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推脫
當傅寬還在琢磨幾位同袍所言的時候，一雙粗大的糙手用力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許是一連串的變故之下，雖有了那么些意識，但滿腦的思路短時間內(nèi)還是有待清理。
一釜冷水兜頭澆下，在恍恍惚惚之間游蕩的傅寬驟然醒了過來，涼水滲入到衣襟里，使先前的頭痛有所減輕。抬頭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眸，然后是一張張陰森森的臉孔，當先一人瘦削的面龐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猙獰可怖，殺氣騰騰！
“周兄……”
“別的就先不說了，彭越帶著那些水匪走了多久了？”周勃凍得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抖動著，焦急地問起傅寬。
“彭越？天剛黑就到了，還帶來了中軍大纛，說是王上下令讓魏軍來追擊鐘離昧那些殘兵敗卒……”傅寬努力地以最快的速度，回憶起幾個時辰前發(fā)生的一幕幕，無奈迷迷糊糊間只記得一點殘存的影像，不過這些對于幾位同袍倒是已經(jīng)足夠了。
“天剛黑就走了……”周勃喃喃念叨，猛地吼出了一嗓子：“再過一會兒就天光大亮，追也來不及了！”
傅寬望著眼前袍澤緊握的拳頭，忽然感到肯定是有什么問題出在了彭越身上，而且看上去自己也難辭其咎，沒有時間去考慮太多，支支吾吾地吐著字問道：“彭越那里……是……出了什么變故嗎？”
周勃他們瞧著傅寬終于清醒過來了，也停下了如同野獸般的長嘯，松弛下來，語氣也跟著緩和了不少：“彭越出發(fā)前都說過些什么？”
傅寬一臉茫然，想到魏軍匆匆離去的樣子，實在想不到有哪些不同尋常之處，雖然覺得戰(zhàn)友這話問得很是突兀，但還是盡力去思索著。
“那時彭越只是一味催我們漢營的人去歇著，說自己會派人巡邏執(zhí)勤……”
說到這里，稍事休息后精力有所恢復的傅寬突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彭越是什么人？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就是對這人的真實寫照，他怎么可能好心派人給你站崗放哨？
面前的袍澤眼神愈發(fā)凌厲，就像一頭渴望嗜血的野獸，傅寬瞧著戰(zhàn)友反常的表現(xiàn)，心中不由地生出畏懼，沒敢再猜下去了，張口就試探著問道：“魏軍是不是都走了……”
周勃一齜牙，破口大罵道：“走了，那幫水匪就沒想留下，就是哄你們都睡下，他們才好偷偷東進，免得有人礙事，入娘的，我們來的時候，整個營黑漆漆的一片，還以為你們遭遇了什么不測……”
聽到這里，傅寬恍然大悟，可恨自己當時身心俱疲，只要但凡留了哪怕一絲心眼，也不至于如此被動?，F(xiàn)在大家伙勞心勞力，拼得一身傷換來的破敵大功，就這么被以逸待勞的魏軍摘走了，要是王上知道了，哪兒還有他的好果子吃？！
驀地，傅寬腦中靈光一現(xiàn)，突然想到那桿醒目的赤色大纛，雖然諉過主君有些不妥，但現(xiàn)在就剩下這一根救命稻草了，好說歹說的也要試一試。就算有過失，總也有脫罪的機會，比被懷疑成私通魏軍的叛徒強，此時此刻不去管什么其它了，先洗去自身的嫌疑再說。
“那時候魏軍是攜帶漢王大纛而來的，要想拒絕其要求怕也很難辦到??！”
傅寬看著同袍目露失望之色，快速補充了一句，而周勃、柴武等人卻滿臉奇怪的表情，看上去一無所知地問道：“什么漢王大纛，我們怎么沒有看見過？”
傅寬著急得幾近窒息，但腦子還算清醒，他回憶之前的種種，尋找自己所需要的內(nèi)容，一一解釋道：“魏軍此行除了彭越本人到場以外，還帶來了赤色大纛?！?p> 這句話的含義足以表明，現(xiàn)在自己所犯的錯誤都是有原因的，如果沒有主君大纛的出現(xiàn)，他獨當一面的堂堂重將豈會輕易服軟？
“弟兄們，有人看見過王上的大纛么？”
傅寬不敢耽擱，緊跟著又試探著問了一句，看到眾同袍眉頭大皺，全是凝重的表情，以為自己說到了關鍵處，于是開動大腦，仔細整理，抽絲剝繭地把當時的情形分析了一遍。
“本來兩軍一直在砦墻兩邊對峙，后來先是彭越趕到……”
傅寬越說越起勁，渾然沒有留意身側(cè)袍澤小心地朝他使眼色，而就在他正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時是如何查驗那大纛的真?zhèn)螘r，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突然從背后響起：“你入娘的說夠了沒有！”
一個高大的身影怒氣沖沖地走到傅寬面前，再看周勃、柴武等人，竟全數(shù)忙不迭地匍匐在地，瑟瑟發(fā)抖，還有幾個偷偷瞅了瞅呆愣的戰(zhàn)友，暗自搖了搖頭。
傅寬這才驚覺身后有人，不禁嚇了一跳，正在茫然之時，就見周邊又涌出許多衛(wèi)士來，營地里的火把也一根接著一根地被點亮，轉(zhuǎn)眼間便如天亮了一般。
一下子火光乍現(xiàn)，傅寬瞇著眼適應了一會兒，等終于看清面前這位臉上全是怒意的人是誰，登時驚出一身冷汗道：“王、王上，您來這里做什么？莫非是……固……固陵出事了……”
確認出現(xiàn)在面前的這位是主君本尊以后，傅寬算是完全懵了，實在不知道，到底是是出了什么有關生死存亡的大事，讓這位大爺親自來了前線。
“你問寡人來這里作甚，當然是來為你解惑咯！”傅寬聽得云里霧里，旁邊眾人心中卻都一清二楚，個個驚懼交加，不敢發(fā)聲，只見劉邦雙手抓起傅寬衣襟，唾液飛濺地道：“老子什么時候給過人大纛？那是水匪趁固陵防務松懈，派人偷來的，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
傅寬看著跪了一地的將士，不少人被嚇得一動不動，這才終于醒過些神來，原來整個漢營都被水匪們給坑了！一想到自己剛才那推脫責任的行為，還被王上逮了個正著，傅寬頓時心膽俱裂，面色蒼白地癱軟在了地上。