫已經(jīng)開始思考之后大兵來襲的危機了。如果一般人下棋是向后思考兩步再落子，徐鈺憫就是那種必須考慮十幾步才敢落子的人。
馬亥見到徐鈺憫很高興，馬亥沒想到后面的事，只關(guān)心怎么審問錢百畝。而徐鈺憫是老兵了，經(jīng)驗豐富，應(yīng)該知道怎么審問可疑人員。
馬亥給徐鈺憫簡單說了之前的審問，徐鈺憫一句話都沒說，認真聽完了，點點頭，隨后拋出一個問題：
“你們?yōu)槭裁窗阉テ饋淼哪?？抓他的人在哪？?dāng)時抓的時候在哪里覺得他可疑?”
“我抓的他?！币粋€民兵站了出來，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夜里起來尿尿，尿桶滿了，我就提著尿桶去河邊倒，路過井邊看見他。他正在往井里投毒。我就兩拳把他揍倒了。我身上沒帶繩子，就用井邊吊水桶的繩子捆的他?！蹦莻€民兵講述。
“往井里投毒?”徐鈺憫皺了皺眉頭。
“對，他拿著個紙包，往井里倒粉?！泵癖a充，“我趴到井邊拿火把一照，瞅見井底龍死了。就知道他是投毒。我就開始揪著他的衣服領(lǐng)子使勁揍他?！?p> 徐鈺憫和馬亥都走到井邊往下看。天已經(jīng)開始亮了，不用火把照就能看清。五六條紅色鱗片的小魚浮在水面上，白色的肚皮朝天，一動不動，顯然死了?！熬垺逼鋵嵕褪寝r(nóng)村水井里養(yǎng)的魚。大部分水井里都會放一兩條手指大的小魚。這些魚用處多多，一來有風(fēng)水上的作用，二來可以監(jiān)測井水的水質(zhì)，一旦井水出問題，魚就會死。
“娘的，你還有什么好狡辯?”馬亥怒了，表情陰狠地盯著錢百畝，沉聲說。
“我沒投毒！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路過，莫名其妙挨了揍被捆了！”錢百畝臉都嚇白了，哆哆嗦嗦地喊。
“埋了他！”圍觀的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對！埋了他！”立刻有人附和。
人群反應(yīng)過來了，所有人都群情激奮，七嘴八舌地開始喊?！奥窳怂钡穆曇粼絹碓酱?。一想到錢百畝要在井里投毒藥死全村人，人們就后怕的滿身涼氣并怒不可遏。所有人幾乎都在想一個問題，要不是有人碰巧撞上錢百畝投毒，豈不是自己和家人很快會被早起第一碗水毒死?
徐鈺憫舉起一只手，示意村民們安靜。人群很快靜下來了。
“我今天來有兩件事要做，非常重要的兩件事，時間緊迫的兩件事，能改了大家命的兩件事。這個錢百畝先放在這，捆結(jié)實了不怕他跑，等我處理完要辦的兩件事，再審一審他是哪里來的，有沒有同伙?！毙焘晳懜呗晫θ巳赫f。
村民們面面相覷，表情都有些茫然。大家心思一直在如何處置錢百畝身上，有什么事比處置要殺全村人的渾蛋更重要呢？有些人想喊，“先把他埋了再弄其他的吧?！?p> 但徐鈺憫接下來一開口，就讓村民們驚詫的徹底忘了錢百畝。
“第一件事，準備土改?！毙焘晳懻f。
徐鈺憫說這話聲音不大，但效果就像扔了一顆炸彈到人群里一樣轟動。所有人的眼都瞪圓了。土改意味著什么，沒有人不知道。很多人甚至在互相詢問身邊的人，剛剛是不是聽到了土改這個詞。這件天大的事來的毫無征兆。叫人難以置信。
“第二件事，整軍紀武。”徐鈺憫說。
村民們還在為土改的事竊竊私語，沒人關(guān)心整軍紀武的事，只有民兵們的表情流露出一絲茫然。
“現(xiàn)在，找個地方把錢百畝先關(guān)起來。大家先做一件事，等天亮吃完早飯，去仔細量一下自家的地有多少畝多少分，然后到廟里找我，上報三樣?xùn)|西：第一，自家的田地畝數(shù)、位置。第二，自家房子有多少間，草屋土屋還是瓦屋石屋。第三，家里有幾口人，能種地的男丁有多少，家里人各多少歲。都記清楚！每一樣都不能錯！錯了影響你家分地我不負責(zé)！”
村民們眼睛都瞪圓了，直愣愣地看著徐鈺憫，表情驚愕地像是見到了什么怪獸妖魔或者外星人。所有人都張著嘴，有的人只是把嘴張開一條縫，有人的嘴已經(jīng)張到可以塞進去一個蘋果了。大家意識到徐鈺憫不是開玩笑，而是來真格的。真的要分地了。
“農(nóng)民回去睡一會吧！民兵到我這里集合！”徐鈺憫開口，將眾人的呆滯打破。
農(nóng)民們從呆滯中醒過來，一哄而散。但他們沒有回去睡覺，而是立刻回家拿了丈量的尺子趕往田地。所有人都是跑著去的，爭先恐后，簡直像誰跑得快誰就能多分兩畝一樣。徐鈺憫勸他們回去睡覺，等天亮吃了飯再去，但沒有人聽。他們都情緒太過激動。
于是徐鈺憫暫且不去管那些喜出望外的農(nóng)民，開始教民兵們修工事。
第一個教的是鹿砦。鹿砦的制作很簡單，找一些樹伐倒，把樹干和粗樹枝鋸成一米長的木頭，把一頭削尖，做成巨大的木刺，然后整齊密集地斜插到地里，變成一片尖利的叢林。
鹿砦是很古老的東西了，但到了今天應(yīng)對步兵進攻依然非常管用。只要鹿砦足夠密集，敵人就會難以前進而停在鹿砦里，變成活靶子。規(guī)模龐大的鹿砦甚至對坦克也有很好的阻礙作用。
關(guān)鍵的一點，鹿砦是很好做的東西，樹林遍地都是，因此原料所用的木頭隨處可得，適合裝備原始的民兵隊進行防御。
徐鈺憫指揮著民兵在村外插了一大片鹿砦，民兵們很快就學(xué)會了，做的又好又快。為了讓民兵們了解到這種東西的作用，徐鈺憫讓民兵們把自己想成進攻的鬼子，到村外往這里沖鋒。民兵們沖到鹿砦前就發(fā)現(xiàn)的確無法前進。無數(shù)的木刺朝向自己，沖進去很快會像肉串一樣被刺穿。
接下來徐鈺憫教授如何挖戰(zhàn)壕。民兵們一直覺得戰(zhàn)壕就是挖一條深溝，徐鈺憫講解后眾人才知道真正專業(yè)的戰(zhàn)壕都有什么：
排水渠，用來排出戰(zhàn)壕里的積水。大雨磅礴時如果沒有排水渠，戰(zhàn)壕里很容易漲起高高的水。那時候士兵會泡在齊胸甚至到脖子的水中，又冷又行動不便不說，還會泡壞武器彈藥。
避彈槽，其實就是一個很小的深坑。如果有手榴彈被扔進了戰(zhàn)壕里，士兵可以一腳把手榴彈踢到避彈槽里。讓手榴彈在里面爆炸。雖然只是一個坑，但能大量吸收彈片，關(guān)鍵時刻救命。
地下的指揮所和傷員存放處。作用不言而喻。交火時可以把傷員放在里面，交火前可以全體躲在里面躲避炮擊和空襲。
還有一些復(fù)雜的戰(zhàn)壕配套的工事，徐鈺憫沒有教。民兵隊以游擊作戰(zhàn)為主，只需要會簡易的戰(zhàn)壕挖掘方式就好。再復(fù)雜的，難教也沒有用處。比如大炮放置的地方，連大炮都沒有，會了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